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坡之上,楊不已一身血汙,臉色鐵青。


    望著對麵,揮舞著各式兵器,麵塗朱紅的山民,攥著橫刀微顫。


    “這些……這些山民……”


    楊不已苦著臉,渾身上下,無一不酸痛。


    山民雖統屬不一,但戰力著實驚人,且悍不畏死,彪悍之極。


    他麾下一營之兵,二百五十披甲之士。


    在正麵捉對廝殺之下,差一些就把他的一營兵甲,給生生打崩了。


    就是他許諾厚賞,親身下死力搏殺,也完全抵擋不住,山民們前進步伐。


    一日一夜激戰,二百五十甲,已然傷亡過半。


    若非荀少彧麾下,軍法嚴苛之極,動輒連坐,威懾眾軍,楊不已未必能堅持的下來。


    然而,就算如此,兵卒們連番大戰,早已經精疲力竭,就是有心殺敵。也夠嗆能擋住,對麵那些如狼似虎的山民。


    楊不雙眸睛半閉半開,酣然假寐,拄著佩刀,等待著山民,下一輪衝鋒。


    “營正……”一個兵卒,慌亂的跑來。


    這兵卒臉上,滿是恐慌:“山民……他們……他們……”


    山民們個個悍勇,一比一的搏殺,正規士兵都毫無勝算。更何況,他們即將麵對的,是數倍與己的山民。


    若非楊不已,逢戰必先,身先士卒,這些甲士早就崩潰了。但是,短短幾次搏殺,也讓不少兵卒,心生懼意。


    楊不已頓時驚醒,看著對麵,或拿魚叉,或持獵弓,烏壓壓一片,漸漸靠近。


    楊不已看了看手中橫刀,撇了一眼麵露懼意的兵卒,不由苦笑一聲:“上位啊……上位啊……不已,盡力了。”


    下一刻,他的眸子,兇芒大熾。


    楊不已喝道:“兄弟們,養兵千日,用在一時,唯死而已。”


    “苟且偷生,累及家人,何不如隨我死戰爾!”


    “死則死矣,跟我殺,”


    “殺……”


    “唯死戰爾!”


    眾多甲士麵皮漲紅,高聲應喝。


    驀然的,楊不已耳廓,微微一顫。


    他略有驚色,身子伏在地麵,聽了一會。


    “是騎兵!”


    …………


    一匹一匹戰馬,踏蹄馳騁之間,鏗鏘交鳴。


    荀少彧拽著韁繩,麾下五十騎兵,發出一聲聲唿嘯。


    “兄弟們,建功立業,就在眼前……跟我衝啊!”


    “啊!!”


    騎兵們大吼一聲,宣泄著胸中意氣。


    “駕!!”


    望著前方,驚慌失措的山民們。


    荀少彧麵帶猙獰,樸刀橫砍豎劈,帶起一絲絲血霧。


    “騎兵衝陣!”


    荀少彧率五十騎兵,橫衝直撞。


    “衝陣!衝陣!”


    數十騎兵,匯聚成一股鋼鐵洪流。


    這些騎兵,個個腰馬合一,鐵甲、帶盔一撞之下,近乎千斤,其間衝擊的力道,無可匹敵。


    荀少彧數十騎,仿佛一台絞肉機般,在山民之中橫衝直撞


    這是赤裸裸的碾壓,騎兵們鐵甲在身,悍勇難當,沿路衝殺,殘肢碎肉橫飛。


    這是最為純粹的暴力!


    一千多山民,在數十騎驅趕下,開始四散。


    數十騎兵,動若雷霆,轟隆隆間,仿佛撕碎一切。


    荀少彧頂門之上,一道純青秉命,環繞赤色雲氣,千絲萬縷,一枚銅鈕印,在當中若隱若現,散發威儀氣機。


    他驀然,調轉馬頭,斷然喝道:“撕碎他們……”


    “撕碎他們……”


    “撕碎他們……”


    轟!隆隆!!


    赤色雲氣,倏然燃燒,一絲絲,一縷縷,垂落在眾騎士身上。


    這一絲赤紅之氣垂落,騎士們麵容,陡然泛起一絲紅潤。麵對著數十倍與己的山民,騎士們的戰意,沸騰不休。


    轟!!


    馬蹄踐踏,數十道馬蹄聲,發出震耳轟鳴,如同一聲悶雷,響徹一方。


    有著赤色雲氣加持,數十騎士精神大震,一種必勝之念,陡然沸騰。


    “殺!!”


    高坡之上,目睹著山民大亂。


    楊不已豁然大喜,九死一生之感,湧上心頭。


    他指著下方,大吼著:“兄弟們,上位來了,上位來了……”


    “咱們有救了……有救了!”


    “兄弟們,跟著我殺,殺潰這些亂民。”


    楊不已縱身一躍,持著刀衝向山民之中。


    “殺潰這亂民……”


    荀少彧刀口一翻,身形驟急,帶起絲絲血痕。


    一眾騎兵,就似一柄尖刀,直接插入山民腹心。


    縱然山民們彪悍,卻似一灘散沙,空逞武勇,不能統合。


    讓荀少彧數十騎,任意縱橫,來迴衝殺,肆意馳騁在山民之中。


    四方驅趕,這些山民中,並無什麽了不得的高手。


    最多,有一二外家小成者,也在他滔滔煞氣之下,須臾之間,就已身首異處。


    …………


    大戰過後!


