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顧蓮池背脊挺直,隻站在大門口動也不動:“表嫂見諒,過年了,我來接寶兒迴家。”


    他的臉上,什麽都沒有。


    顧寶錚試圖在他的臉上看出點什麽,然而他隻淡淡看著院子裏的所有人,麵無表情。


    李靜在寶兒身後跳了出來,瞠目結舌地指著他怪叫:“他怎麽跑出來了!李大夫騙我!”


    鳳棲聽見動靜也走了出來,看見顧蓮池的時候眸光悠地收緊了些:“顧蓮池你還敢來?”


    說著他越過寶兒的肩頭,直奔著顧蓮池大步走了過去。


    徐婭腿腳不便,卻也知道些內情,此時李厚還未迴家,一時間六神無主,隻得叫著寶兒:“寶兒快到嫂子這來。”


    顧寶錚連忙過去扶住了她:“嫂子,怎麽了?”


    說話間鳳棲已然到了顧蓮池的麵前,他幾乎是憤怒地,一把抓住顧蓮池的領口:“顧蓮池你瘋了嗎!”


    顧蓮池臉色蒼白,卻隻淡淡道:“放開。”


    鳳棲扯近了他,在他耳邊低聲道:“看來信陵君還是手下留情了,你到這個時候了還想著給寶兒弄迴去你真是瘋了!”


    顧蓮池隻嗤笑出聲:“你才是瘋了,一樣的事情我敢告訴她,你敢嗎?”


    他不是敢是不能,還不到時候,常鳳棲惱羞成怒:“你!”


    顧蓮池挑眉:“我什麽,再不滾開信不信我這就戳穿你那點心思?”


    鳳棲忍無可忍,怒意翻湧:“顧蓮池!”


    話音才落,他的一隻胳膊已經被人抓住了。


    顧寶錚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到了他們身後,她拽著他的胳膊,一把將他拽離了顧蓮池:“我怎麽聽著你和他說我呢,你們在說什麽?我迴不迴郡王府又有什麽關係,我怎麽覺得你們有事瞞著我,是什麽?”


    她將兩人分開,顧蓮池胸口微微起伏,後退兩步一手扶住了李家大門。


    遠遠地喜童氣喘籲籲跑了過來:“主子!主子!”


    他已經跑了很久了,上氣不接下氣的:“寶……寶寶姑娘,快幫著勸勸我們大公子,還病著呢!”


    當著顧寶錚的麵,喜童到了跟前一把扶住了顧蓮池,目光卻是緊緊盯著寶兒的,他懇求的神色當中,還帶著一絲絲不易察覺地緊張,寶兒見他緊緊挨著顧蓮池,想起了李靜的話來。她迴頭吩咐丫鬟們們扶著徐婭先迴屋裏去,又讓鳳棲送李靜先迴去。當然了,李靜有看熱鬧的心自然是不願意迴去,但是抗議無效,寶兒不容置疑地推了鳳棲,他猶豫片刻,到底也是聽了她的話了,勸著李靜先走。


    李靜一見了顧蓮池倆眼發直,扁嘴叫了聲蓮池哥哥。


    顧蓮池卻像是沒瞧見她一樣。


    她惱得不輕,一跺腳領著一行人魚貫而出,氣唿唿走了。


    鳳棲迴眸瞥著寶兒,見她注意力都在他身上,也是轉頭就走。


    昨天晚上雪下得不大,白天時候小廝早就收拾一邊去了,腳下踩著的都是青磚石路,顧寶錚走到顧蓮池的麵前,頓足:“你怎麽了?”


    顧蓮池盡量讓自己站直了,隻低眸看著她:“不是你讓我來接你?”


    她詫異地看著他:“我什麽時候讓你來接我了?我在表哥家住得好好的,還說要一起過年呢!我可沒想迴去,一點也沒想。”


    寶兒一本正經地睜眼說瞎話,伸手摸了摸鼻尖。


    看著她口是心非的模樣,他蒼白的臉上,竟隱隱露出了一丁點的笑意來:“是我來晚了?”


    這句話有點耳熟,寶兒本能點頭:“嗯哼,是晚了。”


    喜童在旁,急得不行了:“寶姑娘,我們公子……我們公子站不了多一會兒,勸著他些,馬車隨後就到。”


    是了,李靜說他挨了打。


    她抬眼瞧著他的臉色,的確很差。


    再上前,就快站在他眼皮子底下了:“你爹又打你了?因為什麽?”


    她一點和他玩笑的意思都沒有,徑自切入主題。顧蓮池卻也不惱,此時茫茫雪色當中,喜童亦或是院子裏假裝看風景的紫玉,他都似看不見一樣,天地之間,隻剩麵前這個姑娘,這些年來一如既往地呆。


    仿佛又迴到了小時候,他的眼前隻剩下嬤嬤一個人,然後嬤嬤變成了冰冷的嬤嬤躺在那裏一動不能再動,彼時的他連站起來的本事都沒有,一起來就摔倒在地。


    那時候就是她對著他伸出了手,她還給了他她最愛吃的糖。


    那是他最討厭的味道。


    從來都最討厭的味道,竟然也吃了很多年。


    看著她的眼睛,都像掉進了滿目星河,看著她勾起的唇角,若隱若現地梨渦,就像掉進了蜜罐子裏。


    他最最厭惡的甜味,卻該死地讓人癡迷,並且無論如何也戒不掉。


    此時此刻,她的眼睛裏眸光微動,竟然都是憤怒:“你爹又打你了?因為什麽?”


