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朝寧收拾東西,三個孩子都有點慌亂。

    尤其清止,在旁抹著眼淚,竟是哭了起來,推著寶兒叫她上前,隻嚷嚷著姑姑是病糊塗了,讓寶兒快點給人抱住了,好叫她躺著去休息。

    寶兒先是不動,後來更是蹭了母親的身邊,直幫著她收拾東西。

    李厚到底大些,隻在旁問著朝寧,問她想要幹什麽去?

    李朝寧才將自己換洗的衣物都收拾了一個包袱當中去,迴頭瞧見這三小隻都茫然的模樣,隻是笑:“別擔心,我的病都好了,就是收拾收拾東西,不日要離開燕京。”

    一聽她要離開這裏,李清止驀然瞪大了雙眼:“姑姑,為什麽要離開燕京?”

    朝寧迴頭看了眼窗外,隻覺唏噓:“你爹和你爺爺未做完的事情,姑姑想去接著做完,等到天下真的再無亂世,到時候家家夫妻和美,父慈子孝,豈不是全是和美?”

    李厚欲言又止,清止卻是急了:“這大雪天的,姑姑能上哪?離開燕京的話,再說我的腿怎麽辦,現在才能扶著東西走路了,太醫院的那伯伯不是說應當靜養麽?顛顛簸簸的,可叫我怎麽養?主要……主要是大冬天的……”

    她從來牙尖嘴利,這會卻是不會說話了。

    朝寧明白她這種心情,才能站起來,甚至是扶著東西剛能走,叫她跟著自己去奔波,耽誤治療靜養不說,也影響她的病情。她拍了拍侄女的肩頭,叫她不要擔心。

    李厚沉默了半晌,跟在她的身後:“什麽時候走?要去哪裏?”

    寶兒也在她身邊,朝寧迴身將三個孩子都伸臂攔住:“很快會走,不過你們不一定非要跟我去,如果我不在的話,應當會有人照顧好你們,放心。”

    李厚想了想:“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去邊疆,但是我醫術不行,隻能照顧妹妹們,如果姑姑要遠行的話,我想我可以照顧好他們兩個,清止的腿現在的確不適合奔波。”

    朝寧點頭:“姑姑知道,你們就留在燕京,有空我就迴來看你們。”

    話雖這麽說,但是她們都知道,曾經她們李家的兩個男人就是拋家舍業,說有空迴家,其實真的常不在家。

    女人迴眸看著寶兒,伸手輕撫她的發辮:“那寶兒呢,也跟表哥在燕京吧,娘以後迴來看你,好嗎?”

    到底是舍不得叫她吃苦,邊疆總是動靜,前兩日興平皇帝還因此事煩惱,多少軍醫都折在了邊疆烏鎮,總叫

    人惱怒。朝寧打定主意了,想去天子麵前請命過去,她本人不在的話,三個孩子,皇帝總能看護好的。

    隻不過,寶兒瞪著眼,才不想留:“娘為什麽不想帶我去?為什麽問了表姐和表哥就不問我?”

    李朝寧被她一本正經的模樣逗笑:“你這麽小,還是在家吧!”

    寶兒一把抓住了她的袖口:“我和娘一起去,我不離開娘。”

    女人輕輕將她擁在懷裏:“跟著娘,是要吃苦頭的,你能受得住嗎?”

    寶兒小臉上,全是笑容,重複了一遍:“我和娘一起去,我不離開娘。”

    朝寧猶豫片刻,又將她輕輕推開了一些:“可是想好了?要是走的話,一半天就得走,等咱們一路走著,到了邊疆也是春天了,怎樣?”

    寶兒鄭重點頭:“好是好,隻是,風棲昨天來給我拿了些東西來,我想我總也不在這的話,還是還給他吧,娘等我去還了他迴來再走。”

    鳳棲過來的時候,其實李厚是知道的,隻不過他是睜一眼閉一眼,假裝不知而已,等朝寧迴來,他就一五一十都告訴了她,那一套首飾還在寶兒的床頭上擺放著,朝寧未曾看過。

    寶兒蹬蹬蹬跑了自己的床邊將長盒拿在了手裏,又跑了迴來:“娘,你看!”

    李朝寧打開一看,的確太過貴重了,立即合了起來:“好,娘進宮去請願,你和表哥前去,悄悄叫了鳳棲出來,還給他就是,千萬不要驚動別的人,知道嗎?”

