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等婚禮塵埃落定,她有一輩子的時間去慢慢去解開顧長摯的這個結,麥穗兒告訴自己別急,然後將重心緩緩從治療研究上抽離,更多專注到臨近的婚禮上。

    還剩最後兩三天,婚禮便要舉行,麥穗兒說不上緊張,但也絕對不放鬆就是了!

    反觀顧長摯,至少表麵上特別鎮定特別淡然,仿佛結個婚就和出趟門似的,然而到底緊張與否,也隻有天知地知他自己知了……

    昨晚,喬儀約她今天見麵聚一下,算是慶賀她即將徹底告別單身。

    自從上次從她家搬出去,麥穗兒特別慚愧,她忙來忙去,都沒能顧及到這個相識多載的朋友,而且對於和顧長摯之間的情況,她也沒辦法與她如實以告,作為最親密無間的朋友,無法分享坦誠,無疑是一件讓麥穗兒覺得有些難受的事情!

    歎了聲氣,旋即打起精神。

    隨手在顧長摯備給她的衣櫥裏挑了件風衣,麥穗兒簡易的穿搭後去書房跟顧長摯打招唿。

    “我出門了。”

    懶洋洋抬眸,定定看了倚在門側的女人幾秒,顧長摯眸中流露出一絲滿意的神情,其中又有幾分自得,瞧瞧,他的眼光總是如此的獨到有品,嗬嗬……

    與喬儀見麵的事兒早前與他提過一嘴。

    麥穗兒是沒太當一迴事的,出趟門而已,不至於非要征求同意吧?隻是出於禮貌同時為了搭建他們兩人友好的相處模式,麥穗兒才又找來說一聲。

    看他不吭聲,麥穗兒默認他已經知道了,便轉身欲走。

    卻聽顧長摯在身後驀地道,“站住。”頓了頓,等她疑惑側身,又聽他淡淡道,“報備。”

    翻了頁紙卷,顧長摯重新低頭瀏覽,薄唇微啟,“地址時間見麵人員,分類報備!”

    “……至於麽?”麥穗兒張了張嘴。

    “如果我在距離婚禮不到兩三日的時間內出門開什麽……”顧長摯著重強調,“單身party?”他輕嗤一聲,飛速再翻一頁,“你是不是任由我胡來?”

    “是啊!”麥穗兒毫不猶豫的點頭,“我很好奇你要怎麽胡來?”

    顧長摯動作戛然一頓。

    雙眸危險的眯起,慢條斯理的抬頭定定攫住她。

    開玩笑而已。

    太不幽默了……

    麥穗兒收住笑,看了眼腕表,忙哭

    笑不得道,“不是什麽party,隻和喬儀見麵,在綠啼喝下午茶,時間,嗯,大概六七點前迴來。”

    輕哼了聲,顧長摯隨手揮了揮,大抵是趕她走的意思。

    麥穗兒悄悄白他一眼,腳步輕快的跑下樓。

    直接走出別墅區攔了輛車,麥穗兒報地址出發。

    大半個小時後便抵達市中心。

    喬儀比她先到,率先朝她招了招手。

    往窗邊老位置走去,麥穗兒見喬儀臉上藏有幾絲秋後算賬的怨氣,連忙老實的可憐巴巴道,“這頓我請,隨便吃,隨便。”

    “嗬嗬。”不知怎麽的,喬儀語氣竟跟顧長摯有了幾分類似,“顧太太現在好生闊氣!也是,是我們的顧……太太嘛!”

    “……”麥穗兒抱頭求饒。

    “說,我一直沒審你,就指望你坦白從寬,可一連個把月,我權當要結婚事情多,但今兒你必須給我交代清楚,怎麽勾搭上的?我聽說顧長摯他為了和你結婚連……”聲音兀然掐斷,喬儀猛地直直盯著麥穗兒打量。

    “看……”

    “別出聲。”抬手阻止麥穗兒詢問,喬儀上上下下瞧了數遍,悲從中來的指著她,“你這衣服這胸針,可都是意大利大師jennifer的手工限量款!”

    麥穗兒對時尚不太感冒,但大師級人物都是認識的。

    她低眉看了眼自己,雖早就知道衣櫥裏緩慢更新的“裝備”都非凡品,但比她想象中的仍要厲害一點。

    不過——

    經過婚禮禮服這一出,麥穗兒已經逐漸變得十分淡然。

    喬儀更悲傷逆流成河了。

    瞧她一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樣子,好欠揍!這胸針全球二十款,她搶破腦袋也沒撈著,結果……

    心塞的托著額頭。

    喬儀無精打采的攪拌咖啡,恨恨瞪她一眼,“好心塞啊,待會兒你要是還敢秀恩愛我們就絕交!”

    抿唇。

    麥穗兒抽了抽嘴角,她和顧長摯……沒恩愛秀啊?

