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白的胳膊猶如彎月般探出水麵,薄薄的水膜在燈光下閃閃發亮。下一秒,藏在水麵下的巨大尾鰭猛地發力,驟然一擺,人魚水珠淋漓的身子隨著這股力道躍出水麵!在用自己尖利雪白的牙齒將對方的喉嚨撕開時,那雙藍紫色的美麗雙眼中仍舊不染塵埃。他帶著那種近乎天真的童稚神色,狠狠地咬斷了男人的喉管。男人的身體在異族冰冷的懷抱中抽搐著,終於,慘白的手掌失去了掙紮的力道,驟然垂落入水池當中,鐵鏽色的粘稠鮮血在透明的池水中洇開,濃重的血腥味在空中彌散開來。·威斯利大公的宴會取消了。他的慘死令整個帝國都因此震動——由於人魚溫良順從的天性,以及它們獨有的美麗和珍稀,在被發現後就立刻成為了貴族爭相豢養的乖巧寵物,人們很少聽說過人魚傷人的事件,更沒見過如此性格暴烈可怕的人魚,居然在到手的第二天就將自己的主人咬死。更何況……它咬死的還是在貴族中地位舉足輕重的威利斯大公!這件事在輿論中掀起了滔天巨浪,所有人都在揣測這件事未來的走向,以及那隻膽大包天的人魚將會受到何種處置。在慘案發生後,一份威斯利大公被害當晚的監控錄像開始在上流社會間悄悄流傳。昏暗的光線使得錄像的像素稍顯模糊,牆麵和地麵上深藍色的晃動水波充斥著整個畫麵,從這個角度無法看清水麵下隱藏的景象,隻能看到年輕的公爵仿佛被什麽蠱惑了一般,緩緩地向著池麵傾身,特質玻璃開啟的嗡嗡聲在背景聲中響起——驟然,水麵濺起激烈的水花,鏡頭被水滴打濕,驟然模糊下來。透過薄薄的水膜,能夠看到兩條細白如藕的手臂仿佛情人般親密地擁抱著公爵的脊背,濕漉漉的藍紫色長發猶如纖細冰冷的蛇般將人類的軀體纏繞,沒有尖叫,沒有掙紮,鮮豔的血色開始在模糊的鏡頭中蔓延,迅速地和牆壁上倒映的淡藍色水光融為了一體。鏡頭上的水滴緩慢地落下,視線再一次變得清晰起來。人魚抬眼向著監控的方向看了過來,那雙仿佛不諳世事般的藍眼睛深到發紫,瞳孔深處卻沒有絲毫露骨的惡毒殺意,好似人類的無辜幼童在扯去昆蟲的翅膀時唇邊溢出的天真微笑,就好像自己隻是碾死了一隻螞蟻一般輕描淡寫,“喀嚓。”人類的喉骨在他的口中斷裂,抽搐的四肢瞬間喪失了掙紮的氣力,軟軟地垂落下來。人魚抬起頭,深深的瞳孔中倒映著淋漓的血色和水光,有種近乎原始野蠻的殘酷美感,穠豔的鮮血染紅了他的下半張臉,順著下頜骨尖削的弧度向下滴去,順著鎖骨胸膛的弧線蜿蜒滑落,淡粉的舌尖從唇內探出,在鮮豔的下唇上輕輕掃過,卷走幾滴血珠。他鬆開手,靜悄悄地消失在了水麵之下,猶如來時般毫無預兆,猶如一場幻夢般的泡影。多麽……兇殘而美麗的生物。修長的手指輕柔地撫摸上屏幕冰冷的表麵,緩慢地勾勒著人魚模糊的剪影。身材高大的男人定定地注視著屏幕上靜止的畫麵,深邃的眸底醞釀著濃重漆黑的暗流,仿佛有某種不知名的占有欲在悄悄地流淌。他微微眯起雙眼,聲音低沉:“這條人魚現在在哪?”“被關押在水牢裏,您……”男人冷冷地打斷了身邊正準備繼續說下去的侍從:“帶我去看看。”侍從的身子俯的更低,聲音敬畏而尊崇:“是,陛下。”第48章 人魚戈修閉著雙眼,靜靜地躺在岩石上,長長的魚尾在黑暗中蜷曲著,泛著珍珠白的尾鰭在水波中緩緩地搖曳著。這裏是水牢。除了犯下傷人行徑的人魚之外,一些被虐待丟棄,無法轉賣的殘缺人魚也會被扔到這裏苟延殘喘,等待死亡的降臨。整個水牢內漆黑無光,肮髒而潮濕,水池裏的水死氣沉沉,很久沒被更換過,泛著一股難聞的腥臭味。不過戈修倒是不太介意這個。水和空氣一樣,說到底隻不過是身處其中的介質罷了,無論是之前的垃圾星還是髑髏地,環境都比現在要難以忍受的多。他現在無法理解的是自己的狀態。之前對那個什麽大公動手確實是衝動了,往常的話,按照自己的習慣,會在摸清楚周圍的環境,這個世界的背景,自己以及身邊其他角色的身份等等,然後才會針對現在的情況來製定完善的計劃,最後付諸行動——然而,這次發生的情形卻完全不一樣。他有些無法控製住自己內心深藏的暴戾。事實上,這種暴戾一直存在,如影隨形,從未離開。戈修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的內心深處藏著頭野獸,渴望著興奮與鮮血的刺激,著迷於在生死邊緣徘徊的危險,他向來控製的很好,理智和瘋狂就像是一對孿生兄弟,彼此纏繞著生長,所以他在大多數時候都很少失控,就像是一個冷靜而精明的賭徒,非常清楚如何才能將自己身上的特質發揮出最大的作用。但是這次,戈修非常確信,自己當時是真的很想要了那個人的命的。不計後果,不計得失,暴戾的兇獸衝破理智的藩籬,渴望著鮮血淋漓的祭品。於是他便那樣做了。從進入這個世界一開始,他的情緒似乎就受到了某種難以形容的影響——戈修不確定是不是外麵那群人做了什麽手腳,還是別的什麽……但他知道是,無論是這些魚缸,玻璃,還是身邊這些晃動的水波,都會激起自己心中莫名的煩躁情緒。戈修靜靜地蜷縮著身體,雙眼緊閉。身邊漆黑的水流靜默地流動著,能夠聽到遠處傳來的微小聲音,其他人魚移動時發出的水花聲,哭泣聲,以及無意義的囈語,但是除此以外,都很安靜。其實,對他來說,這裏其實要比大公那個魚缸要舒服的多。沒有了虛偽而不切實際的裝飾,也沒有了無處不在的窺探和打量,之前那種難以抑製的毀滅欲也隨之消失了不少。就在這時,耳邊的水流送來了遠處厚重鐵門開啟時的嘎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