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杳伯將這任命書往桌上一拍,臉色陰沉得宛若結了凝雲,目光叱吒著雷電,不一時或將陰雨綿綿。手機端m.這情形顯然在風和的預料之中,他端坐在主位上,縮著脖子,等待著杳伯的怒火噴薄,而並沒有半分要解釋的意思——他是鐵了心任命杳伯如此了。


    終於,在沉寂了半晌之後,杳伯麵部凝雲終於陰雨連綿了,對應著的,是杳伯的唾沫橫飛。杳伯伸手一指風和,高聲大罵起來:“哦!風家那樣陣勢,盛裝歡迎,兼有聖火,可謂盛況空前,我還以為我迴到這風家,有歸家之感呢。


    “之前歡迎盛會上你遷怒我同行之人,我不多說,揣測我來意,我也不計較,甚至後來隨意遣散藍衫,匆匆散場,我也不在乎。這風家於我,本當為我私家之地,如此颯然隨意,恰合情形。


    “但……,但這上頭一個‘客卿’是用意?你若不知,我則告訴你!客卿之意,不過宗族防範之途,防備客卿之人為他族所用,俗話來說,是花錢買的平安。而我本是風家人,卻安此客卿名頭,是我風杳對風家暗藏威脅,悄然叛逆?


    “雖然我確乎加入了天子建立的情報組織,但情報組織內早有定論,若無風家,則無情報組織,組織隱隱奉風家為首,雖有分庭抗禮之儀,卻是同氣連枝之體!我在這等組織,對風家會做出何等悖逆之事,竟讓你以如此一‘客卿’之名羞辱於我?!


    “另外。客卿可謂空手套白狼的營生,不受管束,去留隨心。擺明了我得這客卿名頭,就是得了個源源不斷的財源來處。而風家祖訓之內,風家人自力更生,從不會如此投機!你給我這客卿之名,是說我不是風家人?還是說我不從祖訓?


    “便是你沒有如此惡毒之心,一心要給我舒適,可我風杳是窮得沒有出路了,迴來向你討生活來了?竟要憑著你的接濟生活?你給我末流職位,讓我自力更生,也好過你給我這客卿名頭,如斯羞辱!”


    風和抿著嘴聽著這臭罵連連點頭,等杳伯的唾沫星子噴完了,才稍加提點:“那,那後頭還有著‘長老’二字的。”


    聞聽此言,杳伯臉上凝雲未開,雷霆再次擊在風和的臉上,陰雨再起:“長老?這不過是個擺設的長老,丹歌就是如此,丹歌不在時沈靈兒就是如此!他們兩個對風家可須履行長老職責?他們月月拿著供奉,這倒不是說他們不厚道,而是這個客卿長老,就是這不做事也賺錢的營生!


    “客卿加了長老二字,不過是錢多的,我方才提到的任何一點,可有任何的改變麽?便是我當真兢兢業業,以客卿長老之名,行長老之實。看似毫不懈怠,但在族人看來,這客卿長老與那客卿一般無二,不過地位更尊崇,拿錢更多罷了。


    “我兢兢業業所做之事,都將被他們認為是多餘之事!甚至會被他們認為有僭越之意,取代之心。你這客卿長老,與我一風家人來說,還不及那客卿來得好聽!”


    “這……”風和一時無語。杳伯說的半點不錯,一個風家人,職位裏隻要帶上了客卿二字,就一定遭人猜疑。可為杳伯想這麽個有財無權的虛職,正是出於他之前的考慮,他為了風家和情報組織才有了這番計較。


    但風和心中雖然清晰自己的用意,他卻遲疑著不知該不該說。畢竟情報組織的人就在此處,他若貿然說出,必會被這情報組織眾人怒目而視,因為他要防範的情形之發生,恰包含著對情報組織的不好的期待。


    杳伯又道:“我不扯那麽老遠,什麽風家其他眾人,今兒你若任命決心如此,我鐵定都沒臉出這屋去了,還思索什麽風家眾人。單看眼前,你給我這等任命,你的心思是什麽?你做家主十數載,怎麽會不清楚風家人掛上這‘客卿’名頭有多寒摻?!你目的就是為了讓我難堪?”


