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嬤嬤吃了半個棗餡的粽子,便放下了筷子,伺候她的小丫鬟極有眼色的端上晾的微涼的湯羹。


    門口坐著的小丫鬟起身往外望了望,“嬤嬤,好像是盧管事來了。”


    盧全進得屋來,拱手作了個揖,“周姐姐。”


    周嬤嬤叫小丫鬟給他放了把椅子,待他坐下,就問道,“差事怎麽樣了?”


    盧全歎了口氣,“大姑太太的脾氣您也是見識過的。”


    “姑老爺怎麽說?”


    他搖了搖頭。


    兩人都心知肚明,太夫人交代的事情,辦不好是不成的,即便真辦不成,也不能讓太夫人覺得是他們沒用,沒用的人在太夫人那裏可得不了好。


    周嬤嬤沉默了一會兒,“這泉州是大老爺的任所,咱們的差事辦不成,大老爺也難辭其咎。”她仿佛沒有看到盧全難看的臉色,“大老爺手裏的東西你可打聽清楚了?”


    “宋大手裏管著五六處鋪子,田產倒沒有,別的還沒打聽出來。”


    周嬤嬤暗暗罵了句,“我倒是聽說自從來了這邊,大太太添了不少鋪麵,連哥兒姐兒們手裏都有。”


    侯府還沒分家,大老爺手裏就不該留私財,雖說他在外做官開銷大,也比不得還在京城時吃穿用度都在府裏,可也沒見他往京城家裏送迴過銀子,都說外官油水足,想來都進了他們自己的口袋了,不過,單單把這一點說成是大老爺的錯處,總還是有些牽強,何況這也隻是他們打聽到的消息,一絲證據也沒有的。


    盧全想到如今就連宋大那個不入流的,因為跟了大老爺,竟也敢在他跟前抬頭挺胸了,就一陣氣悶,“若是大老爺和姑老爺肯幫一把,咱們也不至於連個頭緒都沒有。您也打聽打聽,看還有沒有什麽辦法。”


    “後宅的事還不就是那些?”周嬤嬤冷笑一聲,“如今跟從前不一樣了,大太太說話也沒那麽有用了!”


    盧全忙做出傾聽的樣子,“這話怎麽說?大太太的娘家可還硬氣著呢。”


    “你當我這幾日是閑的?”誰家的爺們受得了成天被媳婦壓得抬不起頭?但凡有誌氣的都得想法子翻身。


    周嬤嬤送走了盧管事,留了個小丫鬟在屋裏看著東西,便帶著心腹去找韋嬤嬤說話去了。


    韋嬤嬤平時很少迴後罩房住,她在大太太院子裏占了一間耳房,身邊也有小丫鬟伺候,周嬤嬤來的時候,小丫鬟正跪在腳踏上給韋嬤嬤捏腿,聽到有丫鬟來稟告說周嬤嬤來了,韋嬤嬤揮退了人,起身理了理衣裳,笑容滿麵地迎了出去,“周姐姐來了?快請進!”


    周嬤嬤拉著她的手,小聲道,“太太歇著呢?”


    “歇著呢,姐姐找太太有事?我這就給您迴稟去!”


    韋嬤嬤作勢要起身,周嬤嬤忙拉住她,“不用,我啊,是來找你說話的。”


    韋嬤嬤一挑眉,吩咐伺候她的小丫鬟,“把太太賞我的好茶拿出來,給你周嬤嬤嚐嚐——我記得姐姐還吃棗餡兒的?——再去廚下看看今天做沒做棗餡兒的點心。”


    小丫鬟應聲去了。


    周嬤嬤道,“這小丫頭長得倒俊。”


    韋嬤嬤瞥了一眼周嬤嬤的心腹,“這是你新調教的?原先的那個呢?”


    “那個得了造化,去老太太身邊伺候了。”


    等小丫鬟把茶水點心送上來,韋嬤嬤叫人都下去了,她指著裝點心的盒子道,“您嚐嚐這個。”


    周嬤嬤捏了塊撒了糖霜的蒸果子嚐了,點頭讚道,“這做點心的師傅工夫到家了。”


    兩人敘了會兒閑話,周嬤嬤突然道,“現如今世道不行了——你還記不記得,十幾二十年前,沐恩侯家有個庶出的姑娘,八字不好,在家守到二十歲也沒嫁出去,後來一個廣東的富商出十萬兩銀子的聘禮想要聘了去。”


    “怎麽不記得?那家也真是癡心妄想,再有錢,也不過是一介商賈,沐恩侯雖是半路起家的,到底還是老太後的娘家。”


    “是啊,隻是可憐那姑娘,聽說後來出家去了。去年永城伯家嫁女兒,還是嫡出呢,六千兩銀子許給了個小武官,嘖嘖,真是——”


    “是前頭那位夫人的女兒?”


