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迴屋收拾她的東西去了,曼春叫了小屏來,細細的問她下午南星送點心的事。


    其實她派南星去姐姐那裏拿東西,也是希望能有件事拖住她,曼春畢竟不是真的隻有十歲,她並不希望南星這樣的小姑娘因為一時的貪慕虛榮走了岔路而毀了自己。


    兄長是長子,讀書又上進,將來必是要繼承家業的,老爺和太太看他猶如眼珠子一般,又怎麽會讓他被女色耽誤?


    依著太太的脾氣秉性,誰敢礙著她兒子的前程,她就敢讓這人再也沒有前程。


    小屏道,“下午我們正收拾著,她抱著個盒子跑迴來,說是拿迴來的香丸,知道點心還沒送,就說讓她去送,我說,‘南星姐姐你剛迴來,歇歇唄,不過是兩盤點心,我送去就得了,再說這是姑娘交給我的差事,我不去送,迴頭姑娘知道了該不高興了。’她就把手上的戒指捋給我了。”


    小屏拿出個鑲米珠的纏絲銀戒指來,“就是這個——我說我不要,讓她留著自己戴,她看我不願意,就開始兇我,說我不識抬舉,迴頭迴了太太去,把我賣了,又把戒指塞給我,去廚房提了食盒就走了,我看她真是鬼迷心竅了。”


    曼春也隻能歎息。


    忙了一天,大家都累了,曼春叫人燒了些熱水,打算隻擦一擦身上了事。


    童嬤嬤收拾好了屋子,曼春問她,“從前院叫來幫忙的人,給她們辛苦錢了沒?”


    童嬤嬤道,“給了,一人給了一吊錢。”


    曼春就跟童嬤嬤商量著叫人去買些花來,“這院子裏也沒什麽花木,光禿禿的太難看。”


    童嬤嬤笑道,“出了院門就是園子,什麽花沒有?拿吊錢給那養花的婆子,叫她送幾盆好的來,要是嫌她的盆不好看,再去買好的就是。”


    曼春一想也是,種花的婆子們不比在主子跟前伺候的,平日裏又少有賞賜,有人拿錢去買她們種的花,她們多半是肯的。


    兩人說著話,小屏在門口叫道,“姑娘,老爺來了。”


    曼春趕緊起身去迎,給唐輜見了禮,唐輜看了女兒的住處,“有什麽缺的,就叫人去前院說一聲……你這裏伺候的人夠不夠?”


    曼春想請父親出麵把南星還迴去,可是事關兄長,南星去她兄長那裏獻殷勤畢竟不是什麽光彩事,若不論這個,這人也隻是懶些,至於往太太那裏傳消息,就更說不得了,便笑道,“宋管事家的手藝不錯,她女兒也勤快,嬤嬤、小屏和南星都是原本就服侍我的,也沒什麽不習慣的,就是……”


    曼春斟酌了一番,道,“南星是我這兒的大丫鬟,她原是太太派來服侍我的,隻是這人脾氣不大好,平日裏也不怎麽幹活兒,催一催才動一動,總是一口一個太太如何如何的,我看在她原是伺候太太的份上不跟她計較罷了,如今太太不喜歡我了,她再待在這裏,我心裏總是別扭,不想看見她,我想打發她迴去,父親幫我跟太太說說,讓她迴去吧?”


    唐輜思索著,卻搖頭道,“這樣不妥,這丫鬟若隻是懶惰,你冷著她、罰她銀子都行,隻是太太把她派來服侍你,沒有抓到她犯大錯,就不可輕易處置了她,用人的規矩、獎懲不可廢掉,要不然下人們該如何自處?我再給你尋幾個人來,哪個讓你舒心,你就用哪個。若有那吃裏扒外賣主的,打發也就打發了,隻是太太那裏你不要跟她頂著幹,你自己的日子過好了就行了。”


    曼春明白父親的意思,做主家的若是隻憑著自己的心情、好惡用人,底下的人就會變得不再踏實做事,都挖空心思的討好主子,忠心和勤勉做事的人反而成了笑話。


    但是……


    她給童嬤嬤使了個眼色,童嬤嬤帶著小屏退下了。


    “父親……”她吞吞吐吐的,“我不想要她,主要還是因為……”


    曼春不敢去看父親,她總覺得南星做的事很羞恥,甚至她都不好意思提起,可是這件事若是不說,父親會以為她是因為怨憎太太而遷怒於人——她想到自己從前就是個拙嘴笨腮的,因為不能表達出自己的意見吃過不少虧,如今難道還要再走老路?


    她心一橫,索性把自己想的都說了,“她如今年紀大了,總是借機會往哥哥那裏跑,這樣不好,她若是伺候哥哥的丫鬟,我也管不著,可是她既然在我屋裏,我……我聽說她爹娘都是太太跟前得用的,她爹管著好大的莊子,她娘管著客院小花園,她原先也是太太跟前伺候的,如今在我這裏,倒像是我耽誤了她的前途,她懶惰也好,不愛惜自己的名聲也罷,我卻不敢再留她了,萬一她哪天做出醜事,別人倒要說我的不是。”


    曼春說完,抬頭看看父親,卻見他並沒有生氣的樣子,隻是說,“我會去跟太太說一聲,打發她去別處就是了。”


    曼春心裏一下子就鬆快了許多。


    唐輜見女兒高興了,又囑咐了她幾句,就去了王氏那裏。


    時辰不早了,關了院門,童嬤嬤四處查了燈火,去廚房提了一壺熱水,迴屋洗漱換了身幹淨衣裳,來到正房東屋,見曼春還沒睡,就打發了小屏迴倒座房,往爐子裏又添了些炭,問曼春,“姑娘還不睡?”


