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二樓鐵欄罅隙垂下的長長枝蔓隨風飄搖,斑駁的倒映在牆上。

    雖離得有些遠,麥穗兒卻覺得顧長摯眼裏像入了夜風,有些說不出的涼意。

    短短幾秒,她從高處收迴視線,進門,上樓梯。

    第一次在他非常清醒的狀態下要闖入他私人領域,總感覺有些怪怪的……

    走至長廊盡頭,輕輕推開房門。

    麥穗兒偏頭隨意的打量他臥室布局,目光不經意定在牆角那個暗藏機關的藍底繁花花瓶,她一下子就想起上次的那番遭遇。

    盯著花瓶,麥穗兒伸出右腳,作勢要輕踹它一下。

    冷不丁視線裏卻拂來一片暗影。

    然後是顧長摯聽不出什麽明顯感情的音調,“知道花瓶為什麽這麽花哨?”

    啊?

    身體晃悠了下,麥穗兒訕訕收迴腳丫。

    她望向倚在玻璃落地門旁的顧長摯,莫名其妙道,“因為你喜歡?”

    輕飄飄白了她一眼,顧長摯嗤聲走進來,“嗬嗬,我不喜歡,乾隆喜歡。”

    “哦……”

    所以這和乾隆有什麽關係?

    麥穗兒努了努嘴,驀地一頓,悟了,她轉頭盯著這個“富貴圓滿圖案好擠好擠”的花瓶,清朝的?距現在多少年?

    掰著手指數了數,麥穗兒挑眉,自覺的遠離它幾步,卻不經意間走到了床邊。

    “你離我遠一點。”瞪著她,坐在床畔的顧長摯迅速伸手嫌棄的朝她揮了揮手。

    麥穗兒旋即掉頭走到電腦桌附近,直接坐下,抬眸斜視他,“滿意了?現在可以熄燈了?”

    “有事和你說。”顧長摯撇了撇嘴角,他環胸靠在床頭,單隻腳橫靠在榻上,另隻腿懶懶散散踩在地板,目光淡淡落在她身上,略帶了幾分審視,“易玄那治療不怎麽靠譜,先擱淺幾天,給你發布新任務。”

    新任務?直覺一定不是什麽好事。

    警惕的睨著他,麥穗兒狐疑的抿唇,不吱聲。

    “別這麽赤/裸/裸盯著我看。”顧長摯哼聲別過眼,“你覺得我和他……咳咳……”握拳輕咳一聲,他含糊不清問,“區別有多大?”

    好歹麥穗兒是聽清了,區別?

    她不理他自戀,“為什麽突然問這個?”

    “你管那麽多

    做什麽?直接答,答不好扣薪水。”顧長摯擰眉,煩躁的一把扔開枕頭,語帶威脅。

    她有酬勞?

    不是欠債之身?所以這有什麽可威脅的?

    麥穗兒撓了撓脖頸,好吧,既然是欠債之身,那就別無所求了,她盡量滿足債主一切要求。

    “你覺得你自己是什麽樣的人?”麥穗兒直白的誠摯道,“那他和你就是反著的。”

    “我?完美?他,不完美?”

    顧長摯一副理所當然的神情,看起來真是尤外的……欠揍。麥穗兒做不出任何表情,她無所謂的聳肩,彎唇點頭,敷衍他,“你覺得是,那就是吧……”

    許是察覺到她話裏的譏諷,顧長摯右手在床上摸索一陣,好像是要找什麽順手之物扔她。

    然而剛才的抱枕早已被他丟到了窗下……

    遂作罷。

    顧長摯傲慢的收迴手,昂起下巴,“那你覺得把他變完美有多難?”

