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十這天晚上,四額駙那引成府上,披紅戴綠,張燈結彩,一片燈火通明,人來車往,刹時間熱鬧非凡。這些人有的是吏、戶、禮、兵、刑、工各部長官、郎中、員外郎、主事以及大理寺、太常寺、光祿寺、太仆寺、鴻臚寺、國子監、欽天監、翰林院、太醫院、理藩院、宗人府、詹事府、內務府的各級官員,還有錦衣衛、綠營軍的將領,等等。有的是四額駙的同僚,有的是朋友,有的是看在四額駙是太上皇的女婿、是當今皇上的妹夫,為了巴結而來的。總而言之,這些形形色色的人都是來給四額駙的額娘祝壽的。

    今個兒,正是四額駙的額娘六十大壽,四額駙不惜重金大擺宴席,款待各位親朋好友、左鄰右舍、四方來客、八方佳賓。

    大堂正中,對著一進門的牆上,掛著一個紅底燙金的大大壽字。四額駙的額娘穿戴得整整齊齊,打扮得幹淨利落,喜笑顏開地坐在這個大大的壽字下麵,興高采烈的接受兒女、孫男弟女們磕頭拜壽。

    依次,輪到王清任給老夫人拜壽時。王清任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拱手向老夫人說道:“兒清任,祝義母福如東海長流水水長流,壽比南山不老鬆鬆長青,祝您老人家健康長壽。”

    老夫人樂得眉開眼笑地說道:“我兒,快起來,快起來,額娘給你個小玩意。”邊說邊從袖子裏掏出一個碧綠碧綠的玉如意,遞給了王清任。

    王清任接過來拿在手裏一看,這哪裏是什麽小玩意,分明是價值不菲的玉如意。他誠惶誠恐的還給老夫人說:“義母,如此貴重之物,兒清任豈敢接受,還是您老留著吧!”

    老夫人怪嗔地說:“什麽貴重不貴重的,跟額娘還客氣什麽,給你你就收著,留著日後有個念想。”

    四額駙也在一旁捅咕王清任說:“勳臣,額娘給你的你就收下,不要惹她老人家不高興。”

    這個玉如意的來曆非同尋常。他們隻知道是嘉慶皇上派身邊的太監送來的壽禮,卻不知這柄玉如意的真正來曆。

    這是嘉慶顒琰當皇子時,被定為儲君。和珅密知此事,就在乾隆要公布顒琰為皇太子的前一天,和珅送給顒琰一柄玉如意,暗示自己對顒琰繼位有擁戴之功。

    嘉慶深知這個和珅,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舉國上下的巨貪,對於和珅的種種劣跡早以恨之入骨,深惡痛絕。但因和珅是父皇的寵臣,老奸巨滑,朝廷上下,各種關係,盤根錯節,隻是自已立足未穩,不便動手,不能樹之為強敵。

    嘉慶在乾隆死後短短的15天裏,就把一個被先帝恩寵30年的“二皇帝”和珅加以懲治,舉措得體,幹淨利落。

    可是,嘉慶一看見這個玉如意,就仿佛看見和珅一樣,感到非常的惡心、厭惡,扔掉又覺得可惜,不扔就像吃了個蒼蠅似的。他就讓貼身太監保管,免得再看見它。

    說來也湊巧,正好太監稟報說:“四額駙的額娘過六十大壽,差人送來壽帖。”

    嘉慶說:“前些日子,我叫你保管的玉如意還在吧?”

    太監低著頭,彎著腰,眼睛向上瞅著嘉慶的顏色說:“在,奴才好生保管著哪。”

    嘉慶說:“那好,你把它送到那府去,就說是我送的壽禮。”

    太監隨聲應道:“喳”倒退著幾步,轉身出去了。

    王清任是昨個兒後半晌如約來到那府,下了馬車,夥計就把他領到四額駙的書房。

    四額駙見王清任來了,就噓寒問暖地說道:“勳臣來了,這一路上凍得夠戧吧?快來坐這,喝杯熱茶,暖暖身子。”邊說著邊倒了一杯茶水,遞給王清任。

    王清任接過茶杯說道:“還行,凍慣了,沒覺得怎麽冷。”

    兩人閑聊了一會兒,四額駙對王清任說:“走,到額娘那屋去,額娘這幾天就急著要見你呢!”

