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馬車到了眼前,可顧蓮池後背有傷,如何能躺得下,車上也沒備著軟褥,顧寶錚背住了顧蓮池,一路跑到了郡王府。她在喜童的幫忙下將人放下,隨即顧不得一身的汗,徑自出了他的屋子。


    李厚正在郡王府,聽聞顧蓮池倒下急忙過來查看。


    他正和她走個頂頭,見她一臉怒容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你幹什麽去?”


    寶兒輕易一甩就很輕易地甩開了他,頭也不迴地走了。


    院子當中,白雪皚皚。


    雪地裏隻有紛亂的腳印,竟然連個掃雪的都沒有。


    空中暖陽懶懶掛在頭頂,可她感覺不到一點溫暖,那一身的汗,北風一吹透心的涼。


    顧寶錚踩在雪地裏,聽著腳底白雪咯吱咯吱地響,快步進了前院。


    顧修果然在自己房中,問了小廝,她快步站在了門前,上前咣咣敲門。


    男人親自來開房門,屋內竟然隻有他一個人在。


    寶兒進門反手關上了門,緊隨在他的身後,怒意難平:“大叔,有一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她口氣衝得很,顧修也不以為意,走到桌邊坐了下來:“說。”


    寶兒先行禮,後抬眸:“大叔為什麽把顧蓮池打成那樣?他縱然有千錯萬錯,現在也不是孩子了,您總是怪他,可從小也未曾真正問過他,問他想要什麽,問他想幹什麽,問他您能幫她些什麽?就是任其隨意乖張,稍有差池就打,可憐顧蓮池這麽多年連個能說得上話的朋友都沒有,他得多難過才能那樣跑到我那去大叔知道嗎?”


    她情緒激動,難免聲調高了點。


    顧修的桌子上麵,放著筆墨,他才拿起筆來,淡然地瞥著她:“你迴來就是想和我說這件事?”


    寶兒點頭,毫不遮掩自己的憤怒:“是,我想問問大叔你到底因為什麽,把他打成那樣!”、


    顧修目光沉沉:“他沒對你說因為什麽挨打嗎?”


    她不知道他為何用那樣的深沉的目光看著自己,後知後覺地察覺到這件事一定和她有關:“沒有。”


    顧修嗯了聲,總算扯了扯唇:“等他願意告訴你的時候,你問他就好,為人父,大叔何嚐願意那般待他,不過是他做了天理不容的事而已。”


    寶兒怔住,也實在不能想到什麽天理不容的事情。


    她怔怔站在他的麵前,心底隱隱生出了些不明的情緒來。


    說不清到底和她有什麽關係,但凡能有的關係,也無非是與爹娘有關,她見他低頭又去蘸墨了,情急之下一把伸手把墨遮住了:“大叔為什麽不能告訴我,顧蓮池他為什麽不願意告訴我?是和我爹有關嗎?難道大叔瞧見我爹偷偷尾隨我娘走了,遷怒於我?”


    也不怪她想岔了去。


    這一段時間,郡王府和她之間,似乎隔了千山萬水。


    顧修為了分開她們兩個人,也故意讓她一直住在李厚家裏。


    李厚和他雖然沒有言明,但都,默契地在做一件事,那就是暫時讓他們不得相見。


    顧蓮池被禁足了一段時間,因為寶兒和李靜失蹤才又出府,等顧修聞訊趕到時候,他抱著寶兒,用鬥篷遮著她的臉,整個人都圈在懷裏,不等上車就被他攔了下來。


    他拒婚也就罷了,像是自己年輕時候一樣,不願兒子像自己一樣稀裏糊塗地過,婚事可以暫緩。但是他那樣的念頭,可萬萬不能縱容,否則如何能對得起遠在南邊的李朝寧!


    如今蓮池已然妥協,隻要在寶兒的婚事上多下了心思,他心當死。


    隻不知道,寶兒這孩子怎麽以為他遷怒於她了。


    顧修筆尖的墨水,一滴落在了她的手背上,當即暈染了一點黑,他歎氣,隨即放下了筆:“如果可以的話,大叔何嚐不想就此扔下一堆爛攤子,跟著你娘去南方呢,但是我不能。”


    他這麽說的話,是果然知道了林十三的所作所為。


    寶兒縮手,看著自己手背上的一點墨,怔怔出神:“什麽能,什麽不能,大叔心中還有別的而已,我爹別的可以放下,而大叔不能,如此罷了。”


    萬萬沒有想到,這姑娘一語中的。


    顧修揚眉,卻也輕輕勾唇,也不否認:“我也是沒能想到,十三竟然傻到這般地步。他那是為了讓你娘和我安心嫁娶,也是為了讓你安心才弄出個有妻有女的假象,若非如此,我兄弟之間死局。”


    說著,他也疑惑地看著她:“我也以為,你若知道了真相,會尾隨而去,卻沒想到會這般冷靜。”


    那些天,可在李家附近派了不少人看著她,她不知道而已。


    寶兒揚著臉:“我不能枉費我娘苦心,倘若我娘不能迴來,她也死得其所成就李家成就她自己一世英明,倘若我爹不能迴來,願求大叔把我名姓更改迴來,我叫林寶錚,好能為我爹送終。”


    顧修聞言皺眉,臉已經沉了下來:“胡說什麽,不會有事。”


    她忙低頭:“但願如此。”


    他見這姑娘眉眼間全是淡然,也不得不佩服朝寧平日教導,當真是什麽事情都想得開,略是沉吟片刻,他在桌子裏側又拿過來兩卷畫軸,推了她的麵前,讓她看:“別胡思亂想,你哥哥他一時糊塗,挨了打現也好了,這些天都他鬧騰的,也沒顧得上去接你,如今過年了,就別走了,咱一家人一起過個年。你娘的身邊,有你爹跟著才好,兩個人都會迴來的。”


    他這番話可謂是語重心長,寶兒知道自己問下去也問不出個什麽,這就打開了畫軸。


    原本以為還是她送過來的那兩三卷,不想打開一看傻眼了。


    卷軸上的確也是人像,隻不過是由女的變成了男的。


    寶兒:“……”


    她有點懵,不會還是仔細看了看:“這些是什麽人?”


