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眾人都是一聲驚唿,幾個父母更捂上了自己孩子的眼睛,生怕這桑棉一縮就成了吊死鬼兒蟲的死狀——一灘爛泥。而唯有丹歌和老先生對這情況十分淡然。


    隻見那桑棉的身子縮了一下之後就完全沒有再縮下去的趨勢了,這男人霎時瘦成了皮包骨,但目光已經恢複,兩目炯炯,當中蘊含生機之火,更有大難未死的慶幸和喜悅。那吐出的舌頭已經收迴,他揉了揉下頜,因為一直吐著舌頭,舌下早已酸麻了。


    那桑棉的妻子見狀連忙站在桑棉身前打量,看著瘦得沒了人樣兒但活生生的桑棉,她那緊張的臉上漸漸浮現出了笑意,“是,是活著的!好了!好了!”


    老先生收迴剃刀,也看了看這桑棉,之後點了點頭,對桑棉道:“不錯,你已經恢複正常了。”


    “都hie拉思……”這桑棉直著舌頭說出這一句來,本意是“多謝大師”。而話音剛落,他身子一晃,頭一仰就要倒下,被早就站在其身後的丹歌托住了。


    桑棉的妻子連忙走上前去抱住了桑棉,這桑棉因為一霎時瘦得隻有皮包骨,她一個女人家自然也能抱得動。她一邊抱著桑棉,一邊問向丹歌和老先生,道:“他還好吧?”


    老先生瞥了瞥嘴,道:“都暈過去了怎麽會好!帶他迴去吃一些東西吧,要好生養著。此番剃頭相當於是剃去了桑樹的枝丫,沒有了枝葉,這樹木的營養就缺乏,所以他一下子就瘦成了這樣。沒有了枝葉,樹木隻能從根部汲取養分,土生木,多給他吃一些土中的食物。”


    桑棉的妻子歪了歪頭,“土中的食物?是土豆、紅薯這類的嗎?”


    “不錯。”老先生點點頭,“還有山藥、花生、蘿卜,還有人參也算,但以他現在體質,不能大補,所以等他能下床行動了,你就給他吃些人參,最是見效。”


    桑棉的妻子點了點頭,撫了撫丈夫桑棉的臉,而後摸到了桑棉的頭頂。她又問道:“以後他再長出了頭發,是不是就不能輕易剃頭了?”


    老先生答道:“這三五載中他不會再長出頭發了,這是一個脫離木性迴歸人性的過程,等他再長出頭發時,他就會和以前一樣了,理發是沒有問題的。”


    “多謝老仙師。”桑棉的妻子扭身背起了桑棉,慢慢走出了院子。


    老仙師看著那一對夫妻走遠,扭迴頭來朝著剩下的病人道:“眾位,花草樹木鳥獸蟲豸都有性命,其中有通靈的不在少數,你們該常懷敬畏之心,不要為一時快意給自己招致不必要的禍端啊!”


    “是啊是啊。”眾人都應和著。


    之後老仙師又繼續看起病來,病人患的都是那種看起來極為特殊的病症,若非神仙手段,勢必難以治愈。


    其中有一個婦女極為特殊。這婦女才過門不久就患了病,這病委實奇怪,說不上該叫什麽名字,丹歌稱它為狗頭病,而老先生稱之為怨毒症。


    這婦女的臉上叢生細黑的毛發,鼻孔朝天,在鼻翼兩側有開裂,而且還在不停地流鼻涕。她的嘴巴極大,口中的犬齒分外突兀,兩唇幾乎難以相碰,兩齒相並就顯得呲牙咧嘴,頗具兇相。她的兩隻耳朵的背麵,也長有毛發,且耳垂腫大,已經垂到了肩頭。


    這樣的人,如果不是他的丈夫介紹,沒有人能辨別她的性別,甚至沒有人願意認定她是人,因為這樣的相貌,已經極其像是狗頭了。丹歌取名為狗頭病,倒正合其形。


    人群中有人問道:“那老仙師,您說這是怨毒症,可有什麽根據的呀?”


    老先生撫了撫胡子,道:“唐天寶年間,在滑州酸棗縣曾發生了一樁奇事。那酸棗縣的一戶人家,丈夫常在外掙錢,唯有媳婦和雙目失明的婆婆居住,這媳婦滿臉橫肉,生性刁蠻。她不願意伺候老弱的婆婆,而是變著法地捉弄她。


    “一次婆婆要去廁所,而廁所離家較遠,又下了雨,所以婆婆讓這媳婦領她去廁所。這媳婦就帶著婆婆出門去,專挑路上有水坑的地方走。婆婆埋怨幾句,這媳婦就棄了婆婆,讓婆婆一人摸索迴家,她雙目失明,迴到家已渾身是泥。


    “又有一天,這媳婦一反常態給婆婆做早飯,婆婆吃著吃著卻感覺味道不對,可她雙目失明,也不知道自己吃了什麽,其實是那賊婦在早飯中裹了狗屎。後來不久,那丈夫迴來了,婆婆拿了那日的早飯給兒子看,兒子一看是狗屎仰天痛哭,說自己不孝,沒有管教好媳婦。