    “啊?”麥穗兒一臉蒙圈,表示完全聽不懂。

    “是這樣的。”顧長摯一臉事情很簡單的與她表述,“我過幾日要參加一場生日壽宴,估計會出現類似上次京山夜宴的環節,你想辦法讓我在那種狀態下保持完美,有沒有問題?”語罷,朝她矜貴的投來一瞥。

    麥穗兒怔了會兒。

    終於把邏輯給順清楚了,“完美”是顧長摯,“不完美”是小顧顧,當然,這是他個人理解,麥穗兒並不讚同。

    言歸正傳,也就是說在小顧顧的狀態下,他居然想讓她幫他偽裝成“顧長摯”,很好,想象力很豐富,有前途。

    麥穗兒扯唇冷笑一聲,她倏地起身,作勢要走。這不是有沒有問題,這是太陽會打西邊出來麽?□□小孩都知道不會……

    “債務全免。”

    將要走到門口,顧長摯生硬的音調陡然盤旋在身後,麥穗兒腳步微微一頓。

    嘴角得意的往上勾了勾,顧長摯側躺在榻上,單手托腮,美人魚狀,“不僅債務全免,日後你晚上在這裏酬勞翻倍。”

    見她背影定著一動不動,清了清嗓,顧長摯皺眉,“怎麽?你還不滿足?難道還肖想著我的肉體與靈魂,你別異想天開得寸進……”

    麥穗兒猛地轉身。

    她惡狠狠瞪著他,怒道,“我最討厭動不動就拿錢往我身上砸的人,過分。”

    顧長摯:“……”

    轉而又看她擰巴著臉,癟嘴瞪他,聲音裏夾雜著幾絲切齒的味道,“因為你明明知道我沒辦法抵抗這種誘惑。”

    顧長摯:“……”很好,他不用失/身了。

    緩了半晌,他默默撐著身體靠在床頭,斜眼看麥穗兒顛顛的重新坐迴到了電腦書桌前,眼睛不複方才的冷漠,閃爍著星光。

    瞧這德行!見錢眼開,勢利眼!

    顧長摯不爽的怒道,“坐那麽遠幹嘛?聽得清我說話?還不快滾近點?”

    呸,到底剛才誰讓她滾遠一點的?

    麥穗兒倒是想超有骨氣的迴滾遠了滾不迴來了,然而——

    有錢的人是老大。

    她撇嘴,搬著椅子挪到床邊。

    “誰讓你這麽近?你是不是想占我便宜?退後一點。”

    她隻得吭哧吭哧往後挪。

    “太遠了,往前進兩厘米。”

    麥穗兒:“……”她終於忍無可忍的猛地抬頭,怒視他,可顧先生老太爺一般施施然坐在半靠在床榻,一副“不爽?不爽來揍我你敢麽”的樣子。

    行,她不跟他一般見識,她跟錢一般見識。

    憋著氣,來來迴迴數遍,顧老太爺哼了一聲,滿意了。

    擦了把汗,麥穗兒直接癱坐在沙發椅上,累籲籲道,“那我怎麽幫你啊?你這個難度係數太高了,而且專業知識需要麽?還是隻要偽裝出裝腔作勢不可一世的樣子?”

    “你說誰裝腔作勢不可一世?”顧長摯霎時反應過來的坐起來,結果動作太孟/浪,拉到了後背傷口,疼得臉色都變了,還不忘陰鷙著眼兇她。

    麥穗兒咳嗽兩聲,別開眼。

    心裏鄙夷,嘖嘖,有些人啊,就是愛活在虛妄的世界裏不肯正確麵對真實的自己。

    嘴上卻勇於承認錯誤,她一臉誠懇,“不好意思說錯話了,我是說顧先生您尊貴無比仿若那高嶺之花隻可遠觀而不可褻玩也!”

    “嗬,我當然不是你這種人褻玩的起的。”顧長摯嗤聲不屑。

    “那是那是,您是供和您一樣出淤泥而不染的人褻玩的。”

    顧長摯繼續哼聲,一時沒反應過來,等了幾秒,話題都要翻片兒了,他暴躁的猛吼了聲“麥穗兒”……

    餘音繞梁。

    盡管別墅隔音效果不是一般的好

    ,廊道另頭正在浴室的陳遇安也嚇得抖了抖。

    他關掉花灑,詫異的抖了抖耳尖,再聽,卻是沒了動靜……

    乖乖等顧長摯發完火。

    麥穗兒覺得其實他也不算很難糊弄,生氣又怎樣?暴風雨總是會過去的。

    忽而想起從前和喬儀說的話,顧長摯從另個角度來看,似乎很符合“人傻錢多”的定義,可是——

    她不想他永遠都活在這樣的兩麵性裏,她希望他能拜托那些或許黑暗或許不愉快的過去,所以,她會認真完成自己的工作,她絕對不會故意為了錢去耽誤他。

    “看什麽看?”顧長摯悶聲道,“對我說的話有異議。”

