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淮就著一點菜小口小口喝著粥,不時在老大爺興致高昂的注視下應一聲。盛蘭初也說過孟平杉曾經有位謀士,隻是在他城門下誅殺上萬敵軍的壯舉之前就銷聲匿跡了,是以後來信陵城主威震朝野,卻沒有誰聽說過他身邊還跟著哪個謀士。早飯用過之後,外頭的雨又停了,雨水順著屋簷落到盛水的木桶裏,發出滴滴答答的清響。李封將他們引到空著的房間讓他們休息,一整夜沒合眼本就疲憊,是以幾人並未推辭,趁著主人家出門勞作的這會兒,和衣躺到了床上。睡覺這件事於司淮並非必要,隻是正好累了,躺在床上聽著身側之人綿長的唿吸聲,昏昏沉沉的腦子反倒清醒了起來。他輕手輕腳地翻過身子,手臂支著腦袋,靜靜地看著吾念。這和尚生得眉目清秀,不論是三百年前還是現在,都是好看的,連睡著了都是溫和的模樣。很早以前他就覺得這和尚的嘴唇生得很紅,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凝在了上邊似的,叫他看著看著就能在心裏升起旁的念頭——鬼使神差的,司淮俯過了身去,在他微微抿起的嘴唇上輕輕貼了一下,一觸即離。作者有話要說: 前麵劇情走太快了頭禿,這幾章我們走一走感情嘿嘿嘿~~偷親一口mua~~第35章 饕餮玉印 四司淮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過去的,零零碎碎做了幾個夢,醒來卻又什麽都記不得了,隻知道心裏還留著那人的幾分柔軟。外頭是李封一家人說話的聲音,窗外的天已經黑透了,司淮起身活動了一下有些酸痛的筋骨,暗自驚奇自己竟然睡過去了整整一個白晝。他伸手探了探旁邊的位置,已經亮透了,也不知道那人什麽時候起的身,想著白日裏他細膩綿長的唿吸聲,不由得臉頰又升起了幾分溫熱,一抬頭便看到小和尚端著一碗粥掀簾子進來。塵一奇怪地“咦”了一聲,笑道:“師叔說你該醒了,還真叫他給猜對了。”“你師叔呢?”司淮接過他手裏的粥碗,不跟他糾結為什麽會猜他醒了沒有這件事,開門見山地問道。沒睡糊塗的話,他記得今晨吾念說過晚上要引那隻厲鬼出來。塵一盯著他手腕上露出的小紫檀葉珠串,卻又沒說什麽,伸手指了指窗外。吾念大抵跟村子裏的人都交代過了,戌時剛到,村子裏的燭火就陸陸續續地滅了,李封一家也關嚴實了房門,隻剩下零碎的雞鳴狗叫聲不時在黑夜裏傳來。懸在院門上的佛鈴被風吹得發出低啞的聲響,大和尚雙手合十靜靜立在門前,寬大的僧袍被夜風吹得發出窸窣的聲響,他的身前和身後都點了兩盞油燈,想必是問禮佛的李家大娘借來的,泛黃的燈罩看著有些年頭,將那微弱的火苗護在寒冷的夜風裏。今晚的天也有些陰沉,月亮縮在雲層後邊露出來半張臉,勉強能借著月光看到地上的痕跡——吾念用樹枝在李家門前的空地上畫了一個法陣,陣呈八角,每一角都落了幾筆梵文,最中間畫著一個大大的“卍”字,隻是少了佛光的潤澤,顯得像小孩子在地上的隨意塗畫。比起上一次招梅小姐的鬼魂,這一迴招引厲鬼的架勢倒是沒有上一迴隆重,至少吾念的那身袈裟沒有穿出來,也沒有在木缽裏盛上蓮花。幾張朱砂畫成的現靈符老老實實地在低矮的院牆上貼著,看來還沒有把那不幹淨的東西招引來。鬼魂通常會往陰氣重的地方聚,有時也會為了吸食陽氣而靠近活人,但仙門百家為了捉鬼各有其招,設下符咒陣法將鬼魂引來是最常見的。司淮放輕了腳步朝吾念走過去,不等他靠近,冷風便刮了起來,低啞的佛鈴聲一聲比一聲急促,現靈符快速翕動著,仿佛馬上就會從牆上被揭飛。