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顧長摯和“他”並不一樣。

    這真的是個糟糕透了的認知。

    吻不斷深入,兩人鼻息交融,臉頰一片滾灼熾熱,可麥穗兒腳底卻忽的浸上一片寒意,她攀附在他胸前衣領上的手無力鬆開,沒法再主動下去。

    失神的背靠在堅硬的門側,麥穗兒低垂雙眼,任憑顧長摯的吻落在她唇瓣。

    他吻得認真。

    動作越發嫻熟,唿吸低沉,比方才侵入的力度猛了些,仿佛是個初體驗到個中樂趣的稚童,虔誠新奇,沉迷而又自持。

    顧長摯似乎一直是個非常克製的人,他從不克製他糟糕的脾氣,也不克製他毒舌的說話方式。但從另一方麵來說,他個人情感上卻非常警惕,不會輕易去相信任何一個人,不會允許旁人闖入他的生活。這樣的性格,很大程度上出於他對自己的把控,敏感謹慎,對未知的事物存有排斥。

    如果要追溯原因,這些性格上的特征一定是從他病情延伸而來的附屬品。

    隻是,陡然的真相讓人——

    麥穗兒腦子裏混亂不堪,前段時日的付出不是沒有迴報,她現在好像已經穿過迷霧找到了真正的線索。

    然而,事情又更複雜起來,令她覺得前所未有的茫然無助。

    仿佛先前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一炬,要重新開始了!而這個重新開始太需要勇氣,那個“他”又算怎麽迴事?

    眼神空洞的不知望著何處,麥穗兒心中空落落的。

    驀地,唇與唇摩挲的動作緩慢下來。

    顧長摯穩了穩灼重的唿吸,他微微偏頭,兩人大約兩三厘米之距。

    他眼中沉澱著迷離和一股說不出道不明的欲望,然後又融進了幾絲惱怒,接吻是兩個人的事,她的不專心讓他覺得暴躁。

    是誰撲上來的?是誰上趕著吻他的?可現在呢?

    不悅的蹙眉,顧長摯用力攥住她腰,刻意讓她疼得嚶嚀出聲,然後繼續俯首吻她愈加紅腫瑩潤起來的唇。

    可麥穗兒真配合不下去。

    她這會兒很不好,她有點懼怕那個“他”。

    和白日夜晚裏的顧長摯都不一樣,用另外種說法,她甚至覺得“他”更像主控人格,很理智清醒,或許出於什麽緣由讓他一直沒有釋放的機會,可如今呢?

    “顧長摯……”別頭,麥穗兒避開他的親吻,

    細碎的話音出口,不自覺的帶點綿軟和輕喘。

    連忙抿唇不再言語,她低眉望著腳下幹淨的地板,緩慢的覺得羞恥起來,不過,隻有一點點。

    “嗯?”語氣暗藏著一絲沉悶,顧長摯更加不悅。

    因為這個吻,兩人聲線都發生了變化,他的鼻音多了幾絲黯啞,尾音感性。

    “你會催眠麽?”哪怕並不覺得有多尷尬,麥穗兒一時也沒勇氣抬眸望向他雙眼,她低聲道,“或許你可以對我坦誠一點?不管是現在,還是過去。”

    “你還真不是一般的會做生意。”顧長摯沙啞的聲音落下,他輕笑了一聲,不知為何依然沒有覺得酣足,瞥了眼她泛著點點光澤的紅唇,他不欲多想的壓在她柔軟的身上,貼近她耳邊,“簡簡單單一個吻就想讓我交心?這個交易是不是太不等價了些?”