    搖頭,麥穗兒輕輕一笑,不出聲。

    還笑?顧長摯見她聽話,心中怒火霎時澆滅不少,嘴上卻依舊沒好氣,“最好沒有,你有異議也沒用。”

    “你準備好了?”麥穗兒伸手指著牆上掛鍾,“都九點了,我會按照我的想法盡量幫他變得……嗯……”麥穗兒憋住笑,抿唇道,“完美一點,但我不知道你要麵對的都是些什麽人,萬一問到不太懂的問題,要怎麽迴答?會露餡麽?”

    顧長摯難得神情嚴肅下來,他扯了扯唇,態度不知為何好像有幾分輕視,“沒事,下周天晚上的壽宴,離現在還有將近一周時間,慢慢來,需要他稍微了解的資料我後麵給你。”

    “嗯。”麥穗兒看他一眼,“那我去關燈了。”

    見他緘默,便是默認的意思,她起身,走到開關附近,“啪嗒”一下,光明瞬息被黑暗吞噬。

    “我在這裏。”怕他有情緒,麥穗兒率先出聲安撫。

    靜待雙眼的不適感消失,直至能在淺淺月光下視物,麥穗兒小心的走到床榻邊,她望著一團沉默的黑影,不知為何,鼻子突然有點兒冒酸。

    距離上次出事的夜晚,好像都已經過了很久。可那一幕幕畫麵,她卻沒有絲毫忘記,依舊清晰如昨,依舊震撼愧疚。

    因為她很清楚,沒有至親的家人,這世界上大概不會再有另一個人為肯她做到這種地步,隻有他,可惜他卻不是完整的個體,所以有朝一日這樣的他會消失,就像從來沒有存在過……

    “穗穗。”他聲音軟了許多,和方才的顧長摯相比。微微多了幾絲鼻音,像是在衝她撒嬌。

    “嗯。”麥穗兒抑製住情緒,她努力笑了笑,問他,“疼不疼?”

    “疼。”他立即搗蒜般的點頭,和顧長摯一向堅決否認的態度完全不一樣,顧長摯是一副“分明我好疼但表麵上就是我一點都不疼”的逞強樣子,但麥穗兒覺得,這樣鮮活軟綿綿的他才乖乖的,會哭的孩子有糖吃嘛,雖然,雖然她今天沒有帶糖……

    “穗穗,那你疼不疼?”

    “不,我沒受傷。”她坐在床榻邊的沙發椅上,叮囑他別亂動,以免好不容易愈合的傷口又撕裂。

    “穗穗,為什麽要離那麽遠?”腔調陡然一下子委屈極了,他吸了吸鼻子,試探的詢問,“你生氣了麽?是不是生小顧顧氣了?”

    “我為什麽要生氣,沒有。”

    “那你坐到這裏。”拍了拍床沿,顧長摯語帶期待。

    昏暗的夜,哪怕望不進他的雙眼,也感覺一定是亮亮的,像星辰的霞輝。

    麥穗兒緘默。

    她捏了捏鼻尖,瞥向一邊的針孔攝像頭,“我就在這裏和你好好說話不好麽?”

    “不好。”顧長摯語氣委屈的悶聲道,“穗穗,我想要你坐這裏。”

    “唔,那你轉頭,對著那裏說‘我要穗穗坐在我身邊’。”

    “好的穗穗。”壓根沒去想為什麽,他老老實實的摸準方向,對著空氣傻乎乎的道,“我要穗穗坐在我身邊。”旋即扭頭望向她,興奮不已的招手,“穗穗我說完了,穗穗你快過來。”

    麥穗兒有些忍俊不禁,她聲音多了絲柔和,“別急,你再說多幾句,就說^就說若我不過去你會怎麽樣?”

    “我會……”顧長摯歪頭,吸了吸鼻子,對著方才的空氣道,“我會很傷心得快要死掉,會想哭,會一直一直哭。”

    作者有話要說:晚了十分鍾,我的小紅花沒了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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