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塊玉如意嚴實合縫地對了上,興平皇帝也不由連連稱奇。

    太祖皇帝當年被李朝寧的曾祖父鄭安所救之時,國還不能稱為是國,彼時戰亂,到處都是天下,打過來就算是你的。他建立齊國,後來鄭安就一直在他身邊,起初這麽多年來從未斷過音信,隻不過到了李朝寧父親這一輩,他更願意小隱於市,救濟天下百姓。

    現在她跪在大殿上麵,皇帝看著玉如意,才想起來當年是有這麽迴事。曆代皇帝都有點欠下的人情什麽的,尤其太祖皇帝那會,國家根基不穩,一幹熱血跟著他打天下的人真的很多,隻不過許多人都封了臣,雖然到最後也沒幾個好下場的,但是像李朝寧這樣,拿著玉如意來告禦狀的,還是第一個。

    他迴身坐在了龍椅上,伸手輕撫著玉如意的玉身:“這玉如意當年因救過太祖皇帝的命而斷了,如今能現世,處置得當的話也算功德一件,”

    興平皇帝伸手讓她起來,並賜坐:“今日既然到了殿前,有什麽話就盡管對寡人說。”

    李朝寧長跪不起:“求皇上給民女做主。”

    她親眼看著林十三挨了一頓大板子,心中更是憤恨,從父兄散盡家財開始,到常遠山怎麽受傷,怎麽流落到她家,什麽時候結為夫妻,什麽時候夫妻分離,亂世到安然,她曆盡艱辛帶著孩子又怎樣來到燕京尋找夫君,最後發現常遠山妻妾在旁,她明明去意已決,結果常家幾次三番欺辱她和孩子,事到如今才憤然來告禦狀,通通講了一遍。

    顧修垂目站在她的身邊,興平皇帝聽著他也參與其中了,隻是歎息:“常遠山最近不是才得了一個兒子?怎地連個女人都容不下,婚書既然已經退了,就該斷個幹幹淨淨才是。”

    顧修低頭:“他還算個男人,不過就是家眷使些女人家的把戲。”

    興平皇帝為難地看著朝寧:“夫人這官司還真是難住了寡人,你要家宅田院,亦或是金銀珠寶那對於寡人都是舉手之勞,禦狀寡人接了,可常遠山前日已經去官府退了婚,如今不過陌路,何罪之有”

    李朝寧從懷裏又拿出婚書的別書來:“別書還在,退婚當日我並未交還給他。”

    如果退婚,婚書的別書按上手印要還給男方,再由男方送去府衙才算真正的退婚完成,但事實雖然如此,又因為男人的地位等原因,常常休妻亦或合離都簡單得很,一退一休也無紛爭。

    她抬臉看著興平皇帝,心已經涼了半截。

    男人怎麽會理解女人的悲憤,尤其後院的那些事,隻怕他也無耐心來斷。

    果然,他看著她,並不在意退婚與否:“夫人隻管說,想要個什麽結果,常家有負於你,是想要他什麽?”

    朝寧怔住,緩緩搖了搖頭。

    興平皇帝撫額:“那你是想進常家大門,再做他發妻?”

    她繼續搖頭:“不,我不想。”

    他笑:“那你想要寡人為你做主,教訓他或是他的家眷?”

    腳步聲就在身後輕輕響起,李朝寧迴頭,看見常遠山被人傳喚了上來,他錦衣華服,更顯得英挺。

    她的腦海當中,自然而然地就出現了挨打的林十三模樣,不由抿唇。

    男人撩袍跪在了她的身邊。

    他開口說了什麽,她已經聽不真切,不過是請罪的那些話了。

    興平皇帝當著常遠山的麵,命人將她扶起:“現在罪魁禍首就在眼前,寡人給你做主,你想幹什麽,盡管說。”

    朝寧揚著臉:“我想要他把我的陪嫁還給我,還請皇上給民女做主,斷了和他常家的所有一切,並且給我女寶兒堂堂正正一個戶貼,讓她從此有名有姓。”

    興平皇帝點頭:“好,這簡單。”

    他看向顧修:“可是聽清楚了?戶貼交由你著手去辦。”

    說著又看向常遠山:“什麽陪嫁,翻翻地還給人家,從此各不相幹,迴府也囑咐到,再找人家麻煩,寡人都不饒你。”

    常遠山卻是皺眉。

    當年和朝寧成親也是太匆忙,別書都是二人書寫的,內容麽,幾年過去竟有些記不得了,多半是些情話。

    但是他不記得有什麽陪嫁,當時她將他傷腿養好,以一人之力養活全家,家當也隻有些藥材,勉強過活,所以成親的時候隻有青龍古玉,並無其他。

    見他迷茫著,李朝寧冷笑出聲,她從懷裏拿出別書來,遞到了他的麵前。

    昔日甜言蜜語猶如砒霜,男人臉色蒼白,伏地磕頭。

    朝寧重新走迴他的身邊,也是跪下:“謝皇上成全,他還我陪嫁,我也還他一片清淨。”

    自有小太監將別書呈了上去,興平皇帝先也不以為意,不過仔細一看,他臉色也變:“來人!”

