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台上麵,咿咿呀呀唱著戲曲。

    林寶錚坐在台下,單手托腮,仰著臉聚精會神地聽戲。

    一個八九歲的半大小子挎著筐,挨個桌子問著話,他身上衣衫雖然有補丁,但也幹幹淨淨。

    筐裏放著幾包栗子,是熱炒的。

    天色已晚,等到寶兒反應過來時候,這半大孩子將一包栗子放在了她的桌前。

    這個孩子她知道。

    他就是那老劉太太家裏收留的孩子之一,上一次就因為每日都來賣栗子,被地痞打了一頓,總有人找茬才求的寶兒。她們一家人很特殊,老太太收留了不少孤孩,全家都靠采摘栗子炒栗子為生。

    衙役搜刮百姓的油水這是暗地裏不見光的習慣了,老百姓都習慣了,她給你的銀錢你不收下,她們多數都會惶恐不安,以為你想要更多或者根本不會幫她做事。林寶錚竟然也習慣了這樣的巡街,她這樣的性子卻也並未格格不入,相反,她用她自己的方式,幫附近百姓做了很多事。這一次也一樣,她收拾了那些欺負她們的地痞好一頓,盯了兩天,這件事就算過去了。

    此時這八九歲的小子認出她來,將一包栗子放在她的桌前,轉身就要走了,她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

    從錦袋裏倒出銀錢來,寶兒硬塞了他的手裏,這才將人放走。

    栗子還很熱,她捧在手裏,卻一點也不想吃。

    她本來是應該今天白天當值,不過陸成風心中有愧,昨天就給她放了假,讓她舉證之後休息幾天,不用巡街。一溜煙從林家的巷口跑出來,她就有點迷茫了,在街上轉著圈,不由就想起顧蓮池來。

    原來,她現在的心情,就是他的心情。

    真是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台上唱的都是賣好的段子,她在台下看著台上的角兒,忽然覺得唱戲的戲子看著台下眾生,也是一出戲。可能是穿得太少了,總覺得有絲絲的冷意,拿著栗子出了戲樓,頓時打了個冷戰。

    淅淅瀝瀝的雨點偶爾落在臉上,冰冰的涼。

    林寶錚連忙把栗子放了懷裏,她還不想迴家,不管是哪個家都不想迴。

    鬼使神差的,她晃迴了郡王府,後麵的她家偏門處無人看守,很容易就推開門走了進去。院子裏靜悄悄的,林寶錚低著頭,快步走了東院來,栗子熱乎乎地,溫暖著她的心。

    少女在園子裏折了一個樹枝,這就走了顧蓮池的窗下。

    窗邊映著少年的身影,顧蓮池坐在桌前,此時正寫著字,側影靜好。

    林寶錚伸手敲窗,片刻她在窗外,看見少年扭頭過來,他家窗關著,她將樹枝插在栗子袋上,縱身一躍,單手一扶這就趴在了窗上。也是裏麵並未閂上,一推窗就開了。

    等她探身進去,上扇啪嗒掉下來,剛好給她夾住了。

    四目相對,寶兒眉眼彎彎,對著顧蓮池的那張紅點點臉就笑了:“蓮池哥哥,看我給你買什麽好東西了~”

    說著舉著樹枝從縫隙當中將栗子送到了他的麵前,少年也不解,一時也忘記了自己全身都是疹子,隻抬眼看著她:“給我買的?”

    冷風一吹,林寶錚白著的這張臉,狠狠打了個冷戰。

    她頭頂的碎發,被雨點打濕了,就貼在她的臉上,此時看著她討好的笑意,他心裏早就軟綿綿的了,隻待上前一打開窗讓她跳進來時,才發現少女衣服上多是被雨水打了,不由五髒六腑都疼。

    林寶錚扔下樹枝,又舉了栗子到他麵前:“給你。”

    因為她態度太過於誠懇,誠懇地讓他放下了所有戒備和心結。

    伸手接過來,他甚至都沒來得及去做平時最容易做的嫌棄表情。

    之前顧蓮池一個人在屋裏,早把小廝們都攆走了。屋裏很暖和,還有沏好的茶水,他另外拿了水碗過來,給她倒了熱水,放了她的麵前,這才想起自己的疹子來。

    寶兒真的是才感覺到冷,拿起水碗就要喝。

    顧蓮池猛然握住了她的手腕:“等等,你好像不能喝。”

    她奇怪地抬頭看他:“為什麽?”

    他才想起自己引以為傲的臉上現在都是紅點點,頓時別過了臉去:“誰知道我這一身的疹子會不會傳給你,我看你還是快點走吧,也叫我省心!”

    林寶錚才不在意,推開他的手,捧著碗就把水吹著喝了。

    顧蓮池迴眸,強忍住罵她的衝動:“行了,栗子你也送到了,水也喝了,趕緊迴去歇著吧,別在我麵前氣我。”

    少女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清醒,清醒得都十分奇怪。

    就在她看見她爹領著那母女進門的時候,忽然間就明白了顧蓮池的心情。

    此時他對她說的話,淡漠當中,她也聽出了別的東西,小姑娘向來心直口快,迴身就坐了桌邊:“你這是在關心我?怕我被你傳出病來?是嗎?”

    少年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美得你!你真是想太多,趕緊走!”