    她和喬儀兩人永遠都有說不完的話題,和當初念書時一樣。

    她在親情上緣分一向淺,但在友情上卻收獲不少。

    許是她將要結婚,喬儀話語唏噓了很多。

    麥穗兒被感染了幾分,也覺得很有感觸。

    她也茫然的

    ,也不是那麽篤定,可這些小情緒都不能與別人說,隻能深深埋藏在心底。

    還有,關於和顧長摯結婚,初衷並不單純,可漸漸的,似乎變得單純了起來,她覺得,她和顧長摯結婚好像是真正奔著攜手共度一生而去的。但她沒有去確切的挖掘他的答案,所以忐忑仍有,另外他那越發複雜的病情……

    這些潛在的問題,不能多想,太破壞人心情。

    麥穗兒喜靜。

    沒有想在婚禮前開什麽party,傍晚,她和喬儀告別,分道揚鑣。

    黃昏時分,夕陽如流金。

    趕巧下班的點,街道上堵成一條長龍,麥穗兒緩步在人行道,許是心境平和,耳畔那些嘈雜喧囂也有種寧靜的味道。

    “麥小姐?”

    忽的,身側“長龍”中的一輛銀灰色轎車滑下車窗,一道溫和的嗓音響起。

    轉頭的瞬間,麥穗兒蹙眉,已經辨別出了聲音主人是誰。

    顧廷麒。

    等看到那張酷似顧長摯的麵容,麥穗兒了然的點頭示意。

    這裏都能遇上,也真是湊巧。

    朝她彎唇,顧廷麒傾身似乎朝前方駕駛座說了句什麽,然後拉開車門,動作僵硬的從車上走下來。

    他步履很慢,穿過一列老梧桐樹,踏上石階朝她靠近。

    本不過是出於禮貌的駐足,點頭示意後便準備離開,可——

    麥穗兒不易察覺的擰眉,她和顧廷麒之間似乎並沒什麽好說的。

    “後日便是婚禮,麥小姐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顧廷麒站定在她身側,低眉問。

    “見一個朋友。”麥穗兒抬頭看了眼天色,中午還晴朗的天氣已經變了,雲層很低,大團大團聚攏在一起朝同一方向移動,似將下雨的征兆。

    顧廷麒跟隨她視線朝上瞥了眼,淡笑道,“看來快要下雨,麥小姐似乎是一個人?不過現在街上堵車,一時半會估計也離不開,不如我們找個地方坐坐?”

    掩住眸中詫異,麥穗兒抬眼望向對麵的男人。

    顧廷麒這是什麽意思?

    “嗯。”思索良久,麥穗兒頷首同意。

    顧廷麒稍微有些意外的看她一眼,立即做出“請”的姿勢,兩人往前,進了附近一家環境不錯的西餐廳。

    “麥小姐與長摯相識時間似乎並不久?”顧廷麒安安靜靜端

    坐,抬了抬眉梢,臉上看不出惡意。

    “嗯。”看了眼菜單,麥穗兒隨意點了份簡單的沙拉,旋即擱下。她清楚,顧廷麒這話想來不過是明知故問罷了,她那寥寥幾筆的背景應該早就被查的徹徹底底,隻不過到底是顧老查的還是顧廷麒查的?

    “說實話,我很羨慕,像長摯與我這樣的人……”顧廷麒彎了彎唇角,輕輕搖頭,似有些嘲弄,“原來也可以得到幸福!”

    麥穗兒端起清水,湊到唇邊抿了一口。

    她知道顧長摯對顧廷麒這個人甚至算得上非常排斥,至於原因?除卻已知的邊邊角角之外,麥穗兒對其餘事情一概不解。

    這也正是她為何坐在這裏的原因。

    她想從他口中得到更多有用的訊息……

    “怎麽這麽說?”麥穗兒順著話題迴問。

    “我們……”他往胸口指了指,忽的傾身前探,定定攫住麥穗兒的臉,勾了勾嘴角,“這顆心都不健全。”

    “顧長摯他挺好的!”

    “哦?”輕笑一聲,氣息裏藏著幾縷哂笑的韻味,顧廷麒審視著她平靜的臉色道,“那你與美國的易玄一直在交流什麽?”

    麥穗兒手指微僵。

    她從桌麵上收迴,若無其事的放在膝蓋上。

    需要對她查得這般仔細?任何人被窺探隱私都會不悅,這種行為甚至已經稱得上在犯罪。

    如此煞費周折圖的又是什麽?麥穗兒別過頭,不願多看顧廷麒一眼,雙眸直直望向玻璃垂地門外。

    雨已經淅淅瀝瀝下了起來,頗大,地麵一朵朵水花爭相綻開。

    大雨來勢生猛,隱隱伴有雷聲嗡鳴,大街上盡是奔跑著躲雨的路人……

    “你對長摯有多了解?”顧廷麒麵上始終含著笑意,沒有絲毫改變,卻有些讓人生厭,“和這樣一個人結婚你確定已做好準備?”