    這哥倆一前一後來到了老夫人的屋裏。

    王清任一進屋就看見端端正正地坐在南炕上的老夫人,也沒顧得地上幹淨不幹淨,兩膝一曲,跪在老夫人的麵前說道:“兒清任,拜見義母,給您磕頭了。”

    老夫人一楞,半天沒緩過腔來,倒是四額駙說了一句話提醒了老夫人:“額娘,這是你幹兒子,就是給你治病的王郎中。”

    老夫人一聽立刻喜笑顏開地說:“哎呦喂!我當是誰哪?感情是我兒呀!快起來,哪用得著行這麽大的禮兒啊?來,坐我這兒。”邊說著邊往炕裏挪了挪,倒出個地兒讓王清任坐在她跟前。

    王清任站了起來,扭身坐在老夫人身邊。

    老夫人拉著王清任的手,瞅著王清任的臉說:“快讓我瞧瞧,哎!你還別說,我兒各頂個長得這麽健壯,這濃眉大眼的,這額頭多寬那,這鼻、嘴、耳朵長得多適稱啊,是個福大命大的人,……”

    四額駙接過話茬說:“額娘,你啥時成了相麵先生了,咋一見麵就給你幹兒子看上相了。”

    老夫人樂嗬嗬地說:“我這不是一看我兒,就招人希罕嗎,順嘴胡嘚嘚幾句,我會相什麽麵哪。”

    王清任把老夫人的手放在炕桌上說:“額娘,我給您老號號脈,看看您老的身體怎麽樣……”

    “中啊!”老夫人把手伸了過來。接著問王清任說:“兒啊,家裏都有些什麽人哪?日子過得怎麽樣啊?”

    王清任說:“日子過得挺好的,家裏有媳婦和兩個孩子,都挺好的。”

    “噢,那還中,我什麽時候能見見兒媳婦和兩個孫子的麵啊?”

    “額娘,您老別著急,等天暖和暖和的我接您到鄉下去住些日子,不就看見您兒媳婦和兩個孫子了嗎。”

    “好,好!額娘我啊,也是從鄉下出來的,這一乍到京城住,還真不舒服,這地兒旮旯胡同的,出門一轉就找不著自己家啦。老惦想著到鄉下去住些日子,看看那嬌綠的莊稼,喝一 口甜絲絲地河水,看著那些雞、鴨、鵝、狗歡蹦亂跳的樣兒那多好啊!可引成他們就是不讓去,這迴可妥了,咱有地去了,哎,引成啊,這下你沒啥說的了吧?”

    四額駙說:“這老太太,有福不會享,成天念叨鄉下好啊,鄉下好的,老是讓我領她到鄉下去住幾天,勳臣,你說我哪有功夫啊?為這,老太太還跟我生悶氣呢。”

    “你忙,你忙,就我是個吃閑飯的,這迴我還不用你了,走,清任咱這就走,到你家去。”老夫人生氣了,顛著屁股就要下地穿鞋。

    四額駙和王清任連忙攔住老夫人。

    四額駙說:“額娘,你咋跟小孩似的,說急眼就急眼,多虧勳臣不是外人,這要是外人,多讓人家笑話啊!知道的是這麽一迴事,不知道的還以為我不孝順呢。”

    王清任也說:“額娘,您別生氣,這不能怪我引成兄,他家裏家外的確實是忙,我整天沒什麽事做,您說上哪,我就陪您上哪,中不?”

