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亭軒無論如何也記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從客房中倉惶逃至園子中的。開始是編故事,以後是飲酒,醉得先趴下的是吳敬齋,以至於三姨太扇他一耳光,也隻是頭歪了一下。差不多同時醉倒的是楚楚,也是一副人事不省的樣子,三姨太說,你去摩一下她的胸口還有氣沒有。自己似乎還不醉,但居然說了,我要摸你。三姨太一笑:“你先去客房等我,不要關門。”

    自己似乎仍是關了門的,以後就記不清了。他是聞著一股嗆人的煙味使他幾乎沒法唿吸而起身的,而他看見的,隻見客房的火已經上頂,馬上就封門了,於是,趿著鞋,頂起一床被就跑了出來。

    風大火猛,似乎到處都是火光,他是急中生智到了園子中的,這兒離房子遠,所以,火不會連澆到這裏。他已經不知道應該怎麽辦了,覺得火很大,但是周身發冷,於是,靠著一棵樹休息著,實際上,他是在等待,因為這事總應該有一個了結的。他無法知道這火是怎麽燒起來的,是用火不慎呢,還是有人故意放火。他似乎感覺到這個火,大約是把能燒的東西,都化為灰燼了。因為那位全家之主的吳敬齋,大約也不會再去找自己編造的許家姊妹花結婚了。所以,又覺得輕鬆。

    原來火燒房子是自己不曾親身經曆的,不但能看見不斷伸縮的火舌,突然竄起的火苗,還有不斷上升的煙霧,以及乒乒乓乓,霹霹拍拍的聲響,有時,似乎什麽東西下墜了,又會引起一團火苗騰地的升起。

    他想:不但吳老爺可能火化而升無了,那位妖豔的楚楚,可能也就香消玉塤了。馬上他想起了三姨太說的食肉寢皮的話,於是,他有點驚嚇,說不定這火是這個“白狐‘女人放的,不然,為什麽她要用話來嚇唬自己,要自己去把吳老爺拚命的灌醉。他不勝驚惶,如果三姨太招供了,自己也難免被牽涉進去的,他想,怪不得說這種女人要給人帶來災禍的。

    他終於聽見了院子外的吆喝聲,以及敲擊大門的聲音,但是,他知道,自己最好的辦法是裝著什麽也不明白的。奇怪的是,自己不去打招唿,也沒有任何人去招唿自己,以後聽見一聲巨響,似乎門已經打開了,爾後聽見不少人的聲音。

    這時,天已發白,陸陸續續似乎很多人走了。於是,他感到在恐嚇之後的疲乏,不知怎麽竟然什麽也不知道了。

    周亭軒似乎被人發現的,他聽見有人喊:“這裏還有一個,快來。”隨即被人拉開被子,他感到一股寒風剌得他周身發抖,縮成了一堆。

    他終於沒有站起來,而被什麽人抬著走的,也不知被抬到什麽地方去,他想完了,一切都完了,自己怕是被逮了。他突然有點不明白,這一場火,不是我周某人放的吧。

    他聽見了周圍有人說話的聲音,一個人說:“這一場大火真兇,除去這三個要死不活的人外,其他的都不在了,可惜那些妖豔邪法的太太,一個也沒有了。”另一個聲音說:“吳老太爺也是享福多了,婆娘都是四個,老天爺饒不過他。”前麵一個人說:“前麵抬的那個女的是什麽人,姨太太不會那麽年輕吧。”後麵搭話的人說:“搞不清楚,臉上有灰,看不出老嫩的。”周亭軒想:完了,放火的人,說不準就是三姨太,她自己怎麽會把自己燒死呢。看來,這個同謀犯是當定了,肯定是免不了幾年鐵窗之苦的。他想:我應該幹什麽呢?

