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守著唐輜吃了晚飯,打發了兒子女兒各自迴屋,就將今天周嬤嬤的話一字一句道了出來。


    唐輜深深蹙起了眉。


    王氏道,“老爺,夜長夢多,是不是盡早給兩個孩子定下親事?”


    唐輜遲疑了一下,“有合適的?”


    “鬆哥是長子,隻要媳婦賢惠,能撐起這個家,別的我也不多求,隻是曼寧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不把她放在跟前盯著我是不放心的,要嫁也隻能找家在京城的。”


    又要是京兆人士,又要品階家世差不多的,唐輜看著她,心裏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說李家和黃家?”


    王氏皺眉,“黃家怎麽行?黃通判也隻是個六品,”她微微向前傾著身子,似是詢問,又似是說服,“——我看姑太太家的兩個哥兒都不錯,褒哥兒穩重,博哥兒聰慧,家世也配得上。”


    唐輜扯了扯嘴角,諷道,“照你這麽說,姐夫也隻是個從六品的副提舉,比黃通判還低了一級。”


    王氏煩躁道,“老爺別跟我說這些!一府通判和市舶司掌事的提舉官,那能一樣麽?姑老爺的親爹親兄長都是安國公,黃家有什麽?”


    唐輜臉色有些不好看,“你也知道李家好,難道別人不知?褒哥兒是大姐的長子,你就不要想了,至於博哥兒……我看他性子跳脫,未必是曼寧的良配,還得再看看。”


    “再看?再看你女兒就讓人賣了!”


    “好了!”唐輜敲敲桌子,“你以為這是一廂情願的事?大姐心裏怎麽想的誰能知道?可至少,她生來便與我們不同,便是……那也是皇家血脈,要叫聖上一聲叔外祖,你不要因為人家對你說了幾句甜和話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麽!”


    王氏冷笑,“她生來便是公主的女兒又怎樣?便是從小養在宮裏又怎樣?還不是要夾著尾巴做人?我們曼寧哪裏配不上她兒子?”


    “胡說什麽!”


    王氏自知失言,低頭道,“眼下要是還有更好的,我也不至於就盯住她家了,她那個脾氣,我還怕將來曼寧受氣哩!”


    唐輜扶著額頭,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此事容我想想,你也不要病急亂投醫!”


    “我今兒叫人去跟二丫頭說了,讓她從明兒起和她姐姐一樣早晚過來請安,”她覷了眼丈夫的神色,忙道,“這兩天周嬤嬤問我,怎麽從不見二姑娘過來問安,我說二丫頭身子弱,平時能不出門就不出門,她就囉囉嗦嗦說了半天的規矩。後來我一想,二丫頭成天待在屋裏不出來見人,也不是什麽好事,傳出去讓人以為她身子不好,將來說親也難,周嬤嬤這老貨迴了京城指不定要怎麽說呢。”


    唐輜靜靜聽完王氏說的,倒沒有反對,反而道,“你能這麽想就對了,不管怎麽樣,將來兒女們過得好,你我臉上都有光彩——至於周嬤嬤,”他沉吟了一會兒,“她要說什麽,你就先順著,先許她些好處堵住她的嘴。”


    王氏點了點頭,忽然問道,“那魏紅和陳氏……”


    她既然抬舉了魏紅,就是要用她和那陳氏打擂台的,這幾日兩人在後頭院子裏住著,聽說沒少互相別苗頭,熱鬧得很,可老爺卻一直沒有進過那兩人的屋子——王氏有些拿不準他是怎麽想的,究竟是因為京城來的人還沒走,他不想被人說成好色,隻能先端著,還是嫌姿色不夠好不喜歡?


    唐輜嗯了一聲,無所謂道,“先擱著吧,你安排著叫人教教規矩。”


    ……


    唐曼寧一見妹妹,大驚,“你這臉是怎麽迴事?”


    曼春給她使了個眼色,兩人湊近了,曼春問她,“京城來的嬤嬤你見了沒有?”


    唐曼寧哼了一聲,“不見!好端端的送個姨娘過來,我見她們做什麽?倒像是給她們臉麵了!你還沒說你這臉是怎麽迴事呢?”


    曼春一早就等在了姐姐的院子門口,她今早特意在眼睛下麵淡淡地塗了些螺子黛,又用花粉把自己的臉抹得黃黃的,一看就是大病一場的樣子。


    “抹的花粉。”她想了想,小聲道,“我屋裏的小丫鬟聽到京城來的嬤嬤跟人說悄悄話,要打聽咱們呢,恐怕她們不安好心。”


    她和姐姐的年紀擺在這裏,曼春也隻是以防萬一,誰也不敢打包票說侯府不會打她們的主意。


    一說是“悄悄話”,唐曼寧先信了三分,疑惑道,“打聽咱們做什麽?”


    這叫她怎麽說?曼春動了動嘴角,有些不知如何開口,隻好反問道,“你說呢?”


    唐曼寧皺著眉走了幾步:京城來的嬤嬤聽說是伺候曾祖母的,老太太要打聽她們姐妹倆,這意思是……她突然明白了,不由大怒,“她們敢!”