吾念念經咒的聲音變得快且急,手上的佛珠套到了手腕上,合十的雙手快速翻轉的兩下,金色的佛光從他掌間流出,隨著一個外引的動作落到了前邊的陣法上,佛光如流水一般流向法陣的每一個角落,頃刻間金光大盛,將漆黑的夜照得明朗了幾分。陣陣佛鈴的聲響伴著中間那“卍”字的金色佛光,恍惚得似遙遠西天響起了極樂淨音,像沉重古老的鍾聲一下一下敲到了司淮身上,逼得他捂緊了心口往後退了幾步。鈴聲越響越急,念經的速度也越來越快,昨夜見到的那鬼影卻遲遲不曾出現。耳畔的風聲小了,眼見著一張現靈符被風吹了下來,司淮閃身上前抓住了符紙貼迴牆上,而後快步後退一個翻身躍上了房頂,將係在手腕上的骨笛變幻了出來,在指尖靈巧地旋了幾下,湊到了唇邊。高亢婉轉的肅殺之音在夜空中響起,眨眼功夫覆蓋了黑夜深處傳來的蟲鳴鳥叫聲,雞鳴犬吠也止了下來,萬籟俱寂,隻餘下笛音梵響應和著金色的佛光。這一曲極短,狂風剛剛止下,司淮的笛音便停了下來,生生卡停在曲樂的半途,急促的尾音隨著消失的佛光一起淹沒在虛無的夜空中。司淮拿著笛子的手沒有放下,有些訝異地望著院門口站著的背影——佛門法陣,骨笛梵音,竟然都招不來那厲鬼?吾念偏過頭看了他一眼,不言不語地取下了院門上旋著的佛鈴,往迴走了幾步,竟出他意料地也躍到了屋頂上來。“那隻鬼似乎不在這附近。”他這麽說著,輕手輕腳在屋脊上坐了下來,生怕吵到底下的主人家休息。司淮挨著他也坐了下來,手肘搭在曲起的膝蓋上,自顧自轉著笛子,有些納悶道:“不在這附近的話,為什麽昨晚會出現在這裏?還對一個孩子下了狠手?”吾念搖了搖頭,這也是他想不通的地方。找不到那隻鬼,另外兩個孩子的線索也就斷了。“找不到怎麽辦?”司淮往他身上靠了靠,將聲音壓得很低,低到隻有他們兩個人聽得見。“李家知道你和孟城主會幫著找所以放寬了心,可若是找不到,怎麽交代?還有你要找的真相,不管事情是不是孟平杉做的,這麽多人去問必定也驚了另一條躲在草裏的蛇,他若是抹掉了線索,隻怕你想追查那十字花鏢的來曆,會更難。”吾念長長歎了一口氣,最後用低得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說道:“事情不是做了就一定能成的,凡事隻當盡力便好。”不管是捉鬼、找人,還是尋求當年的真相,盡力便好,司淮看著他的側臉,輕輕點了一下頭。而後,兩人陷入了一段很久的沉默,久到司淮以為他們要這樣坐到天亮,吾念卻又突然開了口,隻是已經換了一個話頭。“先前在梅園的時候便知道施主會吹佛家音律,倒是一直沒有問施主是從何處學來?莫非還是那位故人?”司淮沒想到他會重新提起這件事情,愣了一下,望著那支小笛子出了一會兒神,才失聲笑了起來,搖搖頭道:“不是他,是從另一位高僧那兒學來的。我這位故人什麽都會,獨獨不會音律。”他這麽說著,眼前浮現起了靈勉大師教他佛樂時繪聲繪色地跟他講靈雋不通音律的模樣,三百年彈指已過,唯剩記憶猶是新的。“真巧,我這個和尚也不甚精通樂理,也就隻能念念經打打坐。”吾念低聲應了一聲,仿佛帶了幾分笑意。司淮原本以為他會繼續追問他是在哪個寺廟哪位高僧那裏學的,甚至已經默默在肚子裏揮墨編排著故事,沒想到他竟然將話頭引迴了自己身上,不由得循著他的聲音望向他的側臉。他的耳垂很薄,側麵輪廓清瘦流暢,若不是一身僧衣又禿了個腦袋,任誰也不會想到他會當個和尚。“我是師父在山腳下的河邊撿到的。”吾念的目光落在遙遠的虛無處,靜靜開了口。“那時候寒冬臘月的,河水都結冰了,我被丟棄在了河邊,是師父把我撿迴去的。我那師兄整整比我大了二十歲,我們那小寺院裏沒有吃糧,是他大冬天的外頭去化緣,給我討來米熬米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