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聲音清冽,音色中帶著一點變聲器的沙啞,毫無預兆地打破寂靜,在身旁響起。高成一驚,猛地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隻見在自己被綁著的地方旁,放著一張還算完整的長桌,桌角上放著一盞台燈,勉強將那漆黑的一角照亮。少年坐在長桌上笑眯眯地望著他,兩條纖細的小腿在半空中悠哉遊哉地晃動著,半張瓷般細白的臉被台燈暈黃的燈光照亮,勾勒出他微微翹起的唇角,為那雙深淵般漆黑幽邃的眼珠染上一層靜默燃燒的火光。沒有了帽子的遮擋,他頭頂那對毛絨絨的貓耳顯得愈發鮮明和顯眼。是……是獸化者!高成感到自己背後的寒毛瞬間炸了開來,昏倒前的記憶猶如潮水般湧迴他的腦海——他記得,自己在一條小巷中遇到了許久沒有來到學校的陳子嚴,然後……自己一不小心碰掉了對方頭上的帽子……在腦海中殘留的最後一個畫麵,就是對方衝著自己露出了燦爛的微笑,接下來發生的所有事情都仿佛旋轉破碎的畫麵,他感到自己的後頸一痛,一切都被無窮無盡的黑暗吞噬。雖然他自從有記憶以來脖子上就帶著抑製變異的金屬項圈,也知道自己如果不佩戴項圈的話可能會變成什麽樣子。但是,在現在這個被政府嚴格控製的社會中,這卻是高成第一次親眼見到已經轉化完成的獸化者。說到底,他是在相關教育和宣傳下成長起來的一代人,在他們的心中,獸化者就是殘暴和血腥的代名詞,他們帶來的隻有殺戮和混亂——雖然他們厭惡自己脖子上佩戴著的象征著異類的項圈,但是這並不代表著他們認同自己隱性獸化者的身份。甚至,他們對獸化者的恐懼和厭惡要比普通人更勝。戈修從桌子上跳了下來,走到了他的麵前。高成麵色慘白,喉嚨幹澀,他用變調的聲音問道:“我……我,那……其他的兩個人呢?”戈修向著他的身後漫不經心地指了指。高成艱難地扭頭向著對方指著的方向看去,隻見自己的另外兩個同伴也同樣被綁的嚴嚴實實,粽子似的躺在積滿灰塵的倉庫地麵上,他們一動不動,似乎還沒有從昏迷中醒來。“他……他們怎麽了?”高成提心吊膽地問道。“我下手的時候沒掌握好力道。”戈修遺憾地聳了聳肩,頭頂的貓耳隨著他的動作輕輕一抖。他收迴視線,再一次看向高成,唇邊的弧度微微加深:“不過,既然你醒來了,那就從你開始吧。”高成的臉色再次慘白三分,聲音因驚恐而微微顫抖:“你……你想幹什麽?”隻見少年轉過身來,邁著輕快的步伐走到那張桌子前,在台燈黯淡光線的照耀下低下頭,細細地挑選著桌子上的器材和工具。從這個角度,高成隻能看到桌子上金屬器材閃爍著的冰冷銀光,以及令人頭皮發麻的叮當碰撞聲。他驚慌地向後縮去,但是卻被身後的繩子捆綁的嚴嚴實實,隻能將自己加倍嚴實地貼在背後的柱子上。“你……你……你……”高成結結巴巴地說道:“求求你,我,我能給你錢……”少年已經挑好了工具,不緊不慢地向他走來。“啊啊啊啊啊——————”高成發出慘叫。熟悉的五官此刻看上去卻如此的陌生,唇畔勾起,猶如惡鬼露出殘酷而愉快的微笑。“你隨便叫,沒有人能聽到的。”……戈修攥著手中的工具,腳下微微一頓,然後若有所思地歪了歪頭:“……這句話聽上去好像個反派啊。”高成一愣,剛剛衝出喉嚨的叫聲被不上不下地堵在了半中間,他被自己的口水嗆住了,然後開始撕心裂肺地咳嗽了起來。在他咳的昏天黑地,頭暈眼花的時候,戈修已經蹲下了身子,拿著工具開始在高成的脖頸上鼓搗著。金屬敲擊的聲音響起,高成驚恐地停下咳嗽,結結巴巴地說道:“不,不要啊!電,電……”戈修冷淡地掃了他一眼,然後無動於衷地收迴視線,手下的動作絲毫不停。高成心中絕望——他在年幼無知的時候不是沒有試圖摘除過項圈,但是在被高壓的電流懲罰了幾次之後,他就再也不敢這麽做了,尤其是隨著年紀的增長,電流的強度會越來越大。正當他心驚膽戰地等待著電擊降臨的時候,卻感到自己的脖子一涼,緊接著,耳畔響起了對方逐漸遠離的腳步聲。高成一怔。他睜開雙眼,轉了轉頭。脖子上空蕩蕩的,冷風從倉庫的門縫底部吹來,掃在他的脖子上,帶起一陣涼意——這還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脫下金屬項圈的感覺。但是這種感覺卻比帶著項圈的時候更可怕。如果不戴,他就有可能變成新的獸化者,而這個過程是不可逆的。那到時,無論是毫無止境的追緝,還是整個社會的敵對,即使想想都讓他不寒而栗。這就是現在項圈佩戴者的窘境——他們厭惡自己脖子上將他們和正常人區分開來的標誌,但是卻無可避免地依賴於它,恐懼於項圈消失後自己可能麵臨的無盡苦痛。高成哀求道:“求求你,別把項圈拿走……”戈修伏案工作著,頭也不抬:“放心,這麽短時間裏你不會變的。”“你怎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