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勢漸熄,山石漆黑。


    荀少彧觀望火勢,佩刀漸漸出鞘。


    他緊緊握著樸刀,刀口指向前方:“……殺!”


    “殺!”


    “殺啊!!”


    魯明達、趙文遠等宿將,紛紛拔刀出鞘。各自率著一眾甲士,衝向穀口。


    荀少彧一人當先,率先衝入狹隘穀道。


    入目之處,唯有灼燒漆黑的岩石,或是燒成白地的草木。


    穀道狹窄,兩側都是峭壁陡立,能進入的兵卒甲士有限。


    兩千甲兵,甲胄齊備,負重量大。


    想要一起湧入穀道之中,也是需要不少時間的。


    穀內,一棟棟寨樓,各成犄角之勢,寨兵們彎弓待射。


    荀少彧剛一入山穀,就有一道道箭矢落下。樸刀揮擋,磕落下幾支箭羽。


    一名名甲兵,自荀少彧身側衝出,湧向寨樓。


    寨樓並不甚高,至多有著四、五丈,尚且不如大戶宅邸。


    寨牆煙熏火燎,一名名甲兵,抬著長梯,踩著同袍的背脊,一個個攀上樓寨。


    魯明達一步踩著一名甲士,似乎老羆一般,生生撲上樓寨,三蹬兩蹬,身形驟起,踏上寨牆。


    他剛剛登上樓寨,便有著數根長矛刺來。


    魯明達拽住其中一根長矛,抽身用力,狠狠一帶,就有數個寨兵,掉下寨牆。


    噗呲!噗呲!


    他摸了一把,飛濺在臉上的血液,長矛綻放著點點寒星。


    咧嘴一笑,魯明達魁梧的身軀,帶著血腥,又撲向寨兵。


    此時此刻,甲兵們儼然殺紅了眼,悍不畏死,不斷攀登著寨牆。


    每一寸空間,血肉鋪就都在來迴廝殺爭奪,不住有慘叫痛唿響起。


    不斷有甲兵,掉落寨牆;亦有寨兵,哀嚎呻吟。


    “寨門開了!寨門開了!”


    不一會兒,一聲聲歡唿,傳遍四周。


    …………


    碰!


    荀少彧一腳踹開,山寨正廳門戶。


    一名名甲士,從他身旁兩側竄出,個個神情兇悍。


    他攥著樸刀,大步邁入廳堂,環顧四周空曠,麵帶一絲青意。


    荀少彧冷聲,道:“逃了?”


    他凝神一望,氣運運轉之下。


    那一頭黑羆,儼然奄奄一息。


    一絲絲、一縷縷,渾渾噩噩,氣機沉浮。


    黑色雲藹潰散大半,本已經有了些輪廓的黑羆神形,隻剩些許形態模糊的黑霧。


    潰散雲藹,蕩漾餘波。亦有著一絲青意燦爛,遊弋虛無,徐徐蜉蝣。


    見此,荀少彧麵上冷意,愈發厚重。


    要是黑羆神形,徹底崩潰,那一絲青意,必然能得到最大的受益。


    “高家……高望……想跑麽?”


    “哼……你們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荀少彧觀望大勢,見著黑羆之形,潰而不崩,如何能不明白其中意味。


    他固然是破了高家寨,焚寨屠族。


    但隻要高家嫡係人物,還剩下一個血裔。


    這一頭氣運黑羆,就不會完全的崩滅虛無。


    隻要黑羆神形不崩,留下一絲生機,高家就不會徹底絕戶。


    這也是高家人,在發現事不可為,果斷棄寨而逃的因由。


    一甲兵疾跑而來,拱手道:“……將軍,寨中婦孺老弱俱在,正聽候處置。”


    荀少彧麵色一沉,道:“處置?”


    “還什麽處置?這高氏頑惡,抗拒義軍,讓義軍傷亡極重,能什麽處置?通通殺掉,一個不留。”


    說罷,他冷漠的看了一眼,空曠的廳堂。


    “這座寨子,也不要留,一把火全都燒了。”


    荀少彧一雙手,可謂是占滿高家人的血。這高家寨上,哪一家、哪一戶,不視他為仇寇。


    數千山民,可不是個小數目,一旦生亂,必是大亂。


    既然雙方,都已然不可調解,亦就不用刻意緩解了。


    他荀少彧做事,一般不做,要做就把它做絕。


    驀然,一陣陣喊殺聲,從寨子一側興起,並且漸漸臨近。


    甲士們驟然警覺,橫刀於胸前,盯著門外。


    義軍雖占據優勢,但高氏一族經營數百年,亦是有不少死忠之士。


    這些死忠之士,身上或多或少,都有高氏血脈。正值家破,想與寨子同存同息,也是正理。


    趙文遠一身衣甲,血跡斑駁,大步踏入正堂,身後跟著幾名甲兵。


    趙文遠抱拳,道:“上位……卑下已肅清,寨中各樓、巷。”


    “斬高氏長老六人,精壯一百二十二人,”


    精壯山民,都是有些戰力的,而且為數不少。一旦起亂,這些人都是中堅。


    不過,山民與義軍之間,還是義軍頗為占據優勢。


    山民雖自幼,長於山中,與虎豹豺狼為伍,在個人勇力上,山民占據絕對優勢。


    但是山民,畢竟疏於訓練,不似義軍一般,紀律嚴明,久經戰陣,配合默契。


    三三兩兩的捉對廝殺,或許山民能大占上風。


    但是,一旦換成上千、上萬之數,這般大型會戰,義軍麵對山民,就能成壓倒性優勢。


    荀少彧微微頷首,道:“封鎖穀道內外,嚴查高氏餘孽,不要走了高望。”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高望世居丹陽,在鳳台山也是個坐地虎,走了他……是個麻煩。”


    這些山中大寨,關係盤根錯節,一代代代聯姻,姻親眾多。


    高望沒了高家寨,就是個沒了牙的老虎,但也不得不防,有人想要養虎為患。


    “喏!”


