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風家家主到底還是上位的人物,頗有城府,他隻輕聲喊了這一字,就沒有後文了。而他感歎的事情,和杳伯在清杳居看到雷雲失去時感歎的事情是同一件事兒——撥雲見日,有些事情終於要昭示了。


    這家主很快迴過神來,在那金甌上揮手一引,一道疾風來襲,把李尤頃刻間抬到了他的身邊,讓李尤站在了這金甌的邊緣上。


    風和上下打量了一眼李尤,滿臉慈祥地問道:“你是如何得到常陰居上空那一片雷雲的?”李尤站在這風和麵前,眼前明明這是個慈祥的人,他卻隻感覺有淩厲的東西刺在他的心頭,這大概來自於這一位上位者天生的氣息。


    而他被這氣息壓著,問他什麽話都能招認了,他如竹筒倒豆子一般一字一句把他如何患病如何被老先生診治說給了風和。其中內容詳盡,就差告訴風和當時老先生扯他褲頭時往下拉了幾寸,他的內褲是什麽顏色了。


    但雖然如此,李尤還是拚著膽量把一些東西略去了,這其中就包括丹歌機靈兒老先生的的一些對話。而這些對話的略去,就保全了丹歌子規在金勿麵前的模樣,沒有讓金勿意識到這表麵之外的其他狀況。


    這讓丹歌子規等人暗暗點頭,李尤雖然迫於威勢,但到底還是有著自己的判斷和堅持。這是頗為難能可貴的,而這也昭示著李尤的非凡之處,他並不是一個完全的幸運兒,即便是他幸運的,這幸運當中也有不少他自己的力量。


    對於這隱瞞,在場的丹歌子規清楚,麵對著李尤的風和焉能不知,他這揣摩心意的老鬼早從李尤的目光中看到了略去的部分。而這些略去的部分他雖然不知道是什麽,但李尤的表現足夠他去讚賞了,站在他麵前還能主動略去一些需要保藏的秘密,“不愧為大哥的弟子。”


    感歎完,家主風和就引著李尤向這金甌的上空走去,說是上空,其實也是站在了先天八卦圖上。隻是這八卦圖呈現在金甌碗口,宛若圖畫一般,像是縹緲的雲氣,李尤可從不曾學過什麽踏雲之術,於是到了此時,他終於怵了陣。


    “這……”李尤抽了抽手,想從風和的手中掙脫,他不敢踏步,他如果掉了下去,那下頭好些黑紅的蜈蚣等著呢!就算這家主眼疾手快撈起了他,當間兒隻被蜈蚣咬一下,他可也受不得!這黑中帶紅的蜈蚣,一口下去,那毒素恐是能把他頃刻間毒成死屍!


    風和手上緊了緊,笑道:“不要緊的,踩上來吧,這不是虛物,而是實物。”


    李尤連連搖頭,辯道:“常,常言眼見為實,我看著就是虛的……”雖然風和已經站在那上麵了,可風和本是仙人,許是淩空呢?!


    “唉。”風和輕聲一歎,也沒見他如何動作,他腳下的先天八卦圖已是忽然運轉起來。八卦圖中,陰陽相濟,八卦相繹,於是這八卦圖忽然大了些許,占據了這金甌的邊緣。而後稍稍升起,與金甌相隔略有分毫。


    李尤已站在這八卦圖上了,他晃了又晃,這時候他終於確信風和的所言,這八卦是實而非虛。他不好意思地一笑,才依著風和的指引,踩在了八卦的中間。


    風和道:“現在,施展你的雷法,把你丹田當中的雷劈在那下麵蜈蚣的身上去!”


    “可……”李尤扭頭瞧著風和,“可我不是就劈在這八卦上了嗎?怎麽能透過了八卦去?!”


    風和長歎一聲,“你劈吧,劈壞了也是我讓你劈的,我不追究於你。”


    “你說的啊!”李尤確定了一遍,然後右手掐訣,口中念咒,左手伸出作翻手狀,即掌心朝上,依照杳伯所教,所謂“翻手為雷覆手為雨”!


    這李尤結訣繁複,最後伸指點在下丹田處,尋路徑引丹田雷雲來至胸前,而後轉左而去,終於引在左手之上。這左手隨著這動作砰然起霧,四麵霧氣凝結為雲,將這一隻左手遮住不見了。此刻的左手就是常陰居上空的雷雲模樣,半點無差!