    曼春把手裏新訂的白紙本子捋平了,又拿起一張裁好的紙,“下午睡多了,這會兒一點兒不困,這才一更天,睡的早了,半夜醒了更難受,嬤嬤你累了一天了,早些睡吧,我折好這兩個本子就睡。”


    童嬤嬤把被褥鋪好,走到桌子邊上,“折這個做什麽?”


    “這是用來記賬的。這本記衣裳被褥,這本記雜物,這本記首飾,”曼春手指點著那些她折的本子,“還要記每月的用度,吃了多少,花了多少,賞人多少,都記下來,到了年底也好知道這一年花了多少錢,都花在哪兒了——今兒搬家我和姐姐把屋裏的東西大概記了記,零碎的針頭線腦也就罷了,擺件幾乎沒有,剩下的就是家具跟衣裳被臥,最值錢的就是今早父親拿來的了,趁著如今東西還不多,盡早把賬理清楚,以後咱們這兒人多了,賬目若是不清楚,就更不好管了。”


    童嬤嬤聽她口齒伶俐的說著這些,笑道,“姑娘識得字多,就是比我們這些人想得明白。”


    曼春嗔道,“嬤嬤別打趣我了,我這不過是現學現賣,今兒晚了,明天就弄這個。”


    童嬤嬤就幫著曼春一起折本子,曼春道,“嬤嬤你去歇著吧,我折這點兒東西還能累著不成?”


    童嬤嬤道,“兩個人也快些。”


    過了一會兒,童嬤嬤又道,“姑娘今年十歲啦。”


    曼春笑笑。


    童嬤嬤又歎,“想當初姑娘剛一落生,你姨娘一知道你是個姑娘,就落淚了,說,‘我怎麽就把她帶到世上受苦,要是個小子,不管有沒有出息,總是有他一份家業,托生成了庶出的姑娘,以後不知要受多少委屈,’老爺知道了,就勸你姨娘,說以後一定不叫你受委屈。”


    曼春“嗯”了一聲,手上的動作卻慢了。


    童嬤嬤拿了帕子給二姑娘擦擦眼淚,“都過去了。老奴說這個不是想勾得姑娘傷心,隻是這一陣子看姑娘跟老爺總是不親,我這心裏著急。”


    見曼春不吭聲,童嬤嬤道,“我知道姑娘人雖小,卻不糊塗,如今太太是指望不得了,大少爺是個好的,大姑娘也純善,但是太太若是發了話,也就隻老爺能攔住。再過兩三年,姑娘就該說婆家了,到時候要說個什麽樣兒的,還真就得是老爺做主。姑娘若還是像原先那樣整天一聲不吭,老爺不知道姑娘的脾性,隻道姑娘是個軟麵團,那也隻能往厚道不欺人的人家裏找,要說能有多大出息,就說不定了。”


    “若是姑娘見了老爺,除了自己的事兒就再沒別的,連句關心的話也沒有,老爺本就公務繁忙,時日久了,未免心冷,覺得姑娘不知道疼人、不懂事。”


    “當初你姨娘剛到唐家的時候,也坐過一陣子冷板凳,我那時候雖不是近身伺候的,也看得明白,那時候老爺敬重太太,直到大少爺出生前,從來不進婢妾的屋。那時候除了你姨娘,還有一個府裏太夫人賜的通房,按說長輩所賜不可輕慢,可老爺卻不是受人擺布的,那個通房仗著太夫人的寵,不把太太放在眼裏,整天在太太跟前淘氣,太太先是抬舉了她的一個丫鬟,可惜那個沒福氣,讓人拿了錯處趕了出去,後來又抬舉你姨娘,讓你姨娘跟那通房鬥法,再後來太太跟老爺置氣迴了娘家,老爺幾次三番的去請都沒請迴來,就生氣不去了,隻在家讀書。老爺一開始對你姨娘也隻是尋常,後來處得久了,知道了你姨娘的好,就撒不開手了。你前頭原本還有個哥兒,可惜沒站住,兩歲的時候一場傷寒沒了,你姨娘也病倒了,老爺就把你姨娘的母親——王家十房的老太太從青州府請到京城住了一年,唐家規矩大,老太太就帶著你姨娘在城外莊子上養病,後來雖又生下了你,到底身子虛弱,都讓病淘空了……”


    “嗐!我扯到哪兒去了,說這些做什麽,都是老黃曆了,跟姑娘有什麽相幹!沒得惹姑娘傷心。”童嬤嬤抹了抹眼淚,拉著曼春的手,“我是想說,姑娘且放寬心,老爺到底是疼姑娘的,隻是他從前忙顧不上罷了,若是姑娘仍舊心裏別扭,就想想以後日子長著呢,肯定還有要求人的時候,總不能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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