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人們好不容易熬過酷熱難擋的白天,迎來涼風陣陣的夜晚,就在人們安然入睡沉浸與夢鄉之時,奉天府“知一堂”分號的小夥計周鬆睡得正酣,忽然被一陣陣急促敲門聲驚醒“當,當當”,雖然聲音不太大,但敲得急促、有力,周鬆醒後急忙起身來到門前問道:“誰呀?有什麽事?”

    門外一個人迴答道:“看病的,快開開門。”

    周鬆感到有些疑惑:什麽病啊,半夜三更的敲門,莫不是打劫的吧?想到這裏,他說:“郎中不在鋪子裏住,我是一個小夥計不會看病,你們等鋪子開板時再來吧。”

    門外的人顯然是耐不住性子了,急噪地說:“快開門吧,我們真是看病的,讓我們進去你看看就知道了。”

    周鬆心裏有些害怕,比較緊張地說:“郎中真……真的不在鋪子裏,我不敢隨便讓你們進來,真要是有什麽好歹的我一個小夥計可擔待不起啊!你們還是走吧。”

    又有一個聲音和緩地說道:“小兄弟,你別害怕我們不是壞人,我們真是來看病的,病人病的很危險,不然的話我們也不會半夜三更的來看病,你開開門先讓我們進去再想想辦法,好嗎?小兄弟。”

    周鬆不好再說什麽,隻好硬著頭皮打開門。

    兩個壯漢抬著一個人急匆匆地進來,後麵跟著一位看上去很斯文的人。兩個壯漢放下病人,轉身出去向四周了望一番,見四周靜悄悄的渺無人影,急忙把門關好,轉過身來對周鬆說:“夥計,快給我找點水來,渴死我了。”

    周鬆舀了一瓢水遞給那個人。

    “小兄弟,你看我們這個病人病的很重,危在旦夕,你能不能把你家郎中找來,救救我們這個病人?”那個很斯文的人說道。

    周鬆顯出很為難的樣子說:“這,——”

    那人似乎看出周鬆的心思說:“小兄弟,我們不是打家劫舍的強盜,若不是我大哥病的這麽重,我們也不會三更半夜的來打擾,你要是信不過我們,你把這柄青鋒劍帶上,這把劍的劍柄是黃金打造的,比你們的鋪子值錢,你要是走夜路害怕,讓我的兄弟陪你去,怎麽樣?小兄弟這樣總可以了吧。”

    周鬆勉為其難的答應了。

    王清任此時正在奉天的分號打點業務,和鋪子裏的人一同住在離鋪子不遠的一座民宅裏。周鬆來叫他說鋪子裏來了一個病人,病的很重,讓他過去看看。

    王清任起身穿好衣服,隨周鬆來到藥鋪。

    那個很斯文的人見王清任進來,忙站了起來迎上前去雙手一拱說道:“這位可是王郎中?深夜打擾實屬無奈,還望多多體諒,鄙人姓謝,名樹茂,這是我們的大哥名叫潘震三,前日不慎身受重傷,還望王郎中不吝救治。”

    王清任見此人說話非常之客氣,心裏有些愜意迴話說:“不要這麽客氣,先看病人要緊,周鬆,把油燈拿過來給我照個亮。”

    王清任邊說邊用手指按在潘震三的脈窩處,潘震三的脈搏似有似無,細如遊絲,麵色蒼白,神誌不清,顯然是氣血不足。王清任說:“把衣服打開,看看傷著哪了?”

    謝樹茂幫王清任把潘震三的衣服扣子解開。第一層衣服打開後,在第二層衣服左前胸處有一大片血跡。王清任急忙把第二層衣服解開,看見一團棉布在左前胸第六七肋處蓋著傷口,傷口是橫著二寸長的刀口,周圍的血液都已凝固,顯然不是新傷。王清任問謝樹茂說:“病人受傷幾天了?”

