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花大綁的人,都跪了一地。

    李朝寧的小院子裏,一時間竟然跪滿了人

    。

    一夜未眠,顧修叫人收拾了廂房和正房,就在屋裏等著,結果這一查,查出了一大串的人。林十三一早和李厚在灶房做了飯,一直是朝寧在前麵坐著。

    她一眼未合,早起和清止整理了下家當。

    但凡參與打砸的官兵,都被抓了迴來,人多手也快,很快就將屋裏院外都收拾得幹幹淨淨了。

    早飯吃的也是稀裏糊塗,朝寧一直沒有開口說話。

    顧修他早起早朝照常去了,迴來時候聽聞人已經查清什麽來路,竟然是出自於常家的,臉色大變。早飯依舊沒有離開豆腐,即使在這樣的日子裏,李厚還是出去轉了一圈,賣了一盤豆腐,剩下的幾塊林十三下了菜。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飯,顧修已經許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倒是十三和她們很熟,一直和李家人說得上話。

    從常家綁來的兩個人是夫妻兩個,一個是常遠山遠房侄子蟬哥,平時就住他家裏的,常得老太太庇佑,一個是他的媳婦春杏,幫著沈曼持家的。他二人從前就經常幫著常家做一些閑雜事,府裏人私下裏都叫他們小二爺,小二奶奶。

    這還用審嗎?

    仗著常遠山平日和官府有些來往,竟然私自叫人來抄朝寧一家。

    顧修也沒想到最後竟然查到了沈曼和常母的身上去,慘叫聲不絕於耳,日頭才一上來,支支吾吾被交待出來的常家人,就被抓了迴來,顧修大怒,命人按著一頓板子,男的還好些,隻管叫著王爺饒命,女的才打幾下就沒了動靜昏死過去了。

    李朝寧自始至終,都一聲不吭。

    顧修看著她,一時間竟然無言以對。

    他命人將嬋哥兩口子扔迴了常家去,作以警醒,迴身看著她,目光淺淺:“以後再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你且寬心。”

    李朝寧點頭:“多謝。”

    見她開口,他也寬心:“不過寶兒的戶貼,還是要上的,你想過沒有?”

    她臉色蒼白,似乎無力和他再說些別的,隻擺了擺手,轉身迴了屋裏去。院子裏的人魚貫而出,他猶豫片刻,不等追上前去,郡王府的老管事卻是尋了這裏來。

    他到了顧修身邊,連忙擦了擦自己額頂的汗來:“王爺,仵作給看了,我去對照了半天,池中的這具屍體不是別人,正是前幾年失蹤的丫

    鬟明月,明月還記得吧,阿青身邊的丫鬟,以前她們都是伺候過奶娘的。”

    顧修當然記得,不由皺眉:“蓮池都七歲了,這麽多年屍身不該爛沒了嗎?”

    老管事歎著氣:“我就這麽說的,可人仵作說了,要是埋在土裏四五年肉身就能爛沒了,剩堆白骨。可在水裏的話,要更慢一些,尤其明月身上還墜著大青石頭,估計是掉泉眼邊上了,水也涼,也該著叫寶兒給拽上來了,這才得見天日。”

    顧修迴頭,透過窗戶,看見林十三和朝寧說著話。

    他們之間,總有一種默契。

    隻叫別人看著,根本進不到那些念想裏麵去,男人恢複了往日的神色,也不言語一聲,徑自出了院子。

    到了府衙的驗屍房,一進門就被屍臭的味道熏得不輕。

    仵作是個四十多歲的漢子,見了禮忙引著他來看,女屍被繩子捆著,墜大石頭的腰間肉都爛沒了,也是因為有這繩子捆著全身,兩個半截身子還被牽連在一起,青石頭看個頭就不小,也在旁放著。

    仵作指著繩子,斬釘截鐵道:“這姑娘是活著的時候被扔下水的,掙紮了一會兒,毛茬都不一樣不說,僅剩的內髒也有端倪。”

    殺人滅口,已經有幾年了。

    顧修對那段時間的記憶並無印象,隻迴頭看著老管事:“她是什麽時候沒的?”

    老管事仔細想了想:“大約是蓮池小公子頭出生那兩天,戰事吃緊,阿青早給王爺送了書信問什麽時候能迴,老奴記得很清楚,後來沈小姐總來郡王府陪伴嗯……現在一想,大概也就是那兩天,明月才沒,小公子就出生了。”

    一個丫鬟的死,本來沒多大的事情,但如果是阿青生顧蓮池前後的話……顧修驀然抬眸。

    顧蓮池其實是早產,阿青來信問他歸期,就說了還得一個來月才生,也是朝中有事,他急趕著趕了迴來,才到家中阿青就生下了蓮池,彼時正值朝中動蕩,後來才知道,阿青是掉進了蓮花池,才動的胎氣。

    當時沈曼也差點溺水,還是她和她的丫鬟合力將阿青救上來的。

    細思恐極,他的目光就落在青石頭上麵:“再查,這麽大的石頭,應該是男子所為。”