    趙文遠麵皮一緊,深知個中利害。


    …………


    甲士們推搡著高氏婦孺,聚集在寨子中央,一處空曠場地。


    場地周匝,一名名甲士,個個高舉火把,佩著樸刀,靜默而立。


    荀少彧眉頭微蹙,念叨著:“……還是讓這個高氏家主逃了,真是可惜。”


    看著石鏡上,那一縷縷厚重黑雲,聚而不散,已然不複黑羆之形。


    這黑羆之形,並不簡單。


    要知道,這方世界固然能級不高,個人武力在百人敵封頂。


    但人道煌煌,大勢滔滔,占據主流位置!


    萬民有運,眾生有運,國有國運,家有家運,族有族運。


    然而萬千氣運,能衍生出氣象的,也是少之又少,百中無一。


    一如國運真龍一般,具備難以想象的大能力。


    當然,這一頭氣運黑羆,不過是一處山民聚集,幾百載延續下的一絲真形。


    距離國運真龍這等存在,有著不可道理計數的差距。


    但也具備種種妙用,小,可護佑一家、一宅平安;大,能自立一方,威福自享。


    這一絲黑羆之形,就是圖謀自立的根基,就連荀少彧,掌握一縣之地,都沒有機緣觸及。


    一般梟雄人主,也大多是從白鯉、金鯉一類氣運之形,開始起家立業。


    鯉魚者,蘊含龍性,躍升魚龍,蛟龍,乃至真龍。


    隻是,其他雜類真形,一樣是氣運凝聚,不容小覷。


    “既然,高望拋棄你們,自顧逃了。就連你們的寨主,都放棄你們,你們也不要怪我,心黑手狠。”


    荀少彧一揮手,一個個甲士帶著猙獰笑容,衝入婦孺當中。


    仿佛驅趕羔羊一般,挨個宰殺,一名名甲士揮舞著屠刀,婦孺驚惶喊叫。


    荀少彧看了一眼,轉身就走。


    這屠殺命令,雖是他下的,但親眼見到,一條條鮮活生命,等待屠宰。


    荀少彧的心情,還是有些低沉的。


    不過,倘若不立下威嚴,讓後來人見到抗拒的後果。


    以後每遇戰事,都讓荀少彧的義軍,損失慘重,而沒有任何代價。荀少彧手上的這點兵馬,可不夠這般消磨。


    “屠了高家寨,攜帶此威,收攏山民。不需多,隻要能有上萬山民,就是大勝。”


    “上萬山民,編入民籍,精簡其中精壯,最少也能有三千之眾,可假稱五千,整個丹陽府,能有誰是我敵手。”


    “老帥垂垂老矣,少帥紈絝不堪,除了我荀少彧,整個義軍,誰能是擎天一柱。”


    吼!!


    黑雲繚繞,發出最後一聲怒吼,轟然之間,粉碎無數。而這時,正是最後一個高家人,倒在血泊中。


    “來啊……備馬!”


    荀少彧對左右,道:“楊不已一營甲兵,未必能與一千土兵周旋。我要趁著破寨之勢,一舉擊潰這一千土兵。”


    不一會,就有甲士牽馬過來。


    荀少彧翻身上馬,大喝:“鐵甲騎,跟我走!”


    “駕!!”


    一夾馬腹,戰馬嘶鳴,馬蹄交錯,卷起一陣沙塵。


    “鐵甲騎在!”


    一名名身披鐵甲,麵帶黑布的漢子,一個個翻身上馬,跟著荀少彧一並而去。


    因為鳳台山,多歧路,多關隘,多天險。對騎兵的戰力,有著較大削弱。


    所以,在荀少彧攻打高家寨的時候,這一支騎兵,根本沒起到作用。就穀口的狹窄程度,也無法讓騎兵發起衝鋒。


    騎兵衝擊穀口,根本連一絲水花都打不起來,就會在亂箭之下,折損殆盡。


    而且騎兵一旦折損,想要補充,也是極難。


    首先,一匹合格的戰馬,就是個大問題。


    突勒人於中原之地,圈地養馬百年,自是不缺戰馬。


    然而突勒人的戰馬,不可能無緣無故的讓義軍所用。義軍的戰馬來源,大多是收繳突勒人而來,數量稀缺。


    而且一騎養十兵,養個騎兵的消耗,可比養十個步兵的消耗。有這消耗,大多數義軍,還是比較歡迎戰兵的。


    不是誰便一個人,都能成為一名合格騎兵的。在體型、臂展、力量上,都有著嚴格標準。


    荀少彧執掌江寧一縣,麾下騎兵也就五十之數。


    一縣之地,也就五十騎兵,由此觀之,騎兵之貴之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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