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大亮的時候,林寶錚從夢中驚醒。

    迷迷糊糊的時候,她還以為是在自己的小床上,可睜眼一看,卻是對上了小青的笑臉。

    床很大,被褥很暖,她甚至感覺到了耳邊軟枕的布料是多麽的精細,身上蓋著溫暖的被子,這一覺似乎睡了很久很久。少女伸手擰了一下小青的辮子,這才想起自己在哪裏。

    她騰地坐了起來,狠狠抻了個懶腰。

    目光所及之處,少年合衣蜷縮在床邊,寶兒身上蓋的被子給她自己卷得嚴嚴實實的,顧蓮池的雙腳倒是在被底,人卻在邊上縮著團。難道這床上隻有這一床被子嗎?林寶錚簡單的腦子裏麵也想不出別的來,拍拍自己的臉跳過少年的身邊,這就下了床。

    她的公服就掛在屏風上麵,也想不起自己什麽時候脫的了,上前兩步披在身上,正是係著腰帶,軟枕毫無預警地打在了她的後背上。林寶錚迴頭,看見顧蓮池滾了床裏卷著被,他臉上的紅點點此時已經消退了許多,隻剩額角還有一點了。

    寶兒笑,高高興興地撿起了軟枕來:“謝謝你收留我了,我得趕緊走了,也不知道我娘和我爹知不知道我不在,叫她們擔心就不好了。”

    她那點小傷心,似乎睡一覺就沒了。

    看她眉眼就知道,她又變成了沒心沒肺的寶兒,顧蓮池的起床氣一下就被她這張笑臉氣到了,明明是同仇敵愾的了,此時再看她,似乎更像是話本子裏那些恩客,在這住了一夜,說走就走。

    他心情不好的時候,說話自然尖酸,知道說什麽話能讓她不舒服就說什麽:“現在知道怕人家擔心了,昨天晚上你娘你爹和我爹都快給燕京翻個底朝上了,現在你出去,尤其從我這出去,保證你娘不打死你。”

    林寶錚的笑臉頓時凝結住了:“非得這樣嗎?非得這樣說話你才舒服嗎?”

    顧蓮池單手托臉,側身躺著:“嗯。”

    她仔細整理著腰上的腰飾,齊國人多喜多佩飾物在腰,越是權貴佩戴越多,寶兒從來不喜歡這些囉嗦事的,做了衙役之後也隻帶著顧修送她的那塊圓玉,還是她娘為保她平安非讓她戴著的。

    少女上前兩步,將軟枕放迴床上,又在邊上找到了她的匕首,反手就別再了腰間:“你總這樣說話,也難怪連個朋友都沒有。”

    顧蓮池看著她動作利落,隻輕笑出聲:“自古忠言多逆耳,人活著就是受罪來的,何苦張口就說假話呢……往往你越是在意的

    東西就會越早失去,就像你,從出生就沒有爹一樣。”

    林寶錚揚眉,絲毫不為所動,相反她此時看著他的目光全是憐憫:“你真可憐,可能你覺得你娘才是你最應該有的,所以才在意出生有誰沒有誰,可我不覺得,於我來說,我娘才是最重要的人。”

    她對著鏡子抿了下頭發,很快,床上那位已然冷笑出聲:“我可憐?昨天晚上哪個收留你這個無家可歸的了?好走不送。”

    他背過身去,似滿不在乎,甚至還伸手在小青的腦門上敲了一記。

    寶兒本來是要走的,但她看著少年背影,忽然生出了一種難以言表的感覺。

    顧蓮池一動不動,過了好半晌,轉身過來詫異地看著她。

    林寶錚漆黑的眸子裏,是他敏感脆弱的心,真是看得一清二楚:“其實我娘這個人真的很好,她除了是個大夫能治病,還會治心病,不如你就試試把她當成你娘試試?”

    她在說什麽話?

    少年騰地從床上坐了起來,他掀被下地,兩步站了她的麵前,臉色微惱:“我看你也不想走了,那不如這樣……”

    他扶著她的肩頭,一擰身直接將她按在了牆邊。

    顧蓮池單手撐住自己,將她圈在自己和牆的當中一小天地:“你若不走,咱們就做點什麽,片刻就讓你娘和我爹知道你在我屋裏過的夜,這事要傳出去了可就有熱鬧看了。”

    他目光灼灼,淺淺的唿吸就在她的臉邊。

    林寶錚揚著臉,一點也不畏懼他口中說的做點什麽,他幾乎已經貼在她的身上了,她也終於察覺到了他的刻意,一把推開了他:“說實話,你現在這個樣子,真的很令人討厭。”

    少年嗤笑一聲,轉身走開:“很好,我也很討厭你,一樣。”

    他走到外間桌前,伸手給自己倒水,茶壺裏還是昨天晚上沏的茶,少年動作優雅,端了茶碗走到窗前。林寶錚快步從他背後走過,隻說一句告辭,這就到了門前。

    也是磨蹭這麽一會兒,天大亮了,

    少女伸手打開房門,喜童拿著水盆就站在門外,他瞪眼看著她,使勁眨了眨眼:“寶寶寶姑娘,你怎麽在這?”