    謝樹茂迴答說:“兩天了。”

    王清任皺皺眉頭說:“怎麽不早點送來?若不是你們還懂點醫道,給他上了點止血藥,又用棉布壓迫止血,否則就會因血流不止,失血過多而死亡的,還好,病人現在隻是昏迷,還有的治,這一刀若是再往上一點,刺中心髒,那就沒今天的事了。周鬆,趕緊熬根參湯來,再打一盆溫水清洗傷口,然後上點咱家特製的‘軍中散’。”

    謝樹茂說:“王郎中,我大哥的腿還有傷,你再給查看查看。”

    王清任說:“哪隻腿?是左腿還是右腿?”

    謝樹茂說:“是左腿。”

    王清任順手握住腳踝左右一動,立刻感到左小腿有骨擦音,斷定是骨頭折斷了,便吩咐謝樹茂說:“病人的小腿斷了,我把住腿,你把他的褲子往上拽,露出腿來。”

    潘震三的左小腿向外側成角畸形,王清任斷定骨折是橫斷型,並且是兩根骨頭斷端在同一水平線上。

    王清任找來四根木板,照小腿的長度截好,又調了一些外敷用的‘接骨膏’,準備好這些東西後對謝樹茂說:“趁現在病人還沒蘇醒,我把他的斷骨接上,免得蘇醒後再痛得昏過去,你看可以嗎?”

    謝樹茂說:“行,你說怎麽治就怎麽治。”

    王清任說:“那好,周鬆,你握住膝彎處往上拽,千萬別鬆手啊,謝先生,你也來幫幫忙,倆手握住腳踝部往下拽,我說開始你倆一起使勁,準備好了嗎?來,開始。”

    王清任在謝樹茂和周鬆兩人對向牽引拔伸的同時,雙拇指抵住骨折的成角處,其餘四指分別放在小腿內側,用力矯正了成角畸形,然後又在兩根骨頭之間夾擠分開遠端互相靠攏的兩根骨頭,貼上外敷藥,上好夾板,固定住骨折處,鬆了一口氣吩咐周鬆說:“好了,你把參湯給病人喝了。”

    潘震三喝下參湯後不一會兒就蘇醒了。

    這時,天已大亮了,眾人忙活半宿,都已饑腸轆轆。王清任叫周鬆去做早飯,在這當口王清任對謝樹茂說:“謝先生,病人已沒什麽大礙了,隻是得三天一換藥,我看你們是遠道來的,這奉天府內可有親戚或朋友投靠住宿的嗎?”

    謝樹茂迴答說:“我們初來此地人生地不熟,親戚、朋友一個都沒有,不過我們可以想辦法找個住的地方。”

    王清任說:“謝先生,恕我直言,以我看你們若不嫌棄,可以在我住的地方住下,我那兒除了藥鋪的夥計們,沒有外人,住在我那兒是比較方便的。”

    “這……”謝樹茂一臉感激之情,想說什麽被王清任製止住,沒讓他往下說。

    王清任說:“ 謝先生,什麽也別說,先吃飯,完事之後我叫周鬆送你們過去,藥鋪就要開板了,這裏不是久留之地,來吃飯吧。”

    晚上,王清任從鋪子裏迴到住處時,見酒菜都擺在桌上,謝樹茂等一行四人在等他迴來一起吃飯。

    潘震三坐在炕裏見王清任迴來了,高興地說:“王郎中,救命的大恩人,你可迴來了,快上桌,咱哥幾個喝點,老謝快點倒酒。”

    王清任擺擺手說:“潘兄,你不能喝酒。”

    潘震三一聽說不讓他喝酒,就立刻不高興地說:“啥,不讓我喝酒,讓我看著你們喝,那不讒死我啊!不行不行,我不幹,死也得喝,來,來來,給我倒酒。”

    謝樹茂說:“大哥,王郎中不讓你喝酒,必定有他的道理,我看你還是別喝了吧?先忍忍,若是實在忍不住,我陪王郎中到外麵喝點,中不?”

