向鬆被綁在石柱上,身上臉上都還流著血,在雨水的衝刷下,渾身早已濕透,地上匯成了一條紅色的小河。

    “有什麽事先問清楚再罰也不遲啊,說不定有什麽隱情!”我看向江皓天,他一臉的平靜。

    “是他自己要求的,我沒罰他,”他輕輕的說道,“他放走了原縝,自知有罪,按照江家的規矩,該被鞭五十,廢雙臂,逐出沂蘭別苑。”

    “那可有問他為什麽要放走原縝?”我又問道。

    “問了,他不肯說,隻說對不起江家,自甘認罰。唉,他跟了我二十年,情同兄弟,多次救我於危難之中,我也是不忍心哪!”說罷,他閉上眼,不再看向外麵那令人心痛的場景。

    “他是有苦衷的,讓我試試吧,或許能問出個一二來。”我請求道。

    “來人,把他押迴地廳!”江皓天命令道。

    真想不到原來沂蘭別苑也有行家法的地方,謂之地廳,在沂蘭別苑的後院處深入地下達上百米。裏麵很大,足足有上千種刑具,各式各樣,大小不一,陰風吹來,不禁讓人毛骨悚然。

    向鬆被綁在裏麵的一間囚室,粗重的鐵鏈纏著腰身,腳踝處也被磨的不停的往外滲著血,被雨淋過的頭發胡亂的粘在臉上。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的那個透著淩厲的向店主嗎?

    “向大哥?向大哥?”我輕輕的喚他。

    他慢慢的抬起頭,目光混濁,臉被扭曲的看不清表情。

    “是齊公子啊!”他聲音很小,沙啞的嗓子顯示出他沒有一點力氣。

    “我知道向大哥肯定是有苦衷的,為何不向江公子說明,我相信他會理解的!”我帶著一絲希望勸他。

    他無力的搖搖頭,看的出他很痛苦。

    “沒用的,況且我也不想讓主人為難,我犯的錯應該由我去承擔,齊公子不必再勸我了。”他很明白的說。

    “你跟原縝早就認識了對不對?而且你們的關係非同尋常!”我一字一句說的很清楚。

    他猛的抬頭定定的看著我,眼裏寫滿了驚奇。

    “你是如何得知?”他問。

    “第一次原縝拿刀要挾我的時候,你不在場,以你跟江皓天的關係,發生這麽大的事,又怎麽會袖手旁觀?隻有一個可能,你是故意躲開。再有這次你私自放走他,更加說明你們之間肯定有不一般的關係。”我想起前幾天發生的事。

    沉默了好一會,他才開口說道:

    “的確如公子所說,他——他是我唯一的兄弟!”

    果然如此,看來真被我猜中了。

    “那你們為何——?”我又問道。

    “二十年前,全家上上下下都被奸人所害,先是下毒毒死了母親、大哥,又殺了父親,毀屍滅跡。我們向家一夜之間就從江湖上消失的無影無蹤,哪怕是一磚半瓦都不曾留下。我那時還小,跟三弟偷偷跑去山上抓野雞,才僥幸躲過撿迴一條命。後來流落於大街小巷,過著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那時三弟背著我去偷東西,被人發現後不知被帶到了哪裏,我跟他就再也沒見過麵。後來遇到江公,就是主人的父親,他收留了我,才能免於饑寒難忍的生活。”他迴憶著往事,一件一件像深深刻進了腦海中一樣。

    “那你是什麽時候知道原縝就是你當年的兄弟?”我還是有點不明白。

    “有一次他潛入主人房間偷東西,被我撞個正著,打鬥間我撕開他的麵紗,看見左臉上的那道疤,小時候練劍不小心劃破了他的臉,一直很內疚,所以記得就很清楚。當時我就猜到了七八分,後來多方打聽見到他才得以證實。隻是由於各自的處境沒辦法相認。”他輕輕的歎了口氣。

    “他到這裏要偷什麽東?”我突然想起江皓天說過的那檀木盒。

    “解藥!”他說。

    “就是那個檀木盒裏所裝的嗎?江皓天不是說那是江家家傳的至寶嗎,跟解藥有什麽關係?”我又問他。

    “江公臨去世前的確曾交與主人一樣東西,但具體是什麽我就不得而知了。三弟是受人所托前來盜取,雖並未說明原因,我想也有他不得已的地方。”他無奈的說道。

    “我去向江皓天講明,我相信他不是一個無情無義之人!”我安慰他道。

    “主人他會——不追究嗎?”他不太相信。

    “以你對他二十幾年的了解,你認為呢?”我反問道。

    他輕輕對我點了點頭。

    “剛才的話你都聽到了吧?向鬆從未做過對不起江家的事,哪怕是在他親兄弟麵前。”我對地廳裏若有所思的江皓天說道。

    “怎麽你還懷疑他的決心嗎?”我又追問。

    他笑笑,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我身邊。

    “我在想,你怎麽會猜到他們的關係?齊兄對人對事真是很細心哪!”他一臉壞笑的看著我,特意把“細心”兩個字說的很重。

    “我——習慣了嘛,哈哈——”我幹笑兩聲,想打破這緊張的氣氛。

    “齊公子的才能與膽識真令在下佩服,如此賢人能中意我沂蘭別苑也是敝店的榮幸啊!”他說道。

    “江兄過獎了,齊青雲不才,跟江兄比起來遠不及呀!”我笑著迴敬。

    江皓天也是個聰明人,有勇有謀,有情有義,善惡分明,當下就命人放了向鬆,又請了大夫診治,寬慰了幾句,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在沂蘭廳用完晚膳夜已經深了。雨不知什麽時候停了,濕漉漉的地麵上映著室內搖曳的燭光。晚風拂過,微微有點涼意,空氣中還殘留著白天的雨水,潮意蒙蒙。一個人走在迴吟月居的路上,四周異常安靜,隻有我的腳步聲迴蕩著。