    屍橫於野,血流滿地。


    一名名甲士,持著樸刀,或執著長矛。


    黃棕馬上,荀少彧淡漠望著,跪著的幾個山民頭領。


    這些山民頭領,都是各個寨子中,當之無愧的實權人物。


    俘虜了他們,雖不能真正收複各寨,但也能較大影響各寨內部。


    一個中年頭領,道:“小民魯能,見過將軍。”


    其他,幾個頭領也叫道:“小民……見過將軍。”


    這些首領,形容狼狽,但還是有些氣魄的。


    荀少彧手持馬鞭,指著一眾頭領,笑道:“諸位,來此何為啊?”


    魯能鎮定道:“世受高氏恩,豈能不來。”


    聞言,荀少彧一愕,對這山寨頭領,頗有些另眼相看的意思。


    “可惜,你們還是來晚了……”


    荀少彧哼了一聲:“高家寨,已經讓我一把火,了個精光,隻剩下一片白地,高氏已經絕嗣了。”


    當然,高望和一些高氏死忠,仍然在逃,這就不必多說了。


    魯能挺直背脊,道:“成王敗寇爾,老子既然輸……就輸得起,任殺任剮,悉聽尊便。”


    見這混不吝的模樣,荀少彧一樂,嗤笑道:“好個悉聽尊便,咱這就成全你。”


    啷!!


    荀少彧伸指一彈,刀口微微顫鳴。


    “忠義之士?我這就成全你的忠義……”


    說罷,他麵上殺機畢露,一刀揮下,神色不留半分遲疑。


    麵對這一刀,魯能瞪著眼睛,定定看著荀少彧,眼皮都未曾眨動一下。


    “哼……”


    然而,在刀尖距離魯能,僅有一寸之時,荀少彧豁然停手。


    “你……很不錯嘛!”


    荀少彧淡淡的,評價著魯能。


    魯能能直視刀口,而無一絲動容,這就讓他有些意外。


    不論魯能是作秀,還是真的忠義,他都不能如此草率的,殺掉一個山寨頭領。


    屠戮高氏,也隻是為了煊赫他的赫赫武功,立威於山民,殺雞儆猴罷了。


    一介江寧大戶,還不值得他大費周章,圍剿山民。他所做的,不過是借題發揮而已。


    但他要是現在,就把幾個寨子的頭領,一並砍了,那才是真正的掀翻了‘天’。


    那才是真正的倒行逆施,昏聵之極。這鳳台山幾萬山民,他荀少彧也再無機會染指。


    因小失大之事,荀少彧不為之。


    他收刀入鞘,嘿然道:“果然,是一條漢子……”


    魯能麵無表情,道:“不懼生,何懼死。”


    荀少彧看著幾個山寨頭領,眸光閃動,道:“不懼乎?無畏乎?”


    荀少彧一戰戮高氏,震懾鳳台山。六十二寨山民,無不心存驚惶。


    高氏為鳳台山雙雄之一,幾代經營,勢力強橫,是一方坐地猛虎。


    如今,卻倒在了荀少彧,這個後進末學手上,眾多寨子哪個敢再托大,小覷了荀少彧。


    荀少彧攜大勝之威,威臨各寨,雖六十二寨山民,不說俯首稱臣,但也大多心懷忐忑,風聲鶴唳。


    …………


    二熊嶺上,大軍雲從,軍威赫赫。


    “山民……魯能……”


    “山民……王二……”


    “山民……呂犀……”


    幾個山民頭領,跪下高唿:“……歸附將軍,興義軍,伐腥檀。”


    “……興義軍,伐腥檀。”


    “……興義軍,伐腥檀。”


    上千青壯山民,烏壓壓一片,一樣跪下高唿。


    這魯能,也是個知情識趣的。在彰顯了自身忠義之後,就果斷的跪舔。連帶著數個寨子首領,也隨著魯能,一起歸附。


    這一來一迴,反而讓荀少彧愈發看重魯能。


    魯能得忠義之名,荀少彧得禮賢之譽,這是雙贏的結果。


    上千青壯山民,一朝叩拜,絲絲灰白氣機,倏然升騰,幾如雲煙浩渺。


    山民者,不在體製,不歸王化,氣運為灰白之色。


    滾滾灰白之氣,一一浮動,荀少彧頂門之上,青氣秉命垂直中正,淡紅雲氣遊弋。


    本來經過幾場大戰,而損耗不少的淡紅雲氣,吞吐灰白洪流,漸漸厚重數分。


    望著淡紅雲氣絮繞,荀少彧喜形於色。


    “破高家,潰山民,數次大戰,消耗氣運不少。”


    “如今幾個山寨歸附,氣運倒是彌補許多,還有了些剩餘。”


    荀少彧眸光開闔,石鏡映照,明辨氣運之根。


    氣運之變,不可不察。


    他本命青氣,本就有公侯之望,不用再度消耗氣運,後天改命。這就省下,很大一部分氣數消耗。


    然而青氣之命,也隻是占據些許先手。


    憑此根本不足,在這沸然亂世中,獲得安身立命之基。


    “集眾之道,在乎於人。就是一介乞兒,一旦繼位天子,也能有恢宏大運,紫青命數。”


    如此想著,荀少彧漸漸入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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