    “唉……”見杳伯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風和知道便是遷怒這情報組織的眾人,其中的實情也要說了。他道,“不是為了羞辱你,我隻是在盡心想均衡風家與情報組織的關係。你方才說情報組織隱隱以我風家為首,我風家何嚐不是將情報組織當做盟友呢?


    “日後風家大小事宜但凡涉及情報,總有情報組織的幫忙才行,這兩相攜手之下,雖是共贏,但也總有一些不得不思慮的情節。譬如情報組織分明是誌士雲集,良莠不齊自不必說,又因為這些誌士不像風家這樣彼此有血緣牽連,所以行事總有無所顧忌之時。


    “若等到你我百年之後,或到天子百年之後,那時風家也許還與情報組織相扶相依。可情報組織能一直保有像天子丹歌這樣善惡分明的首領麽?如果一朝墮落,風家千年來正義為體,自當與風家斷絕關係,可如果兩方相連甚密,關係網絡錯綜複雜,那麽風家要如何抉擇?


    “風家若不舍,則隨同墮落,一朝正義不存,子嗣如何久長?風家若舍得,牽一發動全身,風家獲難,或將一蹶不振。那時左右為難的情形,不正是從你我開始的嗎?我這樣說或許情報組織的其他眾位不喜,那我們換過來,若是風家墮落了,情報組織抉擇是否同樣艱難?


    “所以,我從你下手,從我自己的兒子下手,小心經營,想將風家和情報組織保持在一個藕斷絲連的狀態。這狀態如何造就?就是風家與情報組織兩方的高位之人,決不能在兩方同受重用。


    “細盤算起來,涉及不過三四人:一為你,二為丹歌,三為風標,或許還有個風桓。丹歌在風家為客卿長老,在情報組織應該來說是舉足輕重,在情報組織為實,在我風家為虛。風標風家二公子,和情報組織聯係也在緊密,在兩邊都為實。


    “有風標如此,他這藕斷之絲,實是堅韌了。而你在情報組織也是前三位的人物,在我風家若也得實權,則你和風標這當中的牽連,就讓情報組織和風家聯係得太過緊密了。所以我給你在風家安排一個虛職,以削弱這種牽連。”


    杳伯聽完這些,臉上的神色漸漸緩和了下來,風和這長篇大論有其確實的道理,安排這個虛職,也有無奈存在其中。但杳伯還是反駁了一句,“可你也當記得,我和風標自始至終都是風家人,血緣擺在那裏,到那抉擇時刻,我們會猶疑嗎?!”


    “那……”風和朝王響看去,“響伯,您的徒弟是丹歌的鐵杆兒,您卻又是我哥哥的摯友。到了某一時兩方當真要分個東西,您怎麽選呢?”


    王響聞言一呆,“這……”他一時沒有答案,打著哈哈擺著手,“你兄弟倆說話怎麽就提到我了呢!哈……,哈。”


    杳伯扁扁嘴,聲音裏沒了鏗鏘,歎道:“我知道了,我們有抉擇,但還有因我們夾在中間的人不好選擇。”


    “對。”風和點頭道,“說俗了些,人都是勢力的。你這個虛職,也就意味這你在我風家不會吸納什麽人,防止了風家人牽連在風家和情報組織兩邊的可能。而這其中更大的益處是,我們兩方的人都會是純粹而忠誠的。捭闔兩方的下場,多是賴隨風那樣的結局。”


    眾人聽到此時就完全懂了風和的心思了,眾人連連點頭,都是讚同著風和的想法。但杳伯顯然仍有不甘,“但,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嗎?虛職就虛職,怎麽偏要掛個客卿的前綴呢?”


    “太低的職位你還是難免客卿那樣的處境啊。”風和道,“如你之前所言,祖訓猶在,風家自力更生,除了給外人設的客卿、客卿長老之職,其他的都是實職。長老們倒是清閑些,但那其實也是實職,你若職為長老,趨從者必定無數,這和我的本意是相悖的。”


    “風家除了帶客卿的都是實職?不見得吧?!”天子輕笑道。


    那一邊兒的長老們除了六長老,其他的都是齊齊朝天子一瞪,為首的大長老道:“嘖。天子這麽你離開風家沒幾天,話語就這麽輕率不討喜了呢?!”