    無奈此時他再說什麽,寶兒都不相信了,她伸手打開袋子,拿了一塊熱騰騰的栗子出來,可惜在外麵晃的太久了,真是凍得手腳都發麻,手一抖,栗子就滾落地上去了。

    寶兒對著地上的栗子歎氣:“你別攆我走行不,我不想迴家,哪個家都不想迴。”

    他才要出口的話頓時又咽了迴去,因為不太想讓她看著自己紅點點臉,靠在桌邊就用後腦勺對著她:“怎麽了?你爹沒迴來嗎?”

    寶兒垂著眼簾,不等說話先是阿嚏了一聲,打了個噴嚏,她抱住雙臂,隻覺腳下也是一股涼氣又是狠狠打了兩個:“迴……阿嚏……領個娘迴來……阿嚏!”

    顧蓮池赫然迴頭,直接拽了她的手腕,給人抓了裏麵床前:“上去!”

    寶兒兩腳一甩就將鞋甩一邊去了,兩下爬了床裏,抓過被子就裹了身上,隻露著一張小白臉對著他笑:“謝謝你啊!”

    少年就站在她的麵前,隻剩眸色漆黑:“怎麽樣?這滋味怎麽樣?”

    他這是明知故問,林寶錚想了下,笑了:“挺好,以後我就有兩個爹兩個娘啦!”

    話音剛落又是一個噴嚏。

    她襪子都濕漉漉的,縮著兩隻腳來迴蹭著,顧蓮池本來聽見她的話又是要惱,低頭瞥見她的腳頓時坐了下來,從小到大從未伺候過別人,少年也不知道自己是以什麽樣的心情握住了她的腳踝。

    兩隻襪子都扯下來扔了地上,他的掌心之下,是她冰涼的腳。

    鬼使神差的,竟是攬了在懷裏捂了起來。

    他也不說話,就擰著身子,給她捂著腳,林寶錚裹著被,才覺得暖和起來,一個人在那裏自言自語地:“不知道我娘要是知道我爹成親了,會不會馬上就張羅親事呢……”

    自然沒有人應和她,她又歎了口氣,直看著他:“其實我不反對他們都再找一個的,我也希望她們都過得好……但是……但是現在我就是覺得,我爹和以前也不會一樣對我了,我娘也是,等以後……嗯等以後說不定她們會再有孩子……這種感覺你懂的吧~”

    少年瞥著她的臉,抿著唇。

    寶兒鼓著兩頰,此刻竟覺十分無助:“是吧,我現在和你一樣了。”

    顧蓮池別過臉去:“哪個和你一樣!”

    不看她了,又是心疼得肝顫兒

    :“小可憐~”

    的確不一樣,林寶錚縮迴雙腳,將自己整個人都埋入了被底。

    顧蓮池也站了起來,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大步走了外間去,洗了手,再迴頭桌邊,就不由多看了栗子兩眼。少年才洗了手,不想沾手,又過片刻,雖然還是嫌棄臉,但還是拿了起來。

    裏屋一點動靜沒有,顧蓮池提著栗子快步走了迴來。

    他站在床前,將栗子扔在被褥之上:“喂~”

    寶兒卷著被,隻能看見她露在外麵的額頂,叫了她兩聲,顧蓮池見她唿吸淺淺以為她到底軟弱,怕是難過地要哭了,一把掀開了薄被。隻不過,真的是他想太多了,寶兒唿吸淺淺,困乏之下其實是很快就睡著了。

    少年:“……”

    桌上的燭火跳著啪啪的火花,小青就在床裏的角落裏坐著,她青布辮子上還紮著紮眼的發帶,一張哭臉看著顧蓮池楚楚可憐。他心中一動,傾身過去一把將人偶翻了過來。

    迴身要退迴床下去,一低頭就見林寶錚蜷著身體,臉色紅潤。

    他抓過被子,輕輕給她蓋上。

    少女身上的衣物還有濕的,低頭看著她的臉,他先是擔心地皺眉,可越是仔細看著她的臉,從那夢中也微微皺著的眉,到她的唇,再到她的頸子……

    顧蓮池身子一緊,頓時別開了眼去,逃一樣跳下了床去。

    少女就在眼前,不看她也覺不夠,他一把拽下了幔帳,轉身出了裏間。

    院子裏腳步聲霍然響起,越來越多的人穿過他的院子,忽然間火把通明,又一閃而過。

    少年看得真切,快步到了門前,正巧大嘴巴喜童過來查探:“公子怎麽出來了,起著疹子呢千萬別著了風!”

    火光越來越遠,已經快要看不見,顧蓮池抿唇:“出什麽事了?”

    喜童歎著氣:“能有什麽事興師動眾的,這不是十三爺迴京了麽,李大夫以為寶兒是去林家了,十三爺迴來以後也以為她迴這邊了,剛才托人過來打聽寶兒近況倆下這才知道,這呆寶哪邊都沒去,也不當值,不知道哪裏去了!"

    顧蓮池:“哦。”

    喜童走上石階,這就要進屋:“你說她才退婚,會不會太傷心了想不開啊!”

    顧蓮池身形一動,立即攔住了他:“權宜之計定的親,她傷的哪門子心!””

    喜童還待要繞過他進門

    :“都這麽晚了也不知道哪去了,話也不是這麽說,畢竟和陸公子……咦,公子且讓我進去,我給公子去打水。”

    少年拒絕,伸手一推就將他攔在了門外,咣當一聲還關上了房門。

    喜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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