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的怎麽……”子規說著很快意會了丹歌的意思,他扶著額頭,“我說的話,也未必是事事靈吧。況且這位仙人的名姓前塵早定,哪是因我隨口一言能更易的呢。除非你好巧不巧,恰是說對了他的……”


    “嗯嗯!”丹歌頗顯乖巧地連連點頭,“要得就是你這句話!快把話說下去!”


    子規心內覺著好笑,往日來也不見丹歌如此期許他的話語,卻此時將他的話一時奉作了金口玉言。他有心照著丹歌的意思說,但他偏在這時候生出了玩心,他眼珠子一轉,就此講話說滿,“恰是說對了他的……,哼哼。”


    丹歌此刻本在期待之中,卻忽然聽到子規這戲謔地打著哼哼,他就發覺不妙,他立刻反應就要去堵子規的嘴,卻是晚了一步。子規的話隻順著牙縫兒,就此溜了出來,“他的……,諢號!”


    “啥?!”丹歌猛然朝著子規一瞪,“你說的,是諢號?!”


    “是諢號!”天子偏趕著這時候湊了過來,嬉笑著,“我聽得真真兒的!諢號不懂嗎?就是花名兒、野名兒、混名兒、綽號、外號……”


    “我自知道!”丹歌哼哼朝天子一瞪,將後者瞪著息了聲兒。而後丹歌的聲色俱厲漸漸變作了心憂無奈,“諢號!風家好端端的祖先,到我這裏卻正經八百地給怹的後代子孫普及了怹的諢號。我這無異於在這風家眾人麵前羞辱了怹。風家人豈不是要將我剝皮拆骨?!”


    “也未見得嘛。”子規暗暗揣著幸災樂禍的安慰著丹歌,“我恰不喜歡這烏鴉嘴的外號,你恰不期待風非禮是那化塵仙人的諢號。你惟盼我的話不能應驗,那樣兒咱倆都好過。不然……,其實我一個烏鴉嘴的外號也沒什麽的。”


    “而我可就慘了!”丹歌狠狠瞪一眼子規,忙朝著四麵作揖相拜,“五方爺爺,姮娥大嬸,可保佑今日子規的話全然不對,不可應驗啊!”


    天子卻忙上前將丹歌的手一口,“哎!怎麽說的?!子規的話若全然不能應驗,我們方才那禁地的分析不也是錯算了?!撇開這一條,其他的隨你祈禱,你快重說!”


    “哎。”丹歌答應下來,哭喪著臉,“五方爺爺,姮娥大嬸……”還不等他再次開口祈禱,忽然四麵霧起迷蒙,天上明月陡失,五方艱難不可再辨,姮娥天月隱匿再難得訊。這分明的意味,就是丹歌這一樁祈願,天地神明,連半分麵兒也不給了。


    子規和天子有些訝然地望著這四麵忽變的景象,彼此相視,都覺不可思議。“莫非……,那‘風非禮’當真是……”


    丹歌完全正經起來,“而照此說來,之前子規所言,骨蟲探入禁地之事,恐也作真。元陽真火來路,浮空鱗屑歸處,看來確乎所謂禁地無疑了!”


    天子問道:“那要不要告訴他們呢?”


    “不妥。”子規搖搖頭,“雖然我這烏鴉嘴確實有些威力,但這到底隻是玄玄表現,並非板上釘釘,雖總有人信,卻也總有人不信。而且因為我不能暴露偷放骨蟲之事,於是談到我為何提起禁地之事,就少了個由頭。


    “要說是想到禁地是福至心靈偶然思想,隻會讓人以為我圖謀不軌。而且方才丹歌恰為了狡辯,說起了那化塵仙人之事,風家人既然知道那仙人傳說,必當能聯想到發生之地——長老宮殿。而禁地就是長老宮殿,於是此時我們若再提禁地,風家人必定更加生疑。”


    丹歌點頭,道:“那看來,我們隻好循循善誘,想法子把眾人的思想引到風家禁地去。由別人提出,最好是有風家自己人提出,我們就不會被懷疑圖謀了。”


    天子歎了一聲,“這才是煎熬,明明有了一個顯然的答案了,卻偏要避開它,再經別人之口把事情說出來。”


    子規點點頭,又搖搖頭,似乎有些什麽要說,但想到一些幹係,卻最終是沒有說出口來,且是很理智地一個字也沒有透露。他過了半晌才從這種情況中反應過來,悄然暗歎,“我什麽時候,也覺得自己有這等一語成讖的能力了呢?!甚至還頗為忌諱地避著它。”


    他暗暗自嘲著,“也許事情並非當真如此,不是事情的發展遵循著我,而可能是我受了冥冥中天的委托,以言語的方式預言了前路。就如我現在的沉默,我明明心裏有了另一種反轉,卻最終先擇了沉默,或許在天道中,這件事情已經被推進到盡頭,不會再起變化了。


    “那也就是說,鱗屑的歸處,興許真的就是那長老宮殿了吧。而也許鱗屑會聚集到那裏的原因,和那個‘風非禮’應該不無關係,抑或和那宮殿自春秋到東漢末七百年的封禁也不無關係。”


    “嗯?”子規忽然腦袋裏閃過一道靈光,但他卻沒有完全捕捉住,“等等!”子規朝的丹歌天子喊道,等兩人扭頭,他就問了起來,“春秋到東漢末年,這兩個時間點我怎麽感覺那麽熟悉呢?你們有沒有相關的映象?”