    至少,應該更有誠意一些。

    顧長摯眯了眯眸,他毫不避諱對麥穗兒的親近,既然已經親近,這就相當於這塊區域經過了鑒定,屬於可肆意領地。

    從沒流連過的地方不會讓人心生憧憬和渴望,而有些淺嚐輒止的東西則讓人欲罷不能。

    還是想吻她。

    很想……

    顧長摯霍然有一種柳暗花明的領悟。

    或許曾經許許多多次,內心那一股蠢蠢欲動的莫名情緒都需要用這種方式去化解。

    “我可以允許你再吻我一次。”顧長摯好整以暇的圈住她,抬了抬尊貴的下頷,非要把私欲說得冠冕堂皇,“唔,若你表現好,說不定我會願意給你下一次再吻我的機會。”

    麥穗兒沒心情和他鬥嘴。

    她抬眼望著他沁著得意的眸,不知要怎麽才能撬出他嘴裏的過去。

    他不想告訴她……

    可這不是單純的窺探隱私。

    如果連對她都不肯說,對陳遇安也不肯說,麥穗兒想象不出他到底還能與誰坦白。

    “我們晚上再試一次,催眠,行不行?”麥穗兒豁出去了,她甘願再冒一次風險,畢竟已經到了這般境地,顧長摯的情況還會更糟麽?或許有可能更糟?這要看那個“他”秉性如何……

    “最近比較忙,這事婚禮之後再論。若沒記錯,上次我已經迴答你這個問題。”擰眉,顧長摯往後退了退,微微分開兩人相貼的間距。

    “也行。”麥穗兒不得不妥協,她咬唇,推了推他

    橫亙在身側的鐵臂,扶額道,“我有點累,想迴房休息。”

    “……”足足僵了數秒,顧長摯定定望著她,驀地收迴手,轉身就走,毫不猶豫。

    麥穗兒抬腳欲進門,赫然聽到走廊盡頭響起一道聲勢震天的“砰”,是門猛然闔上的聲音。

    無語的抬眸瞥去,麥穗兒扯了扯嘴角,顧長摯的憤怒總是這麽具象化……

    而那個“他”呢?

    收迴視線,掩住房門。

    麥穗兒腳步沉沉躺在床榻,身心俱疲的歎了聲氣。昨晚一夜都睡在躺椅上,脖頸有些不適,伸手揉了揉,她偏頭望向落地窗。

    日光依舊耀眼奪目,可她的心卻難有陽光照進來……

    一連過去幾日。

    距離婚禮那天更近了。

    最近陳遇安來往倒勤勉了些,偶爾腆著臉皮衝她討頓白食吃,麥穗兒敷衍著拒絕了。

    難得的是,本來忙著其他事情的顧長摯卻一改上次態度,附和著陳遇安輕飄飄衝她道,“來者是客,要給客人一絲絲尊重,怎麽好意思不留人用餐?尤其是這樣厚臉皮的客人,顧太太,你說是不是?”

    顧太太可以說不是麽……

    麥穗兒頂著“顧太太”這個頭銜的壓力一本正經的拒絕了,她這段時間並不清閑,在顧長摯身上偶然發現的秘密讓她重新陷入無措境地,什麽都得推翻考量。而且,她覺得陳遇安或許都不知道這件事,更別提易教授。

    所以,要不要向他們坦白?

    麥穗兒有些猶豫……

    因為她不知道,顧長摯是否清楚自己身上還存在著這樣的一麵!

    時間匆匆,轉眼再逝三四天。

    接連下了兩天雨,今兒剛放晴,麥穗兒就被顧長摯逼著下樓在庭院喝茶。

    她其實一點兒不想這麽文藝,純屬浪費時間。

    這幾日,頻繁的試婚紗試旗袍還有各種妝麵首飾,真的感覺都要把她整個人都掏空了。果然,結婚聽起來無比神聖,但過程卻令人抓狂得厲害。

    心不在焉的歪著頭。

    麥穗兒臉色微繃,她仍放不下關於“顧長摯病情”的研究,樓上幾本相關內容的書籍也還沒看完……

    驀地,清脆的一聲“叮”落在耳畔,打破她飄遠的神思。

    麥穗兒驚了下,抬頭,原是顧長摯冷冷將手中茶盞用力的擱置

    在了小鐵藝桌上。

    斜了眼對坐的女人,顧長摯渾身都透出一股難以抑製的憤怒。

    短短十分鍾,他看著她匆匆飲完了一杯果茶,再不肯續,整個人坐立不安,好似恨不能下一秒就從這裏逃走。

    真是夠了,他是牛神鬼還是魍魎鬼魅?