    而後,李尤再次結指點在雷雲之上,雲內為翻手,於是雷雲作雷而出。“哢啦啦!”這雷雲頃刻劈出一道雷霆,伴之蒙蒙之音,是人的誓言之聲。雖然聲音模糊,但隱隱可辨,“我某某某再次立誓,今日常陰居之所見所聞,絕不與旁人提及,否則……”


    雖然李尤施法看起來繁複和緩慢,風和卻看著點頭,他暗道:“臨時抱佛腳,能有這成就就不易了。”


    “哢啦啦!”李尤手中雷雲雷出二道,其中誓言之力磅礴,施展出來勝於尋常之雷。與那紫府神雷,也能稍稍比肩!而這前後兩道雷不偏不倚,正劈在這先天八卦圖陰陽太陰當中的少陽之中,而在這少陽正對之下,那金甌之中,恰是所有的黑紅蜈蚣都……


    ……都避開的地方。


    “……”


    風和氣笑了,他伸指一彈李尤的腦袋,笑罵道:“你打靶呐?怎麽偏生往這少陽裏打雷?”


    此時李尤卻沒理會風和,他探出腳去就踩那少陽上去,卻發覺踩在了平地處,“嘶……奇了,那雷是如何打下去的?”


    金甌以下的眾人聽到這李尤的疑惑,都是笑了起來。丹歌子規對這情況頗有體會,這正是說明這風家上下,對於陰陽八卦的理解,已經到了一個極高的層次了。風家人不愧燧人伏羲後裔之名!


    《道德經》載:“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照《淮南子》的解釋,“二”是“陰陽”,“三”就是“陰陽合和”。陰陽合和就可以催生萬物,這雷霆透過,與李尤能站立其上,都源於其中。而這也正能反應風家家主風和對於陰陽的把控已經細致入微,乃至於隨心所欲了。


    李尤雖然不知道其中的道理,但這事情想來就不簡單,於是李尤對於風和就更為敬畏了。而這一次他知道了他的雷能透過陰陽,他的目光也就透過了陰陽,把他的雷霆瞄向了金甌之中。


    “哢啦啦啦啦啦!”這李尤連著雷出五道,每一道都打在一隻蜈蚣身上。這讓一旁的風和看得目瞪口呆,剛才還懵懂的人,怎麽此時出雷竟然如此精準而迅速?!“你這……”


    李尤笑了笑,答道:“我部隊裏服過役,打靶最準了!”


    風和扁嘴,暗道:“得。還真是個打靶高手。”


    李尤這連打五發,又五發全中,霎時間他信心爆棚,連忙引動雷霆連發不絕。在金甌之下的丹歌子規等人看來,這李尤就是一霎時放了漫天的雷光,那一朵雷雲幾乎沒有不發作的地方!而這效果也是顯著的,隻在頃刻之間,那金甌中全部的蜈蚣,就都被殺死了!


    之後李尤打靶收雲,而等雷雲歸體,李尤身上一軟,“啪”地倒在八卦上,已經不省人事了。


    風和笑了笑,“他透支了力量,需要好生休養。他既然是我大哥的弟子,我就是他的親師叔,他就由我來照看了。”風和說著彎腰一臂就架起了李尤,然後他來到金甌旁邊,朝八卦圖一指,八卦化作手掌大小,落在風和手中。


    風和再一指金甌,道:“落在這金甌之外的蜈蚣結節因為本體死去,也是死了,自此全部的卒被殺盡,這還要多謝丹歌子規你們等人的到來!此時已經很晚,這接風洗塵的宴席隻好設在明天的中午了,待會兒讓風標風桓帶你們去客房休息,我就先帶著我師侄迴去了!”


    說罷,風和把八卦像扔飛盤一樣往遠處一拋,飛盤在空中變大少許,大小正可以容一人立足。而後風和在金甌邊緣處足尖輕點,飛身而起不偏不倚地正落在那飛盤之上,飛盤就此載著風和去往了遠方。


    這祭壇內風家的人也早已散盡,現在僅有丹歌子規一行四人,和風家的二位公子了。


    風桓向丹歌一拱手,道:“既然你和風標是老相識,我也不客氣了。”風桓頓了頓,“丹歌老弟,把你的金甌撤去吧。”


    “好!”丹歌轉身去撤金甌。而身後風標卻笑了起來,“丹歌老弟,你到底是要叫哥還是叫弟啊?!”