    林寶錚見天大亮了,當然著急,嗯了聲快步走了。

    喜童不知怎麽迴事,立即衝進了房內,他見少年在窗邊站住,衣服都皺皺巴巴地,不由驚唿出聲:“我的小祖宗,難不成昨天晚上寶兒一直

    在你這裏了?啊?”

    顧蓮池轉過頭來,盯著他的臉目光如刃:“這件事要是傳出去,我就割了你的舌頭!”

    喜童嚇得水盆差點扔地上去,更是證實了他的猜測。

    隻不過林寶錚的事,他是不敢亂說的,趕緊收拾了東西,在心底暗自警告自己,快點將這件事忘掉。

    寶兒出了東院,也是很憂慮。

    她是真的開始擔心了,擔心她娘知道了她的去處節外生枝。

    另外,也真的不是故意讓爹娘擔心的,她悄悄迴了西院,發現整個院裏都沒有人,一溜煙跑迴了自己的屋子。紫玉也不在,少女索性脫了衣服,打散了長發,拽過被褥就躺了床上去睡大覺。

    她一向不善說謊,也苦惱於自己如何過這一關。

    興師動眾地去找她了,現在該如何能說一個他們不再追究下去的謊話了?

    林寶錚想不到,索性就閉上了眼睛。

    過了好一會兒,紫玉迴來了,她手裏拿著的不知什麽東西掉落了地上,這姑娘瘋了一樣跑出去,很快,就有人通知了李朝寧,徹夜未眠的李朝寧匆忙趕了迴來。

    顧修並未過來,隻林十三一頭紮進了房間來,朝寧剛把女兒從被底提出來,他就到了跟前:“寶兒,你真是急死爹了,你去哪了啊!”

    李朝寧也一臉憂色:“嗯,去哪裏了?為什麽都不告訴娘一聲,多大的事至於嗎?”

    林寶錚當然不能說自己就在郡王府,隻低著頭:“我哪也沒去,就是睡著了。”

    這話說得怎能有人相信,她前日才退婚,本來就應該情緒低落的,又趕上他帶了娘倆迴來……越想越是心疼,林十三自責地幾乎要捶胸頓足了:“寶兒,是不喜歡小妹妹和那個誰嗎?這件事說來話長,她是一個可憐人,帶著孩子不容易,不過也就是為了她的名節在搭個夥的,你要是真喜歡,爹就給她們安頓到別的地方去,讓她們走,行嗎?”

    林寶錚猛地抬起頭來:“爹!”

    她臉色略白,林十三隻道這孩子晚上在哪個黑洞子裏躲著了,更是心疼:“真的,爹沒想這麽多,是爹不好。”

    少女動容,她從來寬厚,出走一夜未歸也不是她的本意,見到男人這副模樣先是替他難過起來:“不是這樣的,爹,千萬別攆她們走,你能成親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昨天晚上真的隻是我一時犯渾,後來一覺到天亮才迴來,和誰都沒什麽關係的。”

    朝寧在旁看著她的臉色,上前將她擁在懷裏:“傻孩子,以後不許這樣嚇唬娘了。”

    寶兒當然連連點頭,心裏暖暖的。

    林十三總要問她去了哪裏,她怎麽也不肯說,後來朝寧將話岔了過去,讓她好生歇著,將林十三迎了出來。寶兒又睡了個迴籠覺,再起來時候可是日上三竿了,紫玉給她梳妝打扮,因是聽說陸家退婚裏有一條大概是說寶兒沒有半分的小姑娘模樣,她被刺激到了,刻意給寶兒梳了辮子各自盤在耳後,又戴了兩朵珠花,照了鏡子一看,林寶錚倒也變成了個嬌俏少女了。

    青翠的裙擺上,似有青竹。

    林寶錚穿了新裙,被紫玉擺弄了好半天。

    院子裏不知道什麽動靜,小廝們吆五喝六的,原本是說要和林十三一起迴去,正式麵見新夫人的,可這個催了她兩次的人,此時卻不知蹤跡了。紫玉出門打探也是未歸,寶兒再坐不住,走了門前開門。

    院子裏的高樹之下,沈江沅錦衣華服,一迴身身上叮當三響,全是配飾。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一掃而過,落在了旁邊的青磚小路上麵:“寶兒妹妹,真是對不住你。現在既然都因我而起,那就由我來終結吧,聽說你昨天晚上想不開又要跳湖又要跳江尋死的,哥哥一夜未眠。”

    林寶錚很無語:“哪個告訴你我要尋死的?”

    沈江沅快步走了過來:“我爹娘托了媒人來提親,以後你也不用想太多,咱們一定會訂婚,那樣的話你想幹什麽就幹什麽,我都依著你就是。”

    林寶錚提著裙擺走下石階:“哪個告訴你我一定會和你訂婚的?”

    他認真想了下,站在了她的麵前:“不會嗎?”

    又想了想,覺得她是嫌棄自己從前太隨意了,連忙舉手發誓:“你放心,我以後再不隨意給姑娘們扔東西了,以前不把別人放在眼裏,以後也不會,哥哥沒有別的本事,但是隻要說到的就能辦到,以後你就是哥哥的心尖尖,哥哥所有的好,都給你一個人,怎樣?”

    沈江沅鄭重其事地發著誓,神色凝重。

    微風吹過少女的裙擺,她低頭別開臉去,一時間竟覺迷了眼。

    心尖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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