    落煙湖的水麵又漲了不少,像要漫過堤岸直淌進那翠綠的山林中,一探其中的神秘。

    迴到房間,點了一支微弱的燭火,坐在桌邊凝神靜思。本來想好隻過一個人的生活,現在卻背離了原先的方向而走。我掏出胸前一直戴著的那塊玉,還是純淨無瑕,一如當初。

    你既然是我的命運所指,那是不是能告訴我我的未來呢?突然就感到有些茫然,我的未來終究還是要我自己去把握的。

    閑時這幾天一直在落煙鎮的各個醫館打聽,既然已知江如月所患之疾的來因,又有了大概的醫治方法,解藥已是指日可待,隻需找到芡之後或許便能明白一二;另一方麵尋問是否有醫書之類的典藉,我想一些年代久遠的古書上說不定會有花錦棉的相關記載。

    隻是每次都讓人無功而返,看來要找到具體的解毒之法真不是易事!

    我把我的想法向江皓天講明之後,他說醫書的事也會一起去找,爾後他把我領到一處房間,這個房間在沂蘭廳三樓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從外麵看和別的客房沒什麽不同,就隻略微顯得小了一些。房間裏很暗,擺了好多書藉古玩之類,乍一看也和別的房間的擺設沒什麽兩樣,殊不知這間房子裏麵還有一間密室,極其掩蔽,需開動機關才能打開。

    他從密室裏拿出一個長方形的小盒子。

    “江公子,請恕我冒昧的問一句,如此隱敝的居室應該是沂蘭別苑的要地所在,你為何如此相信我,不所我泄露了秘密嗎?”我疑惑的問他,心裏實在搞不清楚他到底是何用意。

    “直覺!”他堅定的說,“我的直覺告訴我你是一個可信之人!”

    哦?真的是這樣嗎?江皓天是何等人物?他會僅憑直覺來做事情嗎?我的直覺卻告訴我恐怕沒有這麽簡單,可到底是因為什麽呢?算了,既然他相信我,不如先看看再說。

    “這是否就是前些日子原縝所偷的檀木盒?”我看著桌子上那個木頭所製的精美盒子,有淡淡的檀木香的味道入鼻。

    “不錯,這就是我們江家祖先代代相傳的至寶,這裏麵也是救人的解藥啊!”他有一瞬間臉上寫滿了悲傷與無奈,隨即又恢複正常。“這裏麵裝的是什麽解藥?”我更加迷惑不解,為何將所得的解藥奉為寶物,莫非有什麽重大淵源?

    “是芡!”他說。

    什麽?這裏麵——竟然是芡!那麽說他早就知道解江如月所中之毒的方法了?

    “看來江兄都已然了解,隻是為何不救?”我有點激動,聲間也稍稍加大了點。

    他沒有迴答,從腰間取出一枚瑩玉所做的鑰匙,鑰匙薄而纖小,恰巧伸進盒上麵的鎖眼中。

    江皓天打開檀木盒,裏麵卻什麽也沒有,空空如也。

    “這是怎麽迴事?”我不禁為之一驚,“沒有東西怎麽能稱為救人的解藥?”

    “我也不知道,當年父親留給我時怕就是空的!”他輕輕思索著,迴憶著往事,仿佛能從中找出什麽已經遺忘的重要東西。

    “會不會原縝拿到盒子以後已經將裏麵的東西取走了?”我又猜想到。

    “此盒雖名為檀木盒,卻並非檀木所製,是用一種異常堅硬的石料鑄成,一般器物是毀它不爛的,隻有這把鑰匙才能打開。原縝恐是已知無法開啟此盒,才三番五次前來盜取鑰匙。”他挑了挑燭芯,火光燃的更旺了,房間明亮了許多。

    “一開始我並不知道裏麵空無一物,是在得知舍弟所需解藥要用芡同服的時候,才打開來看的,本以為會治好他的病,可誰曾想——唉!”他又重重的歎了一口氣。

    “別擔心,總會有辦法的,容我迴去細細再想,天無絕人之路,相信江二公子一定會吉人天相的。”

    “也隻有這樣了,有勞齊兄了!”他的眼神有些許黯淡,燭火左右搖擺,襯著這間房更加安靜。

    有隱隱的客人喧鬧聲從樓下傳來,漸漸地,聲音越來越大,亂糟糟聽不清在幹什麽。

    “樓下好像發生什麽事了?”我看向他道。

    “走,去看看。”他收拾好東西,我們便快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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