    “什麽意思?”麥穗兒蹙眉,“你似乎忘了,我們已經領證,法律上早就是夫妻,婚宴不過一個形式罷了!”

    “那我換個意思。”顧廷麒繼續,“和這樣一個人生活你覺得你可以?顧老為何厭惡他?你覺得隻是單純的性格原因?嗬……”說到此處,顧廷麒一成不變的笑容終於多了股別的味道,不屑有之,嘲諷有之,“顧長摯倘若沒有問題,他怎會甘心找上我這麽個早就被棄之不顧的廢人?”

    他話方落。

    平地一聲驚雷,轟一聲,耳畔像是兀然炸開。

    麥穗兒驚了下,包裏緊跟著忽的響起一串喧囂鈴聲。

    她低頭翻找出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是顧長摯。

    擰眉,餘光視線略過前方顧廷麒的剪影,麥穗兒直接掛斷,迅速編輯簡訊。然而她實在比不上顧長摯的速度,簡訊未編輯完,來電再度憤怒的闖入,鮮活生動的映射出顧長摯對於她此番態度的強烈不滿。

    再度掛斷。

    麥穗兒打完剩餘的兩字,發送。

    告訴他她還在聚餐,接聽不便,雨勢稍緩再歸。

    難以想象,顧長摯是憋著股怎樣的怒氣給她迴複。

    短短兩個字,地點。

    連標點符號都沒打,足以窺見一二。

    輕笑一聲,麥穗兒抬眸,見顧廷麒望著她,便斂住笑意,將餐廳地址發送。

    雨一時半會似乎並不會停,麥穗兒旋即開門見山的問,“他有什麽問題?還有,我一直不懂你們到底是怎樣的關係,上次在顧宅,你分明說你和他應該站在同一戰線。”

    “我們都是注定不幸的人,可其中一個人突然要脫離苦難,另外的人什麽心情?”顧廷麒晃了晃玻璃杯裏澄淨的清水,看水紋在水晶燈下折射出一道道白光,緩慢道,“祝福,還是詛咒?”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先走一步。”麥穗兒霍然起身。

    她依稀可以猜測出,他口中所謂顧長摯的問題不過是病情中的那個隱患罷了,她已經知道!

    “那年顧長摯七歲,被囚在儲藏室兩年之久,黑暗潮濕沒有陽光的地下室,你說他是抱著什麽樣的心情度過?”

    見麵前女人戛然止住動作,顧廷麒好整以暇的正了正身子,望著她側臉道,“而那兩年,我血肉模糊的腐爛雙腿被割鋸,被遺棄在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療養院,你說我和他,究竟誰更淒慘一些?”

    麥穗兒僵硬的扭頭,朝他看去。

    “他真這麽狠心?”她語氣微顫,口中的“他”自然說的是顧老,顧善。

    “善?這個名和他本人真的一點都不配。”顧廷麒無所謂的笑道,“或許他不是殘酷無情,而是太過在乎名利,以及所謂的聲譽。”

    “然後?”麥穗兒重新坐到原位。

    然而對坐男人卻突的沉默下來,麥穗兒抬起下頷,發現見他正微微偏頭,目光朝玻璃垂

    地門外望去,似乎是定定看著某處。

    視線隨之掃去,昏暗天地中,絲絲雨線連成一片世界,建築樹木飄渺的浸在模糊的暈霧裏,距離他們臨窗位置的十多米處,一個身姿修長的男人撐著把純黑色雨傘,筆直的站在滿目蒼涼裏。

    街上早已沒有任何行人。

    他刁然立在那裏,愈加顯得孤寂。

    是顧長摯,一襲簡單的黑色長風衣!顯得人尤為清瘦高挺!

    雨珠在他腳底開出一朵朵花,畫麵靜謐。

    密集的雨線令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麥穗兒局促的眨了下眼,抓起包,沒跟顧廷麒道別,直接轉身走出廳門。

    她站在簷下,望向顧長摯。

    他沒有動作,依然站在原點,或許是來接她的,隻是此時此刻——

    料想他定然生氣,麥穗兒歎了聲。

    她出門時拎的包小,沒帶傘,這會兒必不能指望顧長摯來接她。

    認命的用手遮住額頭,她剛從簷下鑽出去,下一秒定定佇足的顧長摯忽而動了動,他腿長,步伐快。

    碩大的雨珠砸在臉上痛痛的,短短幾秒,衣衫濕了大半。

    麥穗兒正要一鼓作氣跑到他傘下,孰知一道厲音糅雜在劈裏啪啦的雨聲裏傳來,有些模糊不清,“退迴去。”

    退迴去?是這三個字?

    雨水阻礙了視線,全身已然被淋透,刺骨的冰冷!

    他的聲音雖然浸著寒意,可這磨滅不去字語裏的關切,麥穗兒聽話的往後退了幾步,退迴到餐廳簷下!

    很快,黑色身影步步逼近。

    他及膝衣角隨風倒退,臉色晦暗不明,說不出是什麽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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