    雖然不知姐姐想到了什麽,不過能提醒姐姐讓姐姐警惕,曼春還是鬆了口氣,“管她們想做什麽呢,看我這蠟黃的臉,誰敢打我的主意,我就暈給她看。”


    聽了她這近似無賴的話,唐曼寧一腔怒火立時被澆滅了大半,望著她一陣失語,半晌,伸手刮了一下妹妹的耳垂,道,“花粉呢?分我一半。”


    到了王氏那裏,知道父親已經去了衙門,兄長唐鬆今日出門走得早,唐曼寧給妹妹使了個眼色,兩人一起給王氏問了安。


    見到曼春焦黃的臉色和眼下的青黑,王氏皺眉盯了兩眼。


    曼春問了安,和姐姐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坐了一小會兒,便起身告辭。


    王氏扯了扯嘴角,“在這兒用飯吧。”


    曼春不知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哪兒敢在她這裏用飯?“不敢擾了太太,我還是迴去吃吧。”


    王氏看看她,再看看唐曼寧那白裏透紅的好氣色,皺了皺眉,同意了。


    唐曼寧也趁機跟著出來了。


    曼春問她,“你怎麽也出來了?”


    唐曼寧摟著她,“走,去你那裏吃飯。”


    王氏跟韋嬤嬤說話,“她怎麽迴事?病又重了?”


    韋嬤嬤琢磨了琢磨,掩唇笑道,“多半是怕太太為難她,嚇得睡不著覺熬的吧?”


    “嘁!”王氏冷笑一聲,鄙棄道,“窩囊廢,跟她親娘差遠了。”


    唐鬆迴來看到唐曼寧臉色蠟黃蠟黃的,嚇了一跳,“哪裏不舒服?怎麽臉色這麽難看?”仔細看看,又覺得好像不太對。


    唐曼寧笑嘻嘻的,“沒事,我臉上抹的粉,哥,我這樣是不是醜多了?”


    唐鬆哭笑不得,“胡鬧,快去洗了。”


    唐曼寧就趴在他耳邊嘰嘰咕咕嘀咕了好一會兒。


    唐鬆聽了她說的,一邊搖頭一邊笑歎,問他歎什麽,他道,“你又不是曼春,她年紀還小,又剛病過一場,臉色再怎麽不好,別人也要信幾分,你若是怕曾祖母隨便把你許出去,就該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讓她覺得不給你找個好人家太吃虧。”


    唐曼寧傻了眼,先前覺得妹妹的法子好,這會兒又覺得哥哥說的也有道理。


    唐鬆揉揉她腦袋,“你原先怎麽打扮,如今也不用特意去改,不用怕,那些人不過是仗著自己伺候曾祖母,覺得有臉麵了,其實說到底,他們也怕咱們這些做主子的,曾祖母的話便是大如天,也離咱們幾千裏遠呢。”


    王氏一連好幾天,天天出門,不是去這家做客,就是去那家聽戲,私下裏四處相看。


    唐輜知道了,勸她不要太倉促,免得一時不察,害了孩子的終身。


    可王氏聽不進去。


    沒過幾日,王氏就下令家中上下準備出行的東西,說要去水月庵進香,因為還有別家的太太同去,她特地囑咐服侍唐曼寧的葛嬤嬤,讓她細心準備,又問起新做的衣裳,幹脆讓葛嬤嬤把女兒的衣裳都抱了來。


    見太太擺出這麽一副陣仗,葛嬤嬤心裏猜出了幾分,將那些舊樣式和顏色素淨的剔除了,收拾了一大包,連同首飾一塊兒抱來給太太看。


    王氏一樣樣的看,什麽衣裳配什麽裙子,配什麽首飾,有覺得不稱意的,便開了自己的首飾匣子,甚至還從庫房裏找出了自己年輕時戴的首飾。


    唐曼寧玩了一會兒,有些百無聊賴,嘟囔道,“反正是給我哥相嫂子,穿什麽不一樣?穿得好了,別人還以為我要壓她一頭呢。”


    王氏沒理她,拿了枚珍珠點翠花簪在她頭上比了比,又換了支多寶飛鳳步搖,吩咐葛嬤嬤,“這兩支都帶上。”她招招手,一旁手裏捧著個大盒子的丫鬟走上前,盒子裏整整齊齊擺了十幾支做工精細的宮花,王氏比著唐曼寧的膚色和衣裳挑揀了幾隻交給葛嬤嬤。


    見女兒不上心,王氏也不生氣,告訴唐曼寧,“把這些宮花給你妹妹拿去,讓她挑幾支妝扮上,到時候不要丟了咱家的臉。”


    唐曼寧心中納罕,不過還是沒有多嘴的去問,她喊了雲珠接過那裝宮花的盒子,就出來了。


    聽說王氏又要去上香,曼春道,“不是上個月才去過?”


    唐曼寧小聲道,“這迴可不是去玩的,聽說要給咱們相嫂子去。”


    “……誰家啊?”


    唐曼寧搖搖頭,“母親不肯說,說到時候就知道了,喏,這盒子花是拿給你的,到時候戴上啊——你的新衣裳做好了沒?”


    曼春搖頭,“我有衣裳,不著急。”她從裏頭隨手拿了兩支,“有這兩支就夠了,這些姐姐你戴吧。”


    “不用,我那兒已有了,這些都是給你的。”唐曼寧打發雲珠讓她去針線房問問二姑娘的衣裳做好沒,轉過來道,“剛才母親叫人把我的衣裳首飾挑了個遍,這不行那不行的,可煩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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