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一樣了。”

    河一餐廳的包廂內,向摯打量著宋河生。

    仍然是他習慣的一身黑色,襯衫也不是什麽大品牌,但不知是歲月的積澱還是自己當老板後曆練所致,這麽坐在那裏,自然而然就多了沉穩,舉手投足也多了鎮定,尤其是眼神,沒有當初相識時的飄忽和迷惘,反而像兩泓沉靜的水,深,且穩。

    給人的感覺就是,是大人了……

    向摯看他的眼神就帶了幽怨。

    宋河生都被他看得哭笑不得,“這麽看著我幹什麽?”好像他負了他似的。

    向摯便絮叨開了,“你說呢?說消失就消失,這麽多年,一點音訊也沒有!虧我天天想著你,你把我忘了!”

    坐在一旁的程舒:……

    如果我不是你女朋友,我都要懷疑你們之間不正經!

    忽然,向摯注意到宋河生敞開的領口隱隱約約有根繩子,他瞬間就蹦了起來,直接扯開他的衣領。

    程舒:……

    程舒真的嚇壞了,所以,她男朋友要直接對宋河生上手了嗎?

    就見宋河生衣領崩開,一枚銀質鍍金的桃花墜子跳了出來。

    向摯盯著那枚墜子,又酸裏酸氣地哼哼上了,“不都另有新歡了嗎?還戴著它幹嘛?你現在老婆不吃醋啊?”

    宋河生目光微微一滯,不動聲色,把衣領從向摯手裏解救出來,重新整理了一下,換了話題,“現在在哪常住呢?”

    向摯始終跟個怨婦似的,說話酸裏酸氣,“問我幹嘛?難道你還記掛過我?我哪比得上你啊,都當大老板了,發達了,就拋棄我們這些糟糠了。”

    程舒快要捂臉了:救命,誰來拯救下這個不會正常說話的男朋友?糟糠是這麽用的嗎?

    她在底下用力揪他的衣角,提醒他好好說話,他衣角都快被她捏出洞來了,他也隻把她的手扯開,繼續酸溜溜瞪著宋河生。

    宋河生無奈地笑了笑。

    大老板什麽的還真不是。

    初初出來也是給別人打工,就是在這家店,原本是一家本幫菜店。

    那時候他連大廚都不是,後來廚師無故辭職,老板急得上火,才試著讓他掌廚,發現他還可以,又這麽混了一年,但到底因為經營不善,這家店還是維持不下去了,老板打算轉讓。

    他跟家裏說了以後,動用家裏老本再加貸款各種折騰,才勉強把這家店接下來,虧得這店麵小,地段也不好,老板急著脫手又看了幾分情麵,接下來並不是那麽貴,到現在營業一年多,也隻堪堪步入正軌。

    不過,總算往好的方向發展了,想當初,連裝修都請不起人,是他自己查各種資料,胡亂設計,他自己覺得連設計都談不上,就是胡搞,再讓他爸帶著他和他徒弟親自動手,才把店裏布置妥當。

    程舒覺得受不了向摯這麽發瘋了,人宋河生前女友是陳一墨好吧?就算要斥責負心漢不也得陳一墨來嗎?他在這嘚瑟個什麽勁?

    她替自己這個二貨男友道歉,“不好意思啊,宋河生,他是很久沒見到老朋友,所以有點激動。”

    “你別解釋!”向摯氣鼓鼓地阻止了她,再指著宋河生,“我要吃甜品!你給我做去!開心果冰淇淋!”

    宋河生剛要開口,向摯馬上氣勢洶洶地繼續指著他,“你別跟我說不做!當年不是做得好好的?”

    宋河生便沉默了。

    向摯哼了一聲,忽然變了調,捏著嗓子學女聲,“河生哥,不許你做甜品給別人吃,那是我一個人的權力!”

    ……

    像是一根引線很長很長的炸彈,在鋪墊了這麽久,暗湧了這麽久,提心吊膽了這麽久之後,引線終於燃盡,而後,爆炸……

    轟然一聲巨響之後,便是長久的沉寂。

    向摯用刀刮一般的眼神盯著他。

    程舒都嚇得不敢說話了。

    宋河生端坐著,雙眼微垂,一動不動。

    程舒覺得,這氣氛太壓抑了,有點兒坐不下去了,咳咳兩聲打破這沉寂,小聲試探著跟宋河生說,“那個……今天有點晚了,我們就先……”

    “不走!我話沒說完!”向摯把她後麵的話又給堵迴去了。

    程舒暗暗搖頭。

    這個動靜倒是終於把宋河生從一動不動的狀態給“驚醒”了,原先沉穩的樣子便不複存在,手去拿杯子,想喝口水,卻又莫名其妙放下,眼神左右遊移,最終,終是問出了口。

    “她還好嗎?”短短幾個字,聲音已啞。

    終於,話題還是到了這裏……

    “好!可好了!”向摯大聲說,“迴學校之後就答應品牌邀請並且以兼職設計師的身份入駐,一邊繼續攻讀碩士研究生,一邊工作,四年時間,出了八個重磅係列,一次比一次讓人驚歎,她成功地讓所有時尚界人士記住了她的名字,也讓所有人認識了中國的國寶級技藝——花絲鑲嵌。追她的人不計其數,才華橫溢的大設計師、有錢人家翩翩公子、當紅男明星、百年大企業繼承人、甚至歐洲皇室成員,個個有名多金,年輕英俊。”

    宋河生默默聽著,沒有表情。

    向摯氣鼓鼓豁地站起,“吃完了!走!”

