幔帳後,睡著的少年郎唇彎淺淺,似陷入一片好眠。……聽完下屬匯報,段辰淵揮手讓人退下,燭台前,他看著案上宣紙上飄逸隱有風骨的字,眼底似有一閃而過的波動。但見那上寫著兩句話金麟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看著看著,他一直下壓的唇角,恍惚間似彎起抹極其細微的弧度。果然天下事,都瞞不了你那雙通透的眼睛。……城外,桃花林將煮好的茶一一倒入瓷杯,楚忻澤將之遞送到倆人麵前,笑道:“嚐嚐,我最為拿手的桃花釀。”魏霄是半點沒猶豫的端起來全給送到口中,段辰淵則是輕呷了口,入口清新,花香四溢。“好茶。”“好喝,阿鈺我還要。”魏霄說著可憐巴巴的將空茶杯遞到人麵前。對於他這孩子氣的舉動,楚忻澤隻是笑了笑,又給人斟了杯,惹得魏霄眼睛都幸福的彎成了月牙。一旁段辰淵看到這般,麵上笑笑,卻不達眼底。自那晚後,三人將彼此引為知己,近幾天來時常結伴相遊。前幾日,魏霄給他遞了信,說是城外桃花林風景正好,正適合出門踏青,就這樣三人約定今日再聚,也就有了現在這般和諧風景。一番淺談後,幾人將一壺茶喝盡,眼見楚忻澤烹茶的功夫,魏霄這才偷偷的將段辰淵拉到一邊,說起了忍了好幾天的‘正事’。“太子表哥,你今天晚上……陪我去個地方吧。”強自鎮定。段辰淵挑了下眉,“去哪?”被反問的魏霄臉上閃過絲羞赧,但是猶豫了下,到底是走到人身邊,低聲吐出兩個字。段辰淵聽到花樓兩字的瞬間,臉整個都沉了下來。“荒唐!”因為段辰淵從小就不喜形於色,習慣性板著臉的原因,小時候的魏霄第一次與人見麵,其實就有點怕自己這位太子表哥,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想的太多,他覺得當時的太子表哥是極為討厭反感他的,以至於站在對方麵前他都總是怯怯的。以至於後來每當對方的臉倏然冷下來,那種壓迫感撲麵而來的瞬間,他心中甚至連反駁的勇氣都提不起來。隻是自父親娘親姑母先後都歿了後,隨著倆人的接觸愈來愈多,小時候的敬畏感愈少,反倒是心中的崇敬之情愈深。再加上對方平時言行中的尊尊教導,沒了曾經的距離感的他,這會倒是有了幾分莫明的底氣。故直接理直氣壯的迴道:“我……我長大了,花樓那不就是長大了後尋歡作樂用的麽,我去怎麽就荒唐了。”聽到他這番歪理,段辰淵的臉色愈加不好看,怒道:“你是什麽身份,那裏麵的女子又是什麽身份,在裏麵尋歡作樂萬一個被人算計留下子嗣,你難不成還想將那樓中女子娶進門不成!”自小就反感這種階級分明的話的魏霄立刻不樂意了,想也不想脫口而出道:“我跟阿鈺是朋友,你也很欣賞阿鈺,那你在心裏是不是也看不起阿鈺,嫌棄阿鈺的出身,覺得阿鈺不配跟咱們做好友知己。”隻是話才落,魏霄就後悔了,再怎麽樣,他也不該將心中好友跟那花樓女子作比,在他心中好友堪比那天邊皎月。可這會話已出口,他懊惱的剛想解釋句,卻透過對麵人複雜看著他身後的視線覺察到什麽,猛的扭頭。就見他口中那人正站在不遠處,神色複雜的看著他,那向來含笑的臉上已是一片蒼白。這瞬間,魏霄整個腦海中隻有兩個字完了。“阿……阿鈺,我……我不是……我……,”魏霄有些惶惶的上前兩步,想跟人解釋幾句。比如,他不是那個意思,他心底從來沒有看不起對方的出身,他視對方為好友,是因為楚懷鈺這個人,跟身份沒有任何關係。然而此時他大腦中是一片漿糊,看著人那漸漸黯淡下來的眼神,隻有滿滿的惶恐,嘴巴幾張幾合,竟在這刻一句話也說不完整。本來以為據理力爭的倆人是在吵架,楚忻澤走過來打算勸勸倆人,卻不想撞破對方在背後說自己‘壞話’。他臉色蒼白,一臉受傷的看了眼滿臉惶恐的魏霄,以及他身邊緊抿著唇,直到這刻都一言未發的段辰淵。心中忽湧出股道不盡的淒然。門第之見,果然是一道越不過的鴻溝,哪怕麵上裝的再好,心中到底還是在意的。不然他的父親當初為何傾盡家財,隻為在五皇子口中求份‘空口白話,’不過全因他乃商賈之子,他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有機會進朝堂,有資格入仕,有考取功名的渺茫希望。可笑他還看不起編修之職,還懷萬千學子不敢想的誌向,千裏迢迢來到京城,想扶持見都未見過的太子上位,想成就一代千古之帝,流芳百世,這話誰說都可以,就他不行。因為,他不過一低賤的商賈之子。段辰淵就見那雙天生帶笑的眼睛中,褪去了笑靨,似有道不盡的複雜流露出,似心殤,似難堪,似不甘,似悲哀,似有嘲弄……然而無數情緒,終究化為垂眼後,長睫無助的輕顫。那是他從未見過的,這些天來,他在這張臉上看到最多的是自信,是飛揚,是敏銳,好似這天下沒有任何事能難住他,他永遠能看透眼前重重虛妄,那胸中永遠自有千秋。然而此時的他卻像陽光下晶瑩的雪花,脆弱的似一碰就碎。終的良久,那人才抬眼,淒然一笑後,轉身大步離開。那瞬間,他似看到那淺淺的眸中似有晶瑩閃爍,刺的他眼睛一疼。被刺了一下的段辰淵,心中忽的升起絲後悔情緒。或許他不該這般誘導魏霄說出這般傷人的話,他不該為了試探他,就這般往他不敢觸碰的傷口上撒鹽,他不該這樣急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