    大殿之上,當著李朝寧的麵,常遠山被人架了起來。

    李朝寧看著他被人按倒,隻走了他

    的麵前:“我給過你的東西,都還給我,沒當著你老娘的麵討要,已是給足了你麵子,以後你我陌路,願不相見。”

    半個時辰之後,被打斷了腿,奄奄一息的常遠山,被人送迴了常家。

    後宅不寧,招此大禍,常家老太太又驚又慌一下昏了過去,常遠山意識尚存,讓人賠付了一箱子的金銀直送了小院去,沈曼不顧體弱,裹著頭巾來探望,也是哭得死去活來。

    玉如意被收了迴去,興平皇帝禦賜宅院一座,奴仆若幹。

    李朝寧身為女醫,也被招進了太醫院,日頭將要落山才出宮廷。

    迴到小院,林十三已經醒過來了。

    早前,他挨了一頓板子,竟然昏過去了,朝寧叫李厚和清止在家中照看,此時急忙忙趕了迴來,這人趴在床上,一個人正下著棋倒是自娛自樂,常家送來的箱子就放在地上,屋子裏還多了些許薄禮。

    李厚和李清止都問怎麽樣了,朝寧也不隱瞞,低著頭都說了。

    她避開侄子侄女,獨自來到林十三的床前,男人一手摸著光頭,正為一棋為著難,聽著朝寧的腳步聲,都不抬頭。

    他動作之間,似乎牽動了傷處,有時候還齜牙咧嘴的。

    李朝寧拿過馬紮就坐了床前,十三見她半晌沒有動靜這才抬頭。

    不想不看不怎樣,一看嚇一跳。

    女人雙眼紅腫,淚眼汪汪。

    林十三當即笑了:“你哭得什麽?該討要的討要迴來了?”

    朝寧點頭:“要迴來了

    。”

    他伸手依著自己的眉抹了一抹:“要迴來了就好,以後就當沒有這麽個人,快點給寶兒找個後爹要緊。”

    她哪裏還有閑心和他貧嘴,想到他挨這頓打就替他不值當。

    眼看著淚水又要落將下來,十三趕緊瞪眼:“打住!你這是幹什麽?”

    朝寧心中委屈無處訴說:“我去的時候就知道,不過是能討要什麽好處就要好處,可後來看見他,就想著你替我挨的這頓打,若是不討要迴來,心有不甘,從今往後我和他們再無半分幹係,也算靜心了。”

    她伏在床邊,連聲說著謝謝,哭得不能自已。

    林十三舉起手來,輕輕落在了她的發髻上:“你比我強,你還有寶兒,多個念想,我這麽多年,連個念想都沒有,豈不是更慘?所以不要哭,合該不是你的姻緣,再

    找月老結一根紅繩就是了。”

    李朝寧搖頭:“林大哥最是懂我,活生生的常生,昨日恩愛,今日便是反目,當真好沒意思!”

    他點頭,想起自己的傷心事,也是抿唇。

    黃昏總是美的,李厚才做好了飯,寶兒就被顧蓮池送了迴來,她一進院子就聽表哥說十三叔在,急忙跑了過來。西下的夕陽映得滿天彩霞,小姑娘手裏還拿著一個嶄新的九連環,是才出去閑逛的時候,顧蓮池買來給她。

    他讓她無事的時候就解九連環,別做別的,慢慢鑽研就能成功。

    拿了這個玩物,寶兒腳步輕快,打聽了十三叔的住址,小腿跑得飛快。

    到了門前又停住了,她聽見母親的哭泣聲,放緩了腳步。

    朝寧在裏麵還在哭:“人心都是肉長的,我上京趕上他們後院亂成一團,還救了沈曼母子平安,常遠山有妻有妾,我也不願去了,常家老太太為何還不肯就此罷休?無非不是見我沒有個依靠,白欺負麽!”

    林十三隻在旁勸著:“如今不是好了?待來日將寶兒的戶貼弄來,咱不跟他們生氣。”

    李朝寧緩了半晌的氣:“我不是生氣,我隻是恨,我從來教寶兒為人寬容大度,不叫和些小人置氣,可惜我也難逃這樣庸俗。打折他的腿也不解恨,恨不能這就殺了他,我們孤兒寡母也算留個清名。”

    十三笑:“有些人去了,就留不住,留不住就不留了,這就叫罷了。”

    女人半晌沒有開口,又聽男人的聲音一字一句從窗口傳了出來:“我是真心喜愛寶兒,從前就給她想過,讓她叫什麽名字,想來想去,覺得我們寶兒長大了,也要鐵骨錚錚,不如就叫寶錚,倘若你不嫌棄,真就讓寶兒入我的貼,林寶錚,怎樣?”

    李朝寧不知說了句什麽,寶兒在窗外卻是彎起了眉眼。

    她低聲叫了兩遍林寶錚,嗬嗬笑了。

    小姑娘再不急著進屋探望他的十三叔,一轉身看見窗簷下,從那磚縫裏長出一株雜草來,一把扯了來。

    油綠的雜草放在鼻底轉了兩圈,似有香氣,是滿心的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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