    他直直看著她,直直看著她,怎麽看也看不夠。


    顧寶錚開始皺眉:“說呀,因為什麽?因為他想讓你和趙小姐好,你不願意?你連裝裝樣子都不願意?”


    在她的麵前,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總是更多惶恐。


    晚來一刻都怕別人對她說些該說的不該說的,她耳根子軟,極其容易拿起一樣東西,也極其容易放下。拿起的時候說喜歡就喜歡,喜歡的時候一心一意,放下的時候也說放下就放下,放下的時候也從不迴頭。


    這就是寶兒,他的寶兒。


    挨這頓打,是因為什麽,是因為他放不下。


    可這些,心中縱有千言萬語,又如何能說出得出口?


    兄妹倫理,無解。


    寶兒還等著他迴話,顧蓮池卻隻看著她歎息:“不是,什麽都不是,我沒事。”


    紫玉在院子裏探頭探腦地張望著,表哥一直還沒有迴來,眼前的這個人對她所他沒事,她卻半點不信。顧寶錚眼角跳了跳,上前一手托住了顧蓮池的後腰,冷不防她手下一用力,他眼前一黑一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然而比他更痛的是寶兒的心,顧蓮池身上棉衣都沒穿,隻一層單衣。


    她這一按一下,掌心竟然暈染了些血跡。


    可想而知,他背上的傷已經到了什麽程度!


    寶兒怔怔看著自己的掌心,眼裏已然冒出火來:“為什麽,為什麽?你爹為什麽又打你,你都這樣還跑這來幹什麽!”


    她憤怒不已,真是難以想象,傷成這樣的一個人,是怎麽走過來的。


    顧蓮池不以為意,看著她也覺不出冷,也覺不出疼:“來的路上我一直想,想告訴你一件事,但是現在又不想說了。”


    說完一頭朝著她栽了過來!


    現在誰還聽他說什麽廢話,顧寶錚一把接住他怒目以對:“先迴去再說!”


    說著也顧不上車還未到,背對著他這就抓起了他的兩條胳膊,手上一個用力就將人背在身後。顧蓮池比她要高一頭,她空有一身力氣,卻不像小時候那樣容易背起了。


    不過,她是誰,一切都可以用蠻力解決。


    顧寶錚雙手緊緊扳住他的腿,拖著他的兩隻腳在地上,飛快地走了起來:“顧蓮池你每次都這樣,有什麽事你就好好和大叔說,他就你這麽一個兒子,有什麽事不能商量的呢!”


    喜童和紫玉急著跟在後麵,可兩個人誰也幫不上忙,隻得小跑跟緊了。


    顧蓮池的意識時有時無,等到察覺在她背上的時候,非但沒有掙紮下去,還伸手摟住了她的頸子。


    寶兒還在勸他,邊走邊說:“什麽事不要放在心裏……你就直接告訴他,不要讓他誤會你……從來爹娘都是最疼孩子的,我娘……唿我娘也打過我,但是……但是她心疼我我知道……你又怎麽著了……唿大叔一定氣得不輕……不過再怎麽生氣也不該這麽抽你太過分了!”


    她腳步從一開始的快,逐漸平穩下來。


    顧蓮池的後背被冷風一掃,火辣辣地疼。


    街上也有過往的行人用異樣的目光看著她們,他知道。


    可現在還什麽事都沒有,倘若真是兄妹亂2倫,再有什麽樣的目光看著他和寶兒,那可想而知。


    昏昏沉沉間,顧蓮池叫了她一聲:“寶兒?”


    寶兒下意識應著他,腳步略緩:“嗯?”


    他的聲音輕得很,幾乎都快聽不見了,她隻得停下來,迴頭來聽。


    顧蓮池道:“自古以來,都說什麽女子不如男,就連我爹起初見了你娘時候,他口中說著河東義鮑仙姑,心裏也是瞧她不起,後來李大夫屢次出其不意,到底是令他折服在心,這也是他願意讓你去營地的一個原因之一。”


    他停了一下,慢慢道:“我從前怎麽取笑你的還記著吧,千萬別做那些自古以來的女人都會做的那些事,早早嫁人生子早早將自己係在後院裏,答應我。”


    郡王府的馬車就在眼前了,喜童歡唿起來。


    寶兒看著馬車由遠至近,覺得有點不能唿吸了:“答應你什麽?”


    就像是生怕繞了彎她聽不懂一樣,顧蓮池在她耳邊又說了一遍:“不要早早嫁人,過完年和我去營地,建功立業也強過現在。”


    說完力氣漸失,整個人了無生息了。


    他滾燙的額頭就貼了她的後頸上,燙得她渾身都疼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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