    老夫人轉怒為喜地說:“還是我幹兒子好,引成,你去一邊待著去,我不理你,來,清任陪額娘嘮嘮嗑……。”

    壽宴開席了。仆人們穿梭似的端上一碗碗、一盤盤,瞅著就讓人引涎欲滴的美味可口、豐盛的佳肴:五香醬雞、紅油鴨子、五香大蝦、鹽水裏脊、麻辣口條、蕃茄馬蹄、蜜餞菠蘿、蜜餞紅果、蜜餞葡萄、蜜餞馬蹄、玉掌獻壽、鹽水牛肉、暇油黃桂、花辣醬芥、龍抱鳳蛋、百花鴨舌、山珍大葉芹、金腿燒圓魚、蟹肉雙筍絲、巧手燒雁鳶、桃仁山雞、鬆樹猴頭蘑、墨魚羹、荷葉雞、牛柳炒白蘑、麻仁鹿肉串,還有,長壽龍須麵、百壽桃。等等。

    這些美味菜肴,都是四額駙從京城最有名的滿漢樓請來的六位烹飪高手和三十多個幫廚的用了整整一天的功夫做出來的。

    管家那四過了年之後就忙活著開始操辦酒席,城裏城外四處采購,到了沒白忙活,暗中沒下不少銀子。

    席間,四額駙把王清任引見給他的朋友和同僚們說:“這是我額娘的義子,也就是我的義弟,今後還望各位多加關照。”

    王清任最看不慣官場上那些溜須拍馬之事、聽不得阿諛奉承之言、最鄙視玩弄權術之人、猶恨陽奉陰違之輩。可偏偏四額駙給他引見的都是中、上品的官員。這些人良莠不齊,七、八成都是眼眶子很高的人,根本就沒把王清任這個鄉下的土朗中放在眼裏。有的人衝著四額駙的麵子,簡單的寒喧幾句;有的人不削一顧地帶著挖苦的口吻說:“我當是誰呢,皇親國戚呀,我想巴結還來不及哪!今後還得您老給罩著哪!”把王清任氣得是咬牙切齒,衝著四額駙的麵子和義母的壽宴,敢怒不敢言,隻好忍氣吞聲。

    有一位是太醫院的副院使名叫亦臨,當他得知王清任是個郎中,便讓王清任給他號脈。一是試試他的醫術。二是他確實有病,這個病不發作時,根本看不出什麽倪端的,並且他的病,在場的好些人都知道,如若王清任看出他的病,那王清任的醫術是相當高明,如若看不出他的病,王清任那就要當眾出醜。

    亦臨對王清任說:“你既是那大人的義弟,本身又是個郎中,能不能煩勞你給我號號脈,看看我有沒有什麽病……”

    亦臨的話沒說完,就被四額駙給打斷了:“亦醫使,你本身是……”

    “那大人,你先別攔著,我這也是為你義弟好,讓他展示一下他的醫道嘛。”亦臨截住四額駙的話不讓他再往下說。

    四額駙心裏暗暗地罵道:亦臨,你他媽的太損了,這不是難為我義弟嗎?四額駙明白亦臨的意思,故意揭露他的身份,對亦臨說:“亦醫使,俗話說‘不看僧麵,看佛麵’如果你看在我那引成的麵子上,你就別難為我義弟了。”

    一旁看熱鬧的人不怕事大,跟著起哄嚷嚷道:“郎中號脈是什麽難事,那不是手到擒來的嗎?別端架了,給我們這位大人號號脈也不丟你什麽份。你們說是吧?”

