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客廳出來,就頓時感到一股涼意。門外冷清,與室內形成對比,殘月尚未露臉,周亭軒不得不摸黑走到自己的臥室。在桌上摸著火煉石和鋼片,一敲,一粒火星就掉在了紙煤上,於是,就慢慢點上燈。心想,牛打死馬,馬打死牛,都是人有屋裏的事,與自己的關係不是大的。

    從心裏說,他倒是頗鄙視吳敬齋的為人,所以,就編了一則笑話,說是取名敬齋,看似高雅,如果把兩文一取,不過就是狗兒(苟而)一條,隻是,他心裏覺得有趣,但是從來也不敢說的。說穿了,自己在吳家為西席先生,一天教七高八矮的學生讀什麽《女兒經》、《三字經》、《百家姓》以及大一點的什麽“學庸論孟”,無非就是要混兩文錢。然而這兩文,也非常重要。世界上沒有錢,是啥事也辦不了的。

    他又去清理了一下自己的褡褳包袱,還把太太給他一點體已錢也放在一起,於是就不禁有點擔心現今的處境來。

    往事如煙——大約還是十來歲的時候,他似乎見過這位賢淑端莊、意態可人的鄭家淑容小妺的,因為看得比較專注,還被這位小妺白眼了一番,似乎還說了一句《聊齋》上的什麽話,“是兒眼灼灼似賊,”使他的印象還滿深的,以後,由於敗家子的父親,把祖父──那位候補道台的家當,浪得差不多了的時候,與他們有通家之好的吳家,卻發達了進來。這樣,周亭軒也就沒有心思去想什麽這位淑容小妺子了。及至他沒有作成“良相”,也沒當上“良醫”,而變成一個隻能教教學生讀“之乎者也”的時候,就到了吳家。這時,吳敬齋已經討了兩位姨太太了。以後知道了太太居然就是那位鄭家小姐,於是,他就內心裏成了本來這位小妺就是自己的“幻覺”。見麵之後,似乎各自都認出了對方。主要是那一句,“眼灼灼似賊‘的話,勾起了他的迴憶,童年的日子,朦朧而又有趣,所以,就有點有顧不管,一拍即合。他是窮愁,她是無奈,於是心就相通了起來,以後,不知怎麽就為他的東家做了一頂”綠帽子“戴在頭上。不過,事情非常機密,經年累月,也不容易有一次機會的。所以,他就在教育太太的兒子吳伯華上,盡心盡力。雖然不能夠經常互通款曲,但是眉目傳情也是有的,於是已成為大姑娘的丫頭翠兒,就有所覺察。

    既然吳敬齋納有兩姨太太,所以,對太太倒不是十分光顧的,但是他們也是世家子弟,極要麵子的,所以,仍然做出一副有尊卑之分的樣子。那嗎,上廳堂之類的事情,仍是太太作主的,何況還有一個“母以子貴”的原則。其兩位姨太太平日也隻好慨歎:“惜乎擊之不中”,擊是經常擊,但是老二生了兩個女,老三也生了一個女,而太太呢,在兩個女之外,卻有一位兒子,這就是一個不容動搖的基礎了。

    太太既不能看破紅塵,而又是狼虎之年,幸好恰恰遇見了故人,所以,心裏有了一個這樣的寄托,在十分機密的情況下,還能夠接受故人的愛撫,就平衡多了。同樣,雖然口口聲聲視錢為“阿堵”物的周亭軒,但是在這兒既有了“束修”,又有了一個希望,也比較心安理得了。書就教得蠻好

    比較起太太來,周亭軒就覺得自己的老婆不在一個檔次上,但是,家庭是要人作事的。自己還有一個兒子也要人管教的,所以,對待自己的老婆也頗能和顏悅色的。一年兩度迴家,錢是一文不少的上交,也要很積極的認真完成作業。兒子的書讀得並不怎麽樣,不過,自己也是滿腹經綸了,還不是這一迴事嗎。所以,他也並不是十分關注自己兒子的未來的。

    突然之間,他笑著想起他吳家的這一河水,真不知道如何消呢。好在事不關憶不勞心,於是,他漸漸的唿吸均勻起來,因為這不是自己的家事嗬。

    ……他怎麽就覺得有人在輕輕叫他,轉身一看,原來是打扮整齊的太太,他有點拘謹的問:“有什麽吩咐嗎?”太太說:“今天是老爺討小的大喜日子,你沒有去湊熱鬧呀。”他說:“我還沒有收到貼子呢。”太太笑著說:“也好,來祝賀我好了。”不知怎麽他就擁著太太,親起嘴來。

    正在這時,似乎門外有人在叫“周先生,周先生”。他想,怎麽做事這樣不機密,於是,他就十分慌張。所幸太太已經不在了,他想,這是怎麽了。

    “周先生,快起來。”他一下醒了,知道原來是作了一個夢。他仔細的一聽,似乎是翠兒的聲音。他忙問“啥子事,哪一個!”