    潘震三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說:“咳,別介啊,這酒菜都齊整了,到外麵喝什麽,在家裏喝多舒心啊,你們喝你們的,我一個男子漢大丈夫豈能為一點小酒跟自己過不去嗎?老謝你給王郎中倒酒,你們喝。”

    王清任見潘震三說話非常豪爽,是個直性子人,打心裏往外喜歡,哈哈大笑地說:“ 潘大哥,還真有男子漢大丈夫的氣概,說一不二,說不喝酒就不喝酒,勳臣佩服。其實來講,紅傷的病人喝了酒以後,沒有什麽大的妨礙,隻不過是傷處會疼

    痛的,若是潘大哥不怕疼痛喝點酒也無妨。”

    潘震三聽王清任這麽一說,高興地一伸手把謝樹茂的酒盅端過來,也沒顧得上謙讓,送到嘴邊,一仰脖喝了下去,抿抿嘴說:“可急死我了,王郎中,你早說啊,把我的讒蟲都引出來了,這一盅酒下肚又把它給灌迴去了,哈,哈哈。”

    潘震三笑罷,喘口氣又接著說道:“這點痛算什麽,我渾身上下讓官兵捅了十幾刀,都沒嚷嚷痛過,是吧?老謝?”

    謝樹茂暗中捅了一下潘震三,又給潘震三使了個眼色說:“大哥說啥呢,哪有的事啊?咱們平民百姓怎麽能和官兵扯上呢。”

    潘震三讓謝樹茂這麽一說有些尷尬,不明白謝樹茂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仍不服氣地說:“怎麽,老謝你忘了那是前年在……在老三槐……”

    潘震三的話沒說完,就被謝樹茂給打斷了,謝樹茂說:“王郎中,你別聽我大哥胡咧咧,他那是講瞎話呢,來咱們喝酒,”

    王清任笑了笑說:“謝兄,你就別掖著藏著了,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了,平民百姓哪來的金柄寶劍,潘兄的傷口分明是兵器所傷,從你們言談舉止上看,你們既不是官口上的人,也不是普通盜匪之類,如果我沒說錯的話,你們是天理教的人。”

    潘震三一臉驚愕地說:“行啊,王郎中,你不但會看病還會看相哪。既然王郎中都看出來了,老謝你就放明白了說,別兜圈子啦,我們是天理教的,可不是象官府說的殺人不眨眼的惡魔,給王郎中說說咱們的天理教是怎麽一迴事。”

    謝樹茂清了清嗓子說道:“要說天理教,還得從白蓮教說起;白蓮教是由京畿、直隸、山東、河南等地的八卦教、榮華會、白陽教、紅陽教、青陽教等教派的部分教徒逐步聯合、統一而成。教內以八卦為分支名目,各有掌卦教首,而震卦為七卦之首,統管八卦。我們的教義,教宗是“真空家鄉,無生老母”八字真言。崇拜太陽,信奉“三際”說(即認為世界的發生發展經曆過去、現在、未來三個時期,“過去”稱無極,“現在”稱太極,“未來”稱皇極),倡言“紅陽劫盡,白陽當興”,該由“十八子明道”、“孝姓應世”。主要經卷為《三佛應劫統觀通書》等。乾隆嘉慶年間,白蓮教盛行,在嘉慶元年舉行過一次大規模的起義。起義失敗後,白蓮教在北方的教眾,為了掩人耳目,都改名天理教。名字是改了,教義,教宗不變。天理教衝破了八卦教世襲傳教家族斂錢自富的傳統,提出了入教者繳納根基錢(或稱“種福錢”),起事之後給與地畝官職的主張,目的是發動武裝起義,推翻清王朝統治。潘大哥就是我們坤卦的掌卦教首,三天前在老三槐遭到官兵的圍堵,潘大哥帶著我們奮力殺敵,衝出包圍圈,因此而受傷。我們久聞王郎中醫道高超,故而晝伏夜出躲著官兵,趕了兩天的路,才在半夜趕到奉天府你的藥鋪,深夜打擾實屬無奈,還望王郎中多多體諒。”

    王清任說:“我聽說過白蓮教和天理教的事,聽謝兄講的這麽詳細還頭一次,現在官府對你們是盤查的很緊,如果沒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各位盡量不要外出,有什麽生活上的需要讓我鋪子裏的夥計替你們去辦,免得節外生枝,一切都以安全為主。”