    寶兒點頭,忙將長盒握緊了。

    女人攬過她,在她的額頭上印下輕輕一吻:“願我寶兒,能體會人間疾苦,方能更覺甜是什麽滋味。”

    此時大雪已停,郡王府的東院裏,侍衛隊和府衙的衙役正是大眼瞪小眼。

    屋裏男人半闔著眼,手裏轉著兩個圓溜溜的核桃,動作緩慢。

    老管事在他的身邊站著,地上跪著兩個人,一個是徐大海徐大人,頻頻擦著汗,身邊還跪著一個五花大綁的男人,他長得十分魁梧高大,一臉橫肉,濃眉大眼皮膚黝黑,都是兇相。

    顧修今日有些失神,半晌才想起徐大海是誰來,抬眸讓他起來。

    也是這胖大海未穿官府,急著邀功穿著常服就跑到郡王府來了,聽見顧修叫起,才趕緊起來坐了一邊:“王爺,下官耗費了幾個月的時間,總算找到些許蛛絲馬跡,這個高純誌曾是明月的相好的,後來銷聲匿跡好幾年,總算給

    人找到了。”

    老管事低頭:“王爺,這人老奴的確見過,明月原先不是許過人家麽,還來府裏鬧過。老太太見她可憐就叫人給打發了,後來家裏來人說,要贖她出去,她死活不肯,似乎是這麽迴事。”

    徐大海帶來的兩個衙役上前來,在背後按住了高純誌:“怎麽迴事,還不快說!”

    顧修的眼前,似乎就有阿青的模樣,看不真切。她去信說孩子動得厲害,讓他早點迴來,他霍然站了起來,隻叫老管事到一旁叮囑了兩句,轉身出了府衙。

    街上人頭攢動,在這麽一刻,他竟覺無力。

    再怎麽樣,人也不會活過來了,這個時候如果讓他仔細去想的話,他也已經想不起阿青的模樣。

    大雪過後,街上才清了一些,馬車還不能來迴行走,隻有閑暇下來的人們到街頭看熱鬧,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顧修順著人流腳步緩慢,走過南大街,耳中逐漸清晰,能聽得到叮叮當當的動靜。

    他轉身過去,看見一個鐵匠鋪裏,大冬天光著膀子的男人,正打著火花。

    說也奇怪,他的目光,一下就被水缸旁邊的鐵铩吸引住了,他幼時和十三一起習武,教頭教的就是鐵铩,二人旗鼓相當,稱兄道弟,好不快活!可惜越是長大了,就越是生疏,後來幹脆反目。

    他小的時候,教頭就給他造了一把小一些的鐵铩讓他用,顧修站在鋪子外麵,扯了扯唇。

    他的兒子要是能起來何他比試一番,該有多好?

    想到蓮池的腿,怎不可惜?

    顧修叫人將鐵铩拿了過來,問了價錢,直接扔下了銀錢,轉身往迴走。

    匆忙之間,也找不到好手給她打一把,他提著鐵铩走在街頭,行人紛紛避讓,一共也沒走出去多遠,才迴來到郡王府的門前,老管事便已經等在那裏了。

    他腳步緩慢,將鐵铩插在雪地上:“怎麽樣了?”

    老管事欠著身子:“迴王爺的話,老奴讓徐大人帶迴去再審了,總不好在郡王府用刑的,按照高純誌交待的,他就是之前和明月有過婚約的那一家,隻不過她賣進郡王府之後,一心想攀著高枝伺候主子,竟然悔婚。他氣不過幾次三番找機會進府來送菜,借機給她逮到了迫她從他,後來她死也不從,他一時氣憤就給人掐死了,府裏到處是人,不敢聲張才綁了石頭扔進了蓮花池裏。”

    顧修一手扶著鐵铩,隻垂著眸:“這麽說,他和明月,都

    和阿青沒什麽幹係了?”

    老管事不敢抬頭:“也隻有他的供詞,應該是的。”

    男人慢慢揚起臉來,這個結果也是他早該預料到的。

    當年阿青落水,待他迴府,所有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隻沈曼受了驚嚇,也病了一陣子。阿青臨死之前,讓他不要責怪沈曼,說這是她的命,她自己不小心落水,莫要遷怒於人。

    他也曾問過沈曼,到底怎麽迴事。

    沈曼嚇得直哭,隻說和阿青兩個人在蓮池旁邊散步,她見荷花開的美,便要采摘。

    當年兩個人身邊都沒跟著丫鬟婆子,她一時任性到了水邊,不顧阿青的勸阻踩著池邊的碎石頭下了水,結果腳一滑竟然掉了下去,驚唿起來。

    阿青是為救她,唿喊兩聲拿了長棍來拽她,可她大著肚子,力氣也小,沒能把人拽上來,倒是自己也掉了水裏去了。

    沈曼嚇個半死,連哭帶喊引來了自己的丫鬟才七手八腳的將人推上岸去。

    沈曼其實是沈家的嫡長女沈繡,從小嬌寵慣了,雖然任性淘氣,但是心思簡單,藏不住事。

    而真正的沈曼因為是姨娘所生,從來是膽大謹慎,做事滴水不漏。

    他再睜開眼睛時候,眸子裏麵已然全是決意:“高純誌家裏還有什麽人?”

    老管事愣住:“這個……”

    顧修一把將鐵铩長槍:“繼續查。”

    他臉色冰冷,正要轉身,忽然聽見一陣熟悉的鈴鐺聲由遠至近,郡王府的馬,都在後院馬廄裏,為了方便朝寧來迴進宮,他送了西院一輛馬車,馬兒的脖子上掛著一樣的鈴鐺。

    老管事應聲退下,顧修握緊了鐵铩。

    果然是西院的馬車從門前經過,李朝寧掀著車簾,迴眸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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