    “而後這丈夫把那媳婦拽來,打得她皮開肉綻。此時忽然一道驚雷,那賊婦的首級被一道雷電劈了去,而那賊婦並沒有就此死去,而是上天在其項上續了一顆狗頭。時任滑州節度使的賈耽聽了此事,命令手下牽著那狗頭的婦人遊街示眾,人們把那賊婦叫做‘狗頭媳婦’。”


    老先生講完這個故事,在場所有人看向那病人的眼神都變了,變得審視起來、淩厲起來,這狗頭的女子,一定和這故事中的狗頭媳婦一樣,不孝順公婆,反而捉弄和欺負,才有這樣的下場。


    老先生道:“我想這一位病人,正是狗頭新婦,心內對家中長者有怨毒之心、欺侮之行,所以天降下懲罰,把你變作了這個模樣。你沒有直接換頭,大概還有周旋的餘地,你將你的罪行交代,我到後麵去取點東西。”


    老先生說完走迴了屋中,而那狗頭媳婦雖然變作狗頭模樣,但並不完全,還尚能口吐人言。她於是就將自己對公婆所做的事情一一說了出來。


    她所說的一樁樁事例聽得在場的人都是氣憤不已,這狗頭媳婦的丈夫更聽得咬牙切齒,幾次抬足伸手想打,但常言道:“當麵訓子,背後教妻”,所以他始終沒有落下手去。


    而就在這媳婦交代差不多的時候,那老先生從屋中走出來了,在他的手中,握著兩根細長的棒子。這棒子有二尺長,一頭粗一頭尖,通體為白色,這棒子上更長有鱗片,一片片鱗片炸起,仿佛滿是倒刃的兵器。


    老先生走到了那媳婦麵前,道:“可交代完全了?”


    “完,完全了。”那媳婦道。


    老先生看向眾人,“她說得你們都聽到了?她罪名如何?”


    “老仙師您說的不錯,她是怨毒症,她的內心太陰暗了!量誰也做不出那樣的事來!她的罪名真是,真該讓老天就劈了她!”


    “老天既然並沒有劈她,必是念在她還有一份懊悔的心。”丹歌道,“今天她當麵說出這麽多的罪證,顯然也確實有悔改的意思,不如再給她一次機會。”丹歌說完轉向老先生,“您是怎麽個治療方法。”


    “我的治療方法有些特殊。”老先生笑了笑,揚了揚兩手的長棍,“我左手的這一根是陽棍,右手的這一根是陰棍。該是這患者的公公執陽棍,婆婆執陰棍,各對她責打三棍,以泄怨氣。”


    “嘶!”在場的人都是倒抽了一口氣,那棍上的鱗片看起來極為鋒利,這一棍下去,一定要薅下一層皮肉來,淩遲之刑也不過如此!如果公婆各三棍子,那六棍下去這女子半條命就沒了!


    老先生歎道:“可這患者的公婆並不在現場。”


    那婦人長出了一口氣,其他的人也是緩了緩,不在場想必就不用打了。但很快老先生接著道:“那就由她公婆的兒子,她的丈夫,代為泄怨吧。”


    “啥?!”人群裏有人驚異地喊了起來,“這不好吧,這不算是濫用私刑嗎?”


    老先生搖了搖手中的棍子,道:“我這是在治病,心病也是病。”他說著把那棍子遞給了那媳婦的丈夫,道,“動手吧,打她三棍。”


    丈夫接過了棍子,向自己的媳婦看了看。他既想治愈自己媳婦的病,心中又有對媳婦的怨氣,此時刻正有陣仗,他這三棍能使得名正言順。但他哪有那麽狠心,這一棍下去,她必定皮開肉綻,夫妻之間的恩情,就能在這一棍之中消耗光了。


    他攥了攥手中的棍子,遲疑起來。


    那媳婦是個刁蠻的貨色,倒也是個實誠的主兒,此時更是個明白的人。她的眼已經憋得通紅,但她還是抽噎著向自己的丈夫道:“你打吧!我不怨你!是我自己造的孽!我以後一定對咱爸媽補償!你打了我,我就長記性了!”


    丈夫聽言一咬牙一跺腳,揮棍就打在了媳婦的背上,隻聽“砰”的一聲,那棍上的鱗片觸及這媳婦時忽然化作了飛灰,揚了起來,落在了這媳婦的背上。這媳婦悶哼一聲,仿佛身負重物一般,被壓得蹲在了地上。


    老先生點點頭,道:“不錯,確實是有改悔之心!繼續打。”


    那丈夫見鱗片會霎時粉碎,心下大定,這第二棍就打了上去,又是“砰”的一聲,鱗片化作了粉碎,那媳婦往前一跌,跪在地上,兩臂撐著,似是身負之物更沉了。


    老先生評價道:“嗯,保有初心。繼續!”


    “歘”得一聲,第三棍落下。之後就聽那媳婦淒慘的叫聲響起,幾道血液噴薄,這一次棍上的逆鱗沒有粉碎,而是勾破了衣服,一下子削下幾塊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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