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將至,燕城刮了好幾日大風。


    稠風走地,吹光了梧桐樹的殘葉,隻剩光禿禿虯枝在寒風中瑟瑟。


    風停,一夜之間飄雪。皚皚白雪籠罩了整個席公館,雲喬早起推開陽台的門,觸目白茫茫,連同竹林也被皓雪封住了。


    庭院的一株梅,冰雪下疊影重重,幽香暗送。


    一年中最寒冷的時節到了。


    上次迴燕城時,大雪尚未成型,現如今算是下了今年第一場雪。


    燕城位於華東,也可能是唯一的一場雪,這地方一年到頭能有一場雪就很不錯了。


    “下雪了!”


    樓下,是席文清和席文湛兄弟倆的叫嚷聲,非常興奮。


    雲喬居高臨下,望著這兩孩子在雪地裏打滾,又想起了那個杳無音信的親媽,一時有點走神。


    這時,有雪球朝雲喬砸了過來。


    是席文湛。


    十歲的席文湛,記仇有限,三觀還沒長成。他對雲喬的喜惡,跟著哥哥姐姐們走,不帶他自己的判斷。


    雲喬在四房住了一年。


    一年多,再小的孩子也有了自己的評價——雲喬安靜又漂亮,饒是母親、姐姐和哥哥都不喜她,席文湛也覺得雲喬不算特別討厭。


    所以他同雲喬打鬧,有點示好的意思。


    雲喬則想:“萬一杜曉沁真有不測,這兩熊孩子就是我同母異父的弟弟,到時候會不會賴上我?”


    她想到這裏,頓時沉了臉,轉身迴屋了。


    小小年紀的席文湛,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先靠近,卻遭這樣打臉,當即哼了聲,氣鼓鼓走開了。


    梳頭時,雲喬又想:“他們肯定都是席四爺的血脈。席家的少爺,怎麽也輪不到我管。”


    至於用什麽態度對待同母異父的孩子,錢叔他們就是模板:沒關係,不認識,各過各的,你愛死不死、不與我相幹。


    倪遠明、錢昌平和杜曉沁都是同父兄妹,他們卻從來不貼上來黏黏糊糊的——你不喜歡我,我就不喜歡你,誰稀罕誰!


    雲喬下樓吃早飯的時候,席文瀾加入了她兩個弟弟,正在堆雪人。


    杜雪茹立在門口看,表情恬柔溫婉;席四爺也看了片刻,叮囑他們:“別凍了,要保暖。”


    雲喬冷眼旁觀,仍覺得席四爺這個人不錯。


    她對席四爺的感覺一直很好,因為此人很懂避嫌。可能雲喬就是討厭太熱情的人,所以她喜歡疏離的席四爺、討厭熱絡的席文瀾。


    感情上偏頗,不能肯定誰是杜雪茹的同盟。


    雲喬冷眼旁觀他們,又不動聲色。


    她一個人坐在餐廳,拿起報紙讀了起來。


    北平出了個《大總統選舉法》,可以連選連任,總統任期為十年。


    “民主,又成了兒戲,這是恢複帝製的前奏,輿論造勢。”


    雲喬雖然不太懂時局,不過上次錢叔提過的“複辟”,以及薑總長“下野”的威脅,都讓雲喬明白這個選舉法的深意。


    大局與她這個小人物無關。


    女傭準備好了早餐,玩雪的眾人進來吃飯。


    飯桌上,席四爺叮囑孩子們:“放假好好在家溫習功課,別到處閑逛。最近城裏革命黨鬧得厲害。”


    席文瀾詫異:“是嗎,我怎麽沒聽說?”


    “應該是吧,軍政府下令要嚴懲革命黨。”席四爺道。幾個孩子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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