    他猛然迴憶起最先聽見的一句話:隻剩下這三個要死不活的人了。又想起,前麵是一個女的,那麽,中間的人,當然是男的了,再他的記憶中,吳府除去吳敬齋之外,是沒有什麽男人的。吳敬齋雖然吃醉酒,但卻是一個手腳還算靈活的男人,所以,八成是他。這樣,麻煩就更大了。吳如果把自己去吳府是說許家大媒的事說出來,會發生多大的麻煩嗬。他覺得世道不公,自己的祖父和吳茍而的祖父,應是年兄年弟的,而自己的祖父竟一直不曾真正放過道台,到了自己這一輩,還隻落得去給他教兒教女的地步。他有四房女人,偏偏公然還要去什麽雙挑。如今這場大火,他卻偏偏隻落了一個“要死不活”而已。真是什麽世道。

    冬天的太陽曬在身上還是暖洋洋的,於是,他想到什麽辦法也沒有,走一步看一步吧。

    用眼睛一瞄,他才發現已經是到了縣城了,他想,家在這兒,陳再思也在這兒,總不會是立馬槍斃吧,於是,他想到“多行不義必自斃‘的古話,自己沒有作過多的作孽,但確定是和太太有了一腿的。而且,不但不該遵命去摸三姨太的不毛之地,而且還真正想過去和三姨太過招的事情,舉頭三尺有神靈,這是真的嗬。

    他以為馬上會抬進班房的,誰知道到是去了一個醫院。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把他周身看了一下,說:“你沒有什麽吧,起來,我再查一下。”他想再裝也沒有什麽意思的,就給醫生說:“水,餓!”有人給了水和飯給他,於是他喝了,吃了,精神也好轉了起來。

    他問道:“吳老爺呢?”

    給他端飯的人說:“什麽吳老爺,那個小夥子不過被煙熏了,沒有妨礙的,還有那一個姑娘,也隻是手上有點傷,不礙事的,哦,你在家裏是什麽人?”

    周亭軒一下猛省,前麵的人,一個肯定是伯華,另一個,還不知道是那位夫人生的小姐,於是,他覺得一下輕鬆了很多,死無對證,那麽,自己會沒事的,於是就說:“我姓周,是北門小學的教師,教書先生,我家在城裏,可以把我抬迴家的。”

    端飯的人說:“你說得輕巧,我們馬上要把你們移送給公安局的,這是一個大案呢。你以為就算了?”他想:到了公安局,如果一用刑,自己隻好都招了,於是,他放下飯碗,就開始哎喲哎喲的呻吟起來。

    不久,果然來了一批穿黑衣服背槍的人,把他們一行三人接走了,原來是伯華和大小姐仲莉的,他想:看起來天不滅曹,吳敬齋居然還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幸免於難,而這恰好是太太生的。

    第一次被審問不過是問了一下他的年齡身份之類的事,以後又問了他與吳家的關係,為什麽會出現在失火的現場等等。這些他基本如實迴答,隻說之所以那天去了吳府,是因為往年過年,春聯之類的事由他經手,因為年關將近,才應邀去的。

    第二次問時,說是有人交代,他去並非是因為寫春聯,而是去為吳老爺說媒的。他反問審問人:“吳老爺已經有四位妻子了,哪裏還去做什麽媒?”審問人說:“我們不過是例行公事問一下,就是做媒,也沒有關係的,你能不能為我們提供一點線索,怎麽會一下子全房子都著火呢?”周亭軒說:“我當晚也是吃了酒,什麽也不知道的,不過吳某人獲罪於天,也是有的。”這就引起了審問人的興趣:“什麽事他獲罪於天呢?”周亭軒說:“他為富不仁,廣蓄姬妾,當然要遭報應的。”審問人說:“接四個親的,本縣也多,怎麽就是獲罪於天?”

    周亭軒說:“我就不清楚了。”

    當天下午,兒子和老婆都來探監了,據兒子說,他問過了,沒有什麽大事的,不過這是一樁大案,總要有了結的,做什麽筆錄。所以,要耽擱幾天。但是,不要緊。

    次日,陳再思也來了。說:“沒有什麽事,據說他們清理現場的時候,才發現井裏死了一個女人,據調查說,這是吳家的三姨太,估計可能為家庭爭風吃醋的事,放了火,以後又投井自殺的,所以,你安心靜想兩天,我們就作保把你接迴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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