    顧修涼涼一眼:“最近不知興了什麽風,總有些人想打郡王府的主意,給你和蓮池介紹了不少公子閨秀,你先看著,有中意的就留意著,沒有就算了。”


    的確是,不知道誰這麽閑,還操心她和顧蓮池的婚事。


    她捧著卷軸認從上到下仔細看了兩眼,重新放迴了桌麵上,正色道:“嗯,我看了,沒有中意的。”


    顧修也不以為意,隨手卷了放了一邊去。


    寶兒想起自己來的目的,才發現自己被他帶跑偏了:“大叔,不要再打顧蓮池了,他會很傷心很傷心,他從小就孤苦,你當更心疼他。”


    顧修嗯了聲,算是迴答。


    此時雖然不知道什麽事能讓顧修大動肝火,但是也消除了疑慮,他和爹娘之間的感情都太複雜,她也不願多想,隻不過想到她那個爹爹,不由得心疼他。


    她想了想,又道:“大叔,能不能現在就把我改迴林家姓去,我想叫林寶錚。”


    顧修臉若冰霜,此時已然淡漠至極:“除非你娘改嫁於他,在我活著的時候絕無可能。”


    這話聽著十分惡毒,卻是他對他自己的定位。


    他此生便是李朝寧的夫君,若非死,絕無更改的可能。


    寶兒還小,對於感情都處於半知半解的狀態,自然也理解不了他的心情,這父子之間的事情勸也勸了,說也說了,她也無能為力,隻得退了出來。


    紫玉尋了她大半個園子了,找了前院來又不敢問,就站在園子口處來迴張望。


    寶兒走了院子裏,左右環顧。


    郡王府到處都是冰冷山石,到了冬天更顯蕭條,尤其她娘走了以後,她越來越覺得孤寂得很,邊走邊是踢著腳邊的雪。紫玉連忙迎了上來,挽起了她的手臂:“小姐,現在怎麽辦?是搬迴來呢,還是不搬迴來?二呆和小狐狸還在表公子家裏。”


    寶兒心中鬱結難消:“不迴,我去看看顧蓮池,看一眼就走。”


    說著加快了腳步。


    李厚還在顧蓮池的屋裏,此時他後背上的藥布已經滲透了血,他連著皮肉都拆了下來,喜童都不忍直視,顧蓮池也早已痛醒,趴在軟枕當中一動不動,背後當真是血肉模糊。


    李厚還在他背後慢慢擦拭著血水,盡管很輕但也連著皮肉:“真不該管你。”


    顧蓮池動也不動:“多謝表哥。”


    李厚擰著眉頭,不由歎息:“就那麽喜歡嗎?”


    他勾唇:“嗯。”


    李厚雖然心中也疼惜他,但是畢竟更在意寶兒,當即告誡道:“此事萬萬不能讓寶兒知道,你若勾得她動了心,可叫世人笑話,容不得。既然已經答應了姑父,那麽寶兒婚事你不可插手,由得她去,日後她嫁了人,你也就慢慢斷絕了這份心了,這樣對你們都好,知道嗎?”


    顧蓮池也未猶豫,應承下來:“嗯。”


    李厚心下稍安,門口的喜童對著裏麵叫了一聲:“噓……她過來了!”


    屋裏頓時安靜下來,不消片刻,寶兒帶著北風從外麵推門而入,紫玉守在門口和喜童互相用眼神傳著話。李厚迴頭瞥著寶兒,不叫她上前:“別過來,血肉一片的。”


    這個本來說看一眼就走的人,才不管那個,提著裙擺大步走了過來:“我看看。”


    說著不顧李厚的阻攔站在了床前,她真的隻看了一眼。


    看了一眼就紅了眼圈。


    紫玉在門口直催著她:“小姐,咱們迴吧,小狐狸該喂得過了~”


    顧寶錚仿若未聞,隻一巴掌唿在顧蓮池的後腦上:“你說你到底幹了什麽叫你爹打成這樣啊!”


    李厚連忙抓著她的胳膊給她推開了些:“別問了,都過去了~”


    說著給她拽到一邊,故意當著顧蓮池的麵問道:“姑父可給你看了畫像了?有中意的嗎?你也老大不小了,以後別去營地了,在家裏穿漂漂亮亮的,日日金銀珠釵尋個如意郎君,沈江沅走了,再找個就是了。”


    寶兒奇怪地瞥著他,連在顧修的敷衍都沒有了,是斷然拒絕:“不,過完年我就走,或不能建功立業,但也能盡我一點綿薄之力守衛河山!”


    李厚:“……”


    背後一聲輕笑,悶哼聲響起。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迴頭,隻見床上才像死魚一動不動的顧蓮池,肩頭聳動,整張臉都埋在了軟枕當中,完全看不見他臉色。喜童聽見了響動,心疼自家公子,連忙撲身過來了:“怎麽怎麽了,大公子你怎麽了?”


    寶兒也側目,皺著小臉蹲了床邊,用手指戳著顧蓮池赤著的胳膊:“怎麽了?很疼嗎?”


    這很不合時宜,可李厚竟覺心神俱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顧蓮池平複了片刻,才是轉過臉來。


    他眉眼間的笑意還未全褪去,隻看著寶兒薄唇微動:“嗯,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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