    王清任心知肚明這些人的用意,擺了擺手說道:“各位都別爭了,既然這位大人執意讓我給他診病,恕我不才,那我就試試看。”

    王清任邊說著邊給亦臨號起脈來。

    俗話說:“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

    亦臨見王清任一搭手,就知是個行家。

    因為,王清任應指輕重有序,寸、關、尺定位準確,沉著冷靜,胸有成竹。

    王清任給亦臨診完脈說:“大人,從你身體的外表上看,似乎看不出什麽病來,但從你的脈象上可以看出,你身患兩個病證,而且病的時間不短了。一是,你生氣的時侯,就會感到胃脘部脹痛,氣生得越大,脹痛就越嚴重,過了兩袋煙的功夫,你必然要解大手(大便),解完大手以後,脹痛就會逐漸的減輕消失。這是因為怒氣傷肝,肝氣鬱結,橫逆乘脾,腹痛即瀉,瀉後痛減。”

    亦臨見王清任把他的病從症狀到病因病機說的都很對,條理清晰,言簡意駭,不由得暗暗佩服。

    王清任接著又說道:“二是,你患有癇證(羊角風),這個病最早是由《內經》提出的,以“胎病”、“癲疾”命名的,從《諸病源侯論》、《三因極一病證方論》到朱丹溪的《丹溪心法·癇》等書中,無一不認為,癇病是由痰涎雍塞,迷悶心竅,治用五癇丸以攻風、控涎丸以劫痰、龍薈丸以瀉火……,但都不能根治。以我個人的看法,我認為此病是元氣一時不能上轉入腦髓,抽時正是活人死腦袋。為什麽這麽說呢?因為,活人者,腹中有氣,四肢抽搐;死腦袋者,腦髓無氣,耳朵失聽,眼睛天吊(兩目向上直視)如死一般。有的先喊一聲而後抽者,因腦先無氣,胸中之氣不知出入,暴向外出也。正抽時,胸中漉漉之聲者,因津液在氣管,腦無靈機之氣,使津液吐咽,津液逗留在氣管,故有此聲。抽後頭痛昏睡,氣雖轉入於腦,尚未足矣。小兒得此病是由元氣虛抽風,大人得此病是由暴得氣厥,都是腦中無氣。”

    亦臨聽到這裏,目瞪口呆,心想:這哪裏是什麽土郎中啊?比我們這些飽讀醫書,學富五車的太醫都強上幾分。這真是應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天外有天,人上有人”這兩句話。

    亦臨大惑不解地問道:“王郎中,你說的這兩個病證都對,一點都不差。我坦白地告訴你吧,我也是學醫的,你說的那些經典著作,我都拜讀過,一點都不錯。隻是不知道你說的元氣不能入腦髓一說,是出自哪一本書,是誰的經典著作,請你不吝賜教。”

    王清任說:“元氣一時不能上轉入腦髓,不是哪一本書上的,是我自己的觀點,所以你就不知道了。”

    亦臨有心再試探一下王清任是不是“光說不練”的“說醫”,接著又問道:“王郎中,你既然有對‘癇證’一病的獨道見解,也應該有根治的方藥吧?你看能不能給我治治這個病?”

    四額駙見王清任給亦醫使看病,把亦醫使給看服了,暗暗讚許:我這個義弟,真是有兩下子。又見亦醫使要王清任給他開方治病,便對王清任耳語道:“不給他治,讓他抽去吧,一個太醫讓郎中給他治病,真是天下奇聞啊!”

    王清任似乎沒聽見四額駙說什麽接著說道:“學生慚愧豈敢班門弄斧,不過,學生鬥膽,有一方子,請師傅試試看。”

    隨即開了兩個藥方;

    龍馬自來丹

    馬錢子  地龍,去土,焙幹,為末香油一斤

    將香油入鍋內熬滾,入馬錢子炸之,待馬錢子微有響爆之聲,拿一個用刀切兩半,看其內以紫紅色為度,研為細末,再入地龍末,和均麵糊為丸,綠豆大。每副吃三、四分,臨睡前服,鹽水送下。如不為丸,麵子亦可服。如吃齋人,可去地龍。 治癇症,每晚先服黃芪赤風湯一副,臨臥服丸藥一副,吃一月後,不必服黃芪赤風湯。

    黃芪赤風湯

    黃芪   赤芍   防風

    水煎服

    看熱鬧的眾人們,一看王清任把太醫給看服了,都爭先恐後地讓王清任也給他們看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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