    翠兒說“快開門,遲了就不行了。”他想到翠兒一直是侍侯太太的,剛好還夢見太太,怕有什麽不祥之兆吧,他三五兩下扣起衣服,就開門,並問:“太太怎麽了。”

    翠兒卟哧一笑:“我看你一天到晚就是念著她的,說不定這時還在和老爺耍把戲呢。”

    周亭軒說:“別開玩笑,什麽事,啥時候了。”

    翠兒說:“沒有多久的,你走之後,二姨太三姨太就陰一句陽一句說起聊齋來了。老爺把小孩們叫走之後,就說:你們別唱戲了,今後好戲文多呢。今晚我去淑容那兒,你們走吧。這樣,席就散了,你知道,既然老爺去了太太那兒,我就不方便再去了。看到三姨太的臉色不對,我就扶她去了。那裏知道,才服侍她上床,似乎身子也冷了,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她叫我馬上找你去為她切脈開方呢。”

    周亭軒知道不是太太,也不大著急:“這件事老爺可知道,太太可知道,不然,我怎麽能三更半夜去三姨太太臥室呢。”

    翠兒說:“現在誰去叫老爺,壞了他的雅興,不是自己過不去嗎,反正,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你不去,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是來叫過你的。”

    周亭軒說:“那好,你要給我作證呀。”

    翠兒說:“證明什麽,你以為三姨太要你去狗連襠呀,好笑。”

    周亭軒說:“怎麽這樣說話。你走前頭,帶路吧。”

    到了三姨太的房裏,看見三姨太已經就寢,她的衣服零亂的放在床上。

    周亭軒說:“翠兒,你把燈照過來,我看看。”

    在燭光下,隻見三姨太雙目緊閉,似乎嘴唇也無血色。他把手放在三姨太的鼻下,覺得似乎出氣多,進氣少。於是他說:“翠兒,你把三姨太的手腕拿出來,我要切一下脈。”翠兒輕輕的拉出三姨太的手,周亭軒怎麽就看見了她藕似的白臂,忙說:“要蓋好的,病人受不得涼。”切脈的時間,周亭軒覺得脈象是很正常的,就沉思了一下:“可能沒有大防礙的,今晚休息好,明天再說吧。”

    翠兒說:“人還沒醒呢,怎麽明天再說,這兒是沒有紙筆的,我去拿。”也不等周亭軒說什麽,轉身就走了。

    周亭軒還在端祥,忽然三姨太就鳳眼圓睜了,她笑著問:“周先生,你來了。沒大事吧。”

    周亭軒說:“嗬,你醒了,我就知道沒事的,好就明天再說吧。”

    三姨太說:“怎麽沒事,我的心都跳得快崩出來了呢。你來摸。”

    周亭軒說:“三姨太,你脈象是清楚的。”

    三姨太說:“哎呀,今年夏天看病時,我就看你很想摸的。你的眼睛,把什麽都告訴我了。今天你怎麽了。要你,你又不了。不摸,我要叫喊了。快”

    這時間,三姨太就把被褥翻開,周亭軒怎麽就看見她隻穿著粉紅色的肚兜和一條短褲,樣子是十分使自己心慌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隻是呆若木雞的看著。

    周亭軒想說:“這不可以的”。但看見三姨太的神態,他到底把手伸了進去。

    三姨太說:“好舒服呀,好好摸摸,還有下麵呢。”於是,又向下。

    周亭軒終於縮了手說:“知道了。很快翠兒要來了。以後吧”

    三姨太說:“好,今天我請來,是有一件兒要事交待的。”她又問:“我奶子頂滑吧。下麵那份很光吧,你的豔福不淺。”周亭軒說:“你吩咐吧。”

    三姨太說:“老爺呢,一翻春就要討小了,我很擔心他,所以,我想好了,決定和你一道為他做一頂綠帽子,怎麽樣?”

    周亭軒說:“三姨太,這種話是不可以亂說的。”

    三姨太說:“哎呀,你和太太做得,和我就不行嗎?”

    周亭軒說:“從何說起,從何說起。”

    三姨太說:“你不要急,今天是沒有這個時間的,這件事,明年你來的時候,你我兩個一定給他戴起的,我還怕你吃了甜頭,就舍不得放手呢。我比她行。”她又把大腿亮出來。

    外麵似乎有了翠兒的腳步聲。三姨太一麵收大腿,一麵說:“你記住了,我其他什麽藥也不要,專要你的那一根帶須的大人參的,記住了。”

    周亭軒不敢再說,看見翠兒進來就說:“翠兒,看起來,三姨太是雙眼緊閉,其實,不過是氣急攻心,大事情沒有的。”

    於是他又向三姨太說:“三姨太,你不用著急的,明年翻春之後,自然可以痊愈的,眼下你好生靜養。”

    這時三姨太有力無氣的問道:“好吧,我也覺得好多了,明年,給我開什麽藥方呢?”

    周亭軒不敢久留,就說:“當然以滋為主,我是一定要用人參的。”

    三姨太微微一笑說:“多謝了,翠兒,送周先生。”

    周亭軒一起出房門,就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他要好好想想,就說:“翠兒,你把燈籠給我吧,你去服侍三姨太要緊的。”

    於是三步並著兩步,他就迴到自己的門邊。他看了一下天象,覺得不過子夜,灶神菩薩上天,眼下還在途中呢,怎麽就出這麽多的事。上了床鋪,心亂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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