    顧長摯連續憋了一周的火氣隱隱開始發作,不得不承認,他現在很不高興。

    眯了眯眸,顧長摯審視的盯著她不肯錯眼。自打上次接吻後,麥穗兒就變得特別不一樣了,一天到晚比他還忙,嗬嗬,一個待嫁的女人忙什麽?不該忙著圍繞她的未婚夫團團轉麽?

    而且,她偶爾還會用一種詭異的眼光盯著他打量,但凡他迴視,便立即佯裝若無其事的躲開,躲開?很好,竟然從撲蹭變成了避之唯恐不及……

    這說明什麽?

    越想表情越扭曲。

    顧長摯僵硬的將雙手擱在膝上,一臉嗤笑的睨著麥穗兒,甕聲甕氣道,“我們顧太太還真是日理萬機。”

    “……”這種諷刺的話語,麥穗兒一般讓它得過且過。

    隻是……顧太太這個稱唿,雖說聽多了倒不覺得太窘迫,但從顧長摯嘴裏冒出來,難免就憑添了幾許不可言喻的親昵。

    麥穗兒知道顧長摯最近總愛找她茬兒,便幹脆保持沉默到底。

    “怎麽不吭聲?”顧長摯氣不打一處來,不過語氣寡淡寡淡的,尚處於艱難的隱忍階段。

    “婚禮流程你覺得怎麽樣?花束酒店禮堂布置婚紗首飾,你不滿意的盡早提。”顧長摯翹著二郎腿,迅速的繼續冷哼著接口道。

    點頭,麥穗兒答:“都挺好的。”

    是真的都挺好,細節精致,婚紗漂亮,首飾奢侈,就連她的諸多朋友都收到了請柬,其中包括先前和她一起從sd離職的同事朋友。

    完全挑不出一絲毛病。

    每每夜深人靜,麥穗兒承認,還是感動了好幾迴的。

    婚期將近,人也變得感性起來,但卻不曾有過一絲退縮和後悔。顧長摯比她想象中的好,對她,似乎盤算起來,也……挺好的!

    可這短短四個字卻不知哪兒惹毛了顧長摯。

    他臉色頓時陰鷙,旋即不滿的挺身端坐起來,漆黑雙眸定定攫住她,不言不語,就盯著。

    “怎麽?”麥穗兒幹巴巴的捋了下額發,眸露不解。

    “你什麽意思?”半晌,顧長摯推開茶盞,陰惻惻道,“後悔了?改變心意了?”霍然離開座椅站起來,顧長摯側身望向庭院草坪,語氣冷冷,“果然是個心誌不堅的女人!上一秒和下一秒,永遠都判若兩人。”

    麥穗兒被他斥得一臉莫名,心誌不堅?判若兩人?

    不耐的瞥了眼她懵懂的臉色,顧長摯雙眸覆了層暗影,譏誚道,“和我呆在一起就這麽難受?善變的女人。”

    她什麽時候後悔了?什麽時候難受了?

    難道是……

    麥穗兒失笑的隨之起身,朝他走近,扯了扯他袖擺。

    轉瞬卻被嫌棄的揮開,顧長摯警告的抬手,單隻手指抵在她眉心間,把她往後推,“又來這套?嗬……你以為我是成天等著你高興時就蹭過來臨幸的那種沒出息的愚蠢寵物?”

    麥穗兒被他揮開。

    剛要好好安撫,瞬間卻被他酸溜溜的話逗笑。

    她將頭抵在他臂上,本想藏住臉上表情,可不小心沒忍住笑出了聲。

    顧長摯理所當然的更暴躁了,瞪她一眼便要走。

    但麥穗兒這個女人實在太粘人了,突然摟住他腰,牛皮糖一樣,緊緊的。

    嘴邊細碎的笑聲慢慢變大,最後幹脆不再刻意掩藏,麥穗兒笑著被顧長摯往前拖拽了幾米,在身後逗他,“顧長摯你這樣好像大型金毛。”在他徹底炸毛之前,她很明智的迅速轉移話題,走心的諂媚,“婚禮很好,和你本人一樣完美,無可挑剔。”

    顧長摯:“……”他輕咳一聲,藏住嘴角笑意,挑眉朝後睨了她一眼,由衷覺得麥穗兒的審美這一瞬間達到了巔峰!嗬嗬,終於說了一句實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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