    天子笑了笑,“我沒變,是我們的親疏變了。”


    大長老才不聽天子這莫名的哲句,他隻問道:“你說風家除客卿、客卿長老之外,還有什麽虛職?”


    天子不答反問:“我以前是什麽職位來著?”


    “你以前是情報部門管事啊……,呃!”話說完,眾人也就反應過來了,天子之前所做的情報部門管事因為部門殘缺問題,是有名無實的職位了。所謂管事,如今也隻算個看管檔案的閑職。


    杳伯滿意的點點頭,“就這個了!”他臉上堆起笑容,看向天子,“看來咱倆還真是有緣啊。你是客卿裏唯一一個在風家得了實職的,我則是風家人裏唯一一個在風家得了虛職的。你我還都工作在那情報部門處。”


    “恩恩!”天子伸手和杳伯握了一下,“以後涉及到風家的情報,就有勞您偷出來了。”


    “好說好說。”


    風和手中拿著的準備修改任命書的筆忽然一停,他一歪頭,“我是不是得再考慮考慮?這讓我哥出賣了我風家……”


    杳伯忽然冷聲說道:“我幹啥?”


    “啊啊!我是說,我風家情報部門完全覆滅的事情族內雖也有人知道,但他們其實未敢確定。管事的實職名頭在,隻怕風家還是有人要和你套近乎的!”


    子規道:“明著實職是為了杳伯的麵子,顧了麵子之後,也可以給別人提個醒啊。你就任命杳伯為情報部門管事,專享長老供奉。嗯……,長老和客卿長老供奉差多少?”


    “有一個麵子上的差距。”大長老道,“每個客卿長老比長老多算一元,合一元複始之意,意思是客卿長老在長老麵前變迴原形,不值一提。”


    “哦?”丹歌不知何時已經湊到了大長老的近處,板著臉望著大長老,“不值一提是嗎?”


    “不不不!”大長老倏忽冷汗都下來了,他連忙解釋,“這是祖訓,祖訓。”


    丹歌輕哼一聲,坐迴了自己的位置上去,“奇怪的祖訓。”


    子規笑了笑,道:“那麽就這樣寫了:任命風杳為情報部門管事,專享長老供奉,再多一元例銀。”


    “哦!”包括風和杳伯在內,眾人都是懂了子規的意思了,“這是暗地裏把杳伯又弄成客卿長老了。”


    “然後……”子規自然地看向了天子,但他很快反應過來天子已經不管風家的情報事宜了。他僵了僵脖子,扭頭看向了家主,“情報組織風向標還活著是吧。讓他操縱輿論傳遞訊息,一為情報組織覆滅實情,二位長老與客卿長老供奉差異。”


    “嗯。”風和已經將任命書寫好,遞給杳伯看了一眼,然後收迴來避過了風標伸來的手,遞給了大長老,“風桓不在,就由大長老轉交風桓吧,讓他公之於眾。”


    “爸……”風標冷冷地問了一聲。


    風和一歪頭,“哦?你是要操心家事,不和你的夥伴們在一起了嗎?”


    風標依然冷冷的,“您不是說外頭危險,不容我再出去了嗎?”


    “哪有!你這孩子不能血口噴人啊!”風和高喝道,“你別說了!快去招待你的夥伴們隨意逛一逛,我與眾位長老和你大伯敘敘舊。晚飯時再到此處集合!”


    “好。”風標心中其實頗是歡喜,但因為自己父親終究是出爾反爾,讓他難堪,他臉上的冰霜一時不能消去。他走到天子丹歌等人身前,招唿著眾人要出正殿而去。天子卻搶先一步,將一枚朱批符紙按在了風標的手心。


    “做什麽?”風標問道。


    天子道:“用此朱批可留影,防止一些人說話不算話。”


    風標連連點頭,冷眼打量了自己父親一眼,一個“好”字擲地有聲,驚得那家主風和連連顫抖。


    之後風標帶著眾人離開正殿,轉至別院,來在了風家的菊水之前,那菊水清冽,可以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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