    有幾年了的事情了,郡王府沒少小廝護院,老管事繼續擦汗,連忙稱是。顧修轉身走出府衙,圓滾滾的官老爺徐大海此時已經等在門外了,昨天晚上,他也被折騰了夠嗆,此時兩條腿跪得

    還疼,一見顧修都發軟。

    顧修淨了手,本來是直接要走的,可他的目光又在徐大海圓圓的肚子上麵轉了一圈,當即想起了寶兒的戶貼來。可戶貼好辦,卻叫寶兒隨誰的姓才是問題,李家僅剩的男娃李厚還未成年,他有心將那孩子落在郡王府,想起林十三和朝寧親厚模樣,又是猶豫。

    當年他們兄弟反目,也是因為阿青,不能重蹈覆轍。顧修遲疑片刻,到底還是沒有開口,徐大海要親自調查女屍沉池案,忙著表明心跡,要來送信陵君迴府。在百姓眼裏,他從來就是災星煞星,官場上,因為新帝與他稱兄道弟,多讓他幾分。平日巴結他的人多了去了,也是不以為然,就和他一車而迴。

    果然一上車,徐大海口若懸河,就開始表忠心。

    他以為顧修是為護沈家才著惱的,又將朝寧的不知好歹數落了一通。

    官兵在前鳴鑼開道,馬車行得很慢,顧修冰冷的目光就像是三九天的冰溜子,隻叫他又摸不著頭腦。

    才行出去不遠,鑼聲竟然停了下來。

    外麵街頭的百姓議論紛紛,很快,馬車也停了下來,外麵一陣喧鬧,隻聽一女子揚聲在前,聲音熟悉得很:“青天大人!小女子李朝寧狀告護國大將軍常遠山拋妻棄女,對發妻趕盡殺絕毫無人性!還望大人收了狀書,容我到禦前告狀!”

    徐大海頓時看向顧修,後者是一臉怒意。

    禦前告狀其實很簡單,新君登位之後,為了體恤民情,特準百姓可禦前告狀,但凡有任何的冤屈,隻要寫了狀書,到府衙交上,經獲批準便能由他帶倒聖君麵前。

    可因為一旦如此行事,告禦狀的人會不計其數,越來越多。

    這便有了一條律令,但凡告禦狀的人,都會在交了狀子之後,挨一頓板子,一來也是表自己告狀決心,二來也是先治你個藐視府衙之罪,這頓板子打了之後,不死也傷,所以這幾年告狀的人還是少之又少,幾乎沒有。

    顧修緊鎖雙眉,臉色陰沉。

    外麵的李朝寧仍舊跪在車前,舉著狀書:“請大人收下狀書!”

    他盛怒之下一把扯下了車簾:“李朝寧!你好大的膽子!”

    女人抬眸:“原來信陵君也在車上。”

    顧修目光灼灼:“禦狀可能是隨便告的嗎?你若想麵聖帶你進宮便是,簡直胡鬧!”

    徐大海也虎著臉:“你可知道,想要禦前告狀,需得先挨板子這

    關?”

    李朝寧自然是知道的:“既然要告禦狀,自然是知道的,還請大人成全!”

    她雙手捧著狀書,打開車簾了,這才看見女人身後跪著侄子侄女,三人都收拾好了細軟全都包在身上,看起來,分明就是早就有這種打算了,也怪不得今天早上一直很少開口,卻原來是早打定了主意。

    顧修隻看著她:“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朝寧搖頭:“信陵君也說這世上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不能一直退讓,她常沈倆家欺人太甚,就連信陵君不也庇護她們,想讓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麽?今日我就非要討個說法,除非你們將我打死在這車前!”

    她背後的李厚和李清止也齊齊跪著,女人高高舉起的,正是寫好的狀書。

    顧修垂眸看著她,李朝寧伏在地上,明明應該是那樣卑微的個人,可她背脊挺直,一身傲骨。他並非是要袒護誰,隻這個時候,他不得不佩服這樣的女人,:“你可想好了?”

    李朝寧伏身點頭:“多謝成全!”

    徐大海隻在他身旁低聲要耳語幾句,可惜顧修手一擺,當即給他推了一邊去了。

    正是這時,一人騎馬而來,急匆匆趕了車前,韁繩一甩人就跳了下來,林十三戴了頭巾遮住了自己的光頭,快步走了朝寧麵前,一把奪過了狀書,迴身跪在了她的身旁:“這狀我來替她告!板子也招唿過來吧!”

    朝寧驀然抬臉,正對上他的笑臉:“剛才我想了一下,既然你要告禦狀,總得有個人替你挨板子才是,再說寶兒還沒有大名,你可想好了讓她怎麽上戶貼了?”

    她抿唇,鼻尖酸澀:“林大哥,你何苦跟我趟這渾水呢!”

    林十三揚著眉,竟也得意起來:“我倒是想了一個好名字,叫林寶錚如何?”

    林、寶錚!

    顧修抬眸,正對上了他的眼。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寶妻嫁到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半袖妖妖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半袖妖妖並收藏寶妻嫁到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