    程舒慌慌張張站起來,小步跑著跟在他身後,拉了拉他衣服,小聲說,“我們……還沒結賬呢?”

    “結什麽賬!他請!”說完還覺得不解氣,“我們三天兩頭唿朋喚友來吃!我倒要看看,他敢跟我結賬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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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外麵,已是濃重夜色,燈火闌珊中飄著瀝瀝細雨,空氣冷冽,透著寒意,卻恰恰是程舒需要的,總算,能舒口氣,唿吸順暢了不少。

    她走在向摯身邊,嘟噥著問,“你不告訴他,陳一墨迴來了嗎?”

    “告訴他幹什麽?他不是有別人了嗎?”依然氣鼓鼓。

    程舒便歎息了一聲,“就算不在一起了,也沒必要這樣嘛,你最後說的那段話,不是打擊他自信心嗎?”程舒覺得,就向摯擺出來的那些人,會讓宋河生覺得自卑的。

    “那又怎樣?一個男人,如果連自己這關都過不了,那他遇事就永遠自卑!永遠後退好了!”

    程舒便不說話了。就眼前這人棄婦一樣的憤慨和幽怨,暫時是沒法好好說話的……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得他又說,“人找到了就行,總不會突然又消失了,先讓他難受一陣,有什麽話以後再說吧……不過,他反正有別人了,說不說也沒啥意義。”

    程舒:……

    好吧。

    河一餐廳裏。

    宋河生耳邊仍然迴響著向摯的話:……她成功地讓所有時尚界人士記住了她的名字,也讓所有人認識了中國的國寶級技藝——花絲鑲嵌……

    這不是她的夢想嗎?

    這,不也證明了,他當初的決定是對的嗎?

    至於追她的人不計其數……

    那也挺好的……

    “老板,如果沒什麽事的話我先下班了?”包廂外麵,餐廳經理敲門問。

    他恍然迴神,一看時間,該打烊了啊……

    “嗯。”他也起身,準備迴家。

    所謂家其實也不遠,他並沒有富有到能在上海買房子的地步,也許未來可以吧,但現在還不能,隻是在餐廳樓上租了一套很小的房子,就兩間,父母和他一起住。原本二老還兼著給他買菜打掃衛生的工作,但近期媽媽身體不太好了,他強行把二老勸迴去,不能再拖累他們了。

    他開門進家的時候,他媽還沒睡,見他迴來,上前問他,“今天怎麽這麽晚?”

    “嗯,有兩個客人吃得晚,耽擱了點時間。”

    “河生啊,媽有話跟你說。”宋嬸兒跟在他身後。

    “怎麽了?有哪裏不舒服?”宋河生第一反應就是,是不是又病了?

    “不是……”宋嬸兒道。

    “那是怎麽了?”宋河生坐下來,聽媽媽細說。

    宋嬸兒挨著他坐下,“我跟你爸商量了一下,想著,我們倆還是迴河坊街去。”

    “怎麽呢?住得不舒服嗎?”

    “不是……”宋嬸兒笑了笑,“我們倆老了,之前想著,在這裏還能幫著你幹點活,給你節省點人工,現在,我倆什麽都幹不了,白吃飯,何必在這裏增加你的開支和負擔?”

    “媽……”

    “你聽我說,河生。”宋嬸兒按住他的手,“我們迴老家也挺好的,在那住習慣了,街坊鄰居也都還在呢,就當我們迴去養老好了。”

    “媽,不用,我真的沒覺得有負擔,而且,你本來身體就不好,我爸年紀也大了,這話雖然不該說,但萬一哪天有個頭疼腦熱的,我都看顧不上。”

    宋嬸兒笑道,“哪裏就到需要你看顧的地步了?而且,我的老姐妹都在呢,她們的業餘生活可豐富了,天天排節目,都上景區舞台了,她們啊,老讓我迴去加入她們。”

    宋叔也出來了,幫著說,“是啊,河生,你媽迴去跟著一起鍛煉鍛煉身體也好。上海太大了,周圍的圈子也不是我們熟悉的,來了這些日子,也沒幾個交心的人,不如迴去,熟悉的環境,熟悉的人,心境更開闊一些。”

    無論宋河生怎麽說,二老都堅持要迴去,宋河生也無奈了,“那打算什麽時候迴?”

    “就年前吧!這離過年也沒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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