    “哼!”風桓哼了一聲,沒有去接風標的話。他指向了一旁的大繭,縱使救了風家上下全族,這裏還尚有很大的一塊兒繭在。“這個東西如何處理?是備著以後之用,還是送還給大伯?”


    “我倒覺得,不如就把這東西給用了吧!”子規道,“就把這大繭布在南陽來水,你風家河段的上遊,起到過濾作用。這東西過濾作用雖在一時,但監控作用更為要緊,我料想今夜那南陽源頭的毒蟲吃了這麽大一個虧,它勢必會對這菊水大做文章,我們也許就能在這繭上看出端倪。”


    “好!”風桓點頭,子規說得頗有道理,而風家更值得一做!他捏起大繭,向眾人辭行,“各位就由風標帶你們去客房了,我就去安置這大繭了!”


    “好!”眾人都是應下,此時丹歌也已撤去了金甌,就由風標帶著,前往客房。這夜色蒙蒙之中風家的許多事物也難以辨析,但有一樣是確定的,就是這風家可真是大!單從祭壇往客房走,眾人在疾行之下也走了有一刻鍾。


    而這客房和焦家的設置一樣,也是獨門別院那般,在風標的有意安排下,丹歌子規住在了正屋,機靈兒和金勿分居東西兩廂。當然,丹歌子規雖然是同居一室,卻也並沒有住在一張床上,這正屋明堂左右各有臥室,東麵是丹歌,西麵是子規。


    不過其實即便隻有一張床丹歌子規也無所謂,畢竟丹歌子規在江陵時候就是同床來著。


    風標先是安排了機靈兒金勿,最後安排了子規丹歌,並在離開時對丹歌神秘一笑,說給他安排了大驚喜。


    等風標離開,丹歌子規關了燈,鑽進了被窩,丹歌才說道:“是有什麽大驚喜啊?”


    子規隔著明堂答道:“誰知道去?!”


    丹歌皺著眉頭,猜測到:“莫不是給我安排了侍寢的奴婢?”


    丹歌正說著,就忽然感覺一個人鑽進了自己的被窩裏,這鑽進被窩的人捏著嗓子道:“侍寢的人兒來了!”


    “哦喲!擊征!”丹歌訝然叫道!


    “啪!”開關聲響,屋內的燈亮了,子規不知何時已經竄到了丹歌的床邊上,仔細瞧著鑽入丹歌被窩的這人,卻是機靈兒!


    “機靈兒!”子規歎息一聲,轉身關燈,返迴了自己的床,他還是頗為慶幸的。


    丹歌笑了起來,機靈兒剛開口他就知道是機靈兒鑽來了,他隻是故意說成擊征,沒料到聽到擊征,子規竟如此緊張!


    “哈哈哈。看看你代師父,他對他的夢中情人可真是愛得緊啊!”丹歌說著瞅向遠邊的子規,“不過擊征如果是方才機靈兒那樣兒的聲兒,你還愛嗎?”


    正是那種捏著嗓子發出來的聲兒,丹歌這一次聽是機靈兒發出,上一次在青陵台,曾聽那女裝大佬發出。子規扁了扁嘴,“愛啊!”他答道。


    “而其實擊征那是這樣的聲音啊!”子規心內暗暗道,“可惜了她天使的麵容,卻沒有一副好嗓子。”


    “還真是情比金堅!”丹歌撇了撇嘴,扭頭瞧向一個被窩裏的機靈兒,“你怎麽會在這裏?我記著你是進了東廂的啊!你何時有偷跑出來潛伏在這裏的?”


    “沒有!”機靈兒搖頭道,“是這東廂和正堂本就相通,我告訴風標師叔我拜你為師了,卻沒有相處機會,他就給我們安排了這樣的房間!”


    丹歌道:“可你我師徒相處,何必在夜裏頭同床共枕呢?那風標啊,我越發覺他沒什麽正形了!而且,機靈兒你也二十一歲了,你和師父一個男人同處一個被窩,就沒害臊?”


    “害臊?”機靈兒搖搖頭,“我和女人在一被窩害臊才對呀!”


    “呃……”丹歌撓撓頭,“好像是這麽個理兒……”


    機靈兒聽著丹歌沒有驅逐的意思,他一把抱住丹歌的手臂,道:“師父,您給我換個名兒吧!我當初拜師,就想換個名兒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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