    “春秋?東漢末年?”丹歌歪著頭想了一會兒,“沒有映象。”


    “好像是在什麽時候聽過這兩個時間,嘶……”天子撓了撓頭,“但記不清是什麽時候了。”


    子規歎息一聲,“是嘛,應該是有不小的關係吧。”


    “和什麽的關係?”


    子規的話音忽然充滿玄玄,“和浮空後又消失無蹤的鱗屑。”


    “那可要好好想想了!”丹歌天子兩人對視,緊著眉頭苦思起來,雖說他們是修行者,他們經曆的所知的所有事情都該是如數家珍般地刻在腦中的,但或許也是因為這個數據庫太過龐大,所以檢索一件小事情,要耗費掉不少的時間。


    而外界,並沒有給他們那麽多的加載。


    “各位,到了。”風和的話語傳來,中斷了丹歌天子的進程。兩人朝前看去,一個巨大的拱門出現在了麵前,拱門門洞內的門扉門麵灰黃,單調一色,而這門後,則是漿洗染色的斑斕之所。


    丹歌歎道:“不及這門扉之前,撲麵的水汽已是頗有感觸了。”


    “呃……,因為風桓並沒有掌握此處的鑰匙,所以我們看此地全景,不免要行一行君子之道了。”風和說著,搖身而起,立在了這拱門上的牆頭。


    “哦,梁上君子。”眾人會意,都是輕身而起,齊刷刷二十餘人躍至牆頭,這分明是打家劫舍的團夥犯案。


    風和沒請眾人進入染坊,坐實那梁上君子的名頭,隻讓眾人站在這屋頂,他則朝下指去,介紹起來:“這院子當中黑黝黝的圓洞,就是染缸。在午時晚時,染缸上橫下隔板,眾人就在其上用餐,說來簡陋,但因為同姓之宗,於是也沒什麽麵子上的生意。


    “四麵,則是高架,架上搭開染色的布料,自然風涼,而因為風家隔在壁障之後,風力不大,這風涼時間要耗時稍長,但族內隔絕塵土,所以布料顏色頗為豔麗。風家在商丘境內的生意,尤以布匹生意紅火,正是得益於此。


    “這院中人影攢動,也不說哪裏人多哪裏人少,修行之士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各項技藝都是嫻熟,所以哪裏有活就在哪裏幹,無分主次。所以此地的人氣該說是十分平均。


    “再說水火,此地到處都是染缸就是高架,各處都有水。於是我想從此地高空之上的鱗屑浮空的情形,應該是看不出來什麽端倪,應該也驗證不了水火對於鱗屑的影響才對。”


    丹歌點點頭,“確實如此。鱗屑浮空如此非同尋常的事情,就該往不尋常的地方去深究,這染坊尋常之地,確實發覺不了什麽線索。想來此地鱗屑浮空情形,並不如祭壇複雜,應當是均勻分布吧。那我們就……”


    丹歌想著要將人引到禁地去,所以對於染坊的事情並不多做計較,準備隨便應付應付,就提出離開了。


    但就在此時,風桓已輕身飛到這染坊空地的正上方,朝眾人搖頭,道:“並不是那麽簡單,至少我看到的鱗屑浮空情形,並不那麽簡單。那鱗屑浮空覆蓋了整個染坊上空,鱗屑卻並非均勻分布。


    “鱗屑在這空地的四麵對應的高處尤為密集,自這一圈密集之處,向中央、向四方,就漸漸減小了密度。而確如我爸所說,這染坊的人氣分布是十分均勻的,但鱗屑卻呈現了這種情況,或許,就正和天子的理論相關。即,鱗屑還受水火影響。”


    “啊?我嗎?”天子根本沒有聽風桓的講話,他隻思索著有什麽辦法把眾人往禁地處引,此刻忽然聽到風桓說起他的理論,他隨意招了招手,“我那理論,也多是瞎說的。我們不如……”


    “不!”風桓將手一擺,“便是你之前瞎說,此刻你的理論也找到相應的依據了!因為這染坊內人氣均勻,水汽分布卻並不平均。若說鱗屑的疏密與水汽相關,是確實說得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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