    “還能是誰?可憐沒娘的孩子。以前沐恩侯家出了那件事,各家都說理該如此,哪怕女兒嫁不出去養在家裏,也不能自降身份和個商賈做姻親,可如今永城伯這樣賣女兒,反倒都見怪不怪了——也是永城伯太不成樣子,在外頭包花魁、養外室,又賭得厲害,今年過年入宮的時候,永城伯家老夫人就報了病,沒入宮,聽說是讓兒子媳婦給氣的。”


    “哎呦,那位可是個要強的。”


    周嬤嬤歎道,“再要強,在兒女跟前又能怎麽樣?”


    “所以我說現在世道不一樣了,前些日子竟有家王府的奶嬤嬤托人替她外甥跟咱府上提親,也說什麽重金聘娶——”看到韋嬤嬤臉色變了,她笑笑,“讓老太太一口給迴了!夫人也沒同意,說了,再怎麽樣,咱們大姑娘也是侯府的長孫女,萬不能為了幾萬兩銀子就連體麵也不顧了——你看看,老太太多疼這些小輩!你說是不是?咱們大姑娘的婚事可得慎重著,老太太不過目,誰敢放心?”


    韋嬤嬤算是明白了,合著說了這半天閑話,在這兒等著她呢!


    王氏午覺醒來,聽了韋嬤嬤轉述的話,真是猶如晴天霹靂,氣得將茶杯一摔,罵也罵不出來,半晌,才咬牙道,“這婆子欺人太甚!”


    韋嬤嬤道,“眼下可怎麽辦?她若說的是真的,將來大姑娘……”


    氣過了頭,王氏反而冷靜了,“慌什麽,嬤嬤,咱們離著京城幾千裏路,我就不信他們能立時把我女兒給拘了去!”


    “你把近幾日外頭送來的帖子拿來,再叫人給老爺送個口信,告訴他家裏有要緊事,一下了衙就迴來,別在外頭多耽擱。”


    韋嬤嬤把一摞帖子放在桌上,見王氏正翻著平日走禮的賬本,就輕輕道,“已經叫人給老爺送口信去了。”


    王氏點了點頭,一邊翻著賬本,一邊用筆在一張白紙上記下幾個人名,她忽然停了筆,凝神想了一會兒,“叫針線房給二姑娘做幾身好衣裳,使人告訴她,原先是顧慮到她身子不好,才免了她的請安,如今既然大好了,就照常晨昏定省。”


    曼春透過簾子見外頭院子裏站了兩個針線房的繡娘,鬧不明白這是唱的哪一出,“也就是說以後日日早晚過去請安?”


    趙七家的垂著雙手,恭謹道,“是,太太是這麽吩咐的,從明天起,早上辰正,晚上申末酉初時分,這是府裏曆來的規矩。”


    “知道了,太太既然吩咐了,我明天就過去。”曼春慢慢說著。


    趙七家的看著兩個繡娘給二姑娘量了尺寸,等二姑娘選好了衣裳顏色和花色,才告辭了。


    小五蹦蹦跳跳的,在園子裏遇見趙七家的,趕緊見禮,“七嫂子好!”


    看見小五,趙七家的臉色和緩了許多,告訴她,“從明天起你們姑娘一早一晚要去太太那裏請安,你好好跟著。”


    小五眨眨眼,看了一眼她身後的兩個繡娘,口齒伶俐道,“知道了。我們姑娘看著好了,其實身子還弱呢。”


    趙七家的麵上微微露出笑意,又很快繃起了臉,“請安是孝道,做兒女的本分。”她頓了頓,“這些日子家裏人多,事也多,你們伺候二姑娘的仔細著些就是了,別讓二姑娘累著了。”


    小五攥著帕子,看著趙七嫂子領著人走了,她飛快地往後角門跑去。


    宋大家的做好了飯,還不見女兒迴來,她把二姑娘的飯菜盛好送到廊下,等童嬤嬤把飯菜接了過去,她轉身找到春波,“好孩子,替你嬸子一會兒,給大家把飯菜盛了,小五那個死丫頭還沒迴來,我去找找她。”


    宋大家的解了圍裙,正要出門,就見女兒小五推門進了院子。


    “你這丫頭,這半天哪兒作去了!”上去拿著圍裙要抽她,小五避開了,討饒道,“我是有正事去了,迴來再跟媽說,我去找姑娘!”


    小五就把她遇見趙七嫂子時的話說了,怕曼春不明白,解釋道,“趙七嫂子這人平時話少得很,要想讓她開口,難著呢,她說‘家裏人多,事也多’,又囑咐我們仔細服侍姑娘,這原就不像是她的話。我聽說京城來的周嬤嬤住後罩房,就迴後罩房問了問,都說今兒晌午有個管事模樣的來找周嬤嬤,那人走了以後,周嬤嬤就往上房去了——這也太巧了,姑娘,明兒您可得小心著。”


    小屏道,“姑娘?要不……明兒就說不舒坦不去了?”


    曼春輕輕搖了搖頭,“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去看看再說吧,總不能我明兒一露麵就把我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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