    謝樹茂說道:“王郎中,你放心,我們會注意自身安全的,但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我們住在你這兒不是一天兩天的,時間長了恐怕出事的時候會牽連到你,給你增添不必要的麻煩,我看我們還是另找地方住吧。”

    王清任說:“打住,潘兄、謝兄,我既然留你們住我這兒就不怕受到牽連,我不管誰是官府的還是什麽教的或是什麽盜匪之類的,也不管你是什麽黑道白道的,隻要你來找我看病,就是我的病人,我就盡心盡力的醫治,還病人一個健康的身體。”

    潘震三心直口快地說:“王郎中,仗義,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來,喝酒。”

    謝樹茂舉起酒杯說道:“王郎中,為你這俠肝義膽,不惟利是圖,不畏權勢之精神,我敬你一杯。”

    轉眼之間二十多天過去,潘震三的傷痊愈了,臨別之時,謝樹茂掏出一塊木牌送給王清任。

    謝樹茂說:“王郎中,打擾多日,不是一個謝字了得,送你一塊木牌,這是我們教中的信物,有了它就跟我們在你身邊似的,今後凡是你需要我教中人幫忙或者我教中人找你的麻煩時,你隻需把這快木牌亮給他們看,他們就會毫無條件的幫你,你把它收好,今後會有用處的,我們就此告辭了。”

    潘震三有些戀戀不舍地說:“兄弟,大哥我啥也不說了,今後咱哥們還會見麵的,我一定會好好報答你。”

    王清任在奉天府“知一堂”分號坐診已有一月有餘,聞訊前來治病的人都早早的在藥鋪門前排隊候診,都想趕在頭晌郎中精力充沛、頭腦清醒時看上病,郎中在分析病情、擬方組藥時能準確無誤,再就是按數術的說法把一晝夜分為:上午是陽中之陽,中午是陽中至陽,下午是陽中之陰,前半夜是陰中之陰,子時是陰中之至陰,後半夜是陰中之陽,由此看來人們習慣上午看病是有一定的道理,但最忌諱的是中午(正晌午時)看病,因為正晌午時x刻是處決罪犯的時候。

    這一日,王清任在給病人診脈時有意無意的聽到兩個中年婦人閑聊時說的話,當他聽到有一個婦人因犯殺人罪,不日官府就要問斬時,引起他的注意,其實王清任並不是對殺人犯罪感興趣,而是他還時時尋找親查人體橫膈膜的機會,大凡殺人犯罪都會處以剮刑(把人體割成許多塊的一種死刑),正好能親眼看看人體橫膈膜的位置、形狀,所以能引起王清任的格外注意。

    中年婦人說:“大妹子,你聽沒聽說明天在南門外校場剮刑一個瘋女?”

    另一個中年婦人迴答說:“我聽說了,這麽大的事都在奉天傳遍了,已經沒什麽新鮮勁了。”

    中年婦人見這位不怎麽願意聽她絮叨,仍緊追不舍地說:“這個瘋女和我妹子住在一個村子,她殺人的那天我妹子還去看熱鬧了,那血淋淋的場麵真嚇人哪,一個是她丈夫,一個是她老公公,兩個大男人橫躺豎臥的渾身上下跟血葫蘆似的,你說嚇人不嚇人?我妹子迴來時跟我學這事,嚇得我一宿沒敢閉

    眼,可把我嚇壞了……”

    次日午時剛過,王清任早早的來到校場,站在離刑台較近的地方等著行刑時能看清楚被剮刑人的內髒。剮刑開始了,儈子手先把犯人的頭顱砍下,然後再一塊塊的分割人體,就像屠夫一樣手法嫻熟、幹淨利落三下五除二就把犯人處理完了,還沒等王清任看清楚什麽橫膈膜時,儈子手就把一塊塊的人肉提走了。王清任本想跟著到近前仔細看看,忽然覺得這是女犯不能沒有忌諱的查看,隻好怏怏不樂的離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功彪醫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翱飆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翱飆並收藏功彪醫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