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行得不快,李朝寧輕撫額頭。

    掀開窗簾,能看見巷子裏高牆林立,是平時從未去過的地方。

    如果去皇宮的話,怎麽會有如此狹窄的街巷?

    不等她多想,鳳棲就拽了拽她的手,他常年混跡於燕京,自然了解燕京的每一條街道,湊近了朝寧的身邊,他壓低了聲音道:“娘,信陵君和常遠山如果都在宮中的話,皇帝召見你也不應該來後宮的。”

    的確,怎麽能讓男人們在後宮逗留,朝寧皺眉:“這是去後宮的路?”

    李鳳棲一手挑著窗簾,一手往高處指了指:“看那宮牆。”

    漆黑的夜裏,偶爾能看見吊起來的燈籠,映著高高的宮牆。是了,她伸手撫住心口,那半截玉如意就在她身上戴著,這東西不能隨便麵世,不到萬不得已,她還想留給寶兒。顧修和常遠山都保持了十足的默契,那天晚上知道這件事的奴仆也都遣散了去,以保消息不會外露。

    既然這樣,這件事又怎麽會捅到皇帝麵前,再說什麽口諭,也不該任由凳兒來傳。

    因為是顧修身邊的小廝,所以也不曾設防,李朝寧心中一凜,垂下了眼眸。

    李鳳棲也歎了口氣,又扯了扯她的袖子:“娘,聽說宮裏死幾個人都不帶找到影兒的,不會有事吧?”

    她安撫地握了握他的手:“沒事,放心吧。”

    說話間已經到了皇宮西門,凳兒掀開車簾,李朝寧牽著鳳棲的手,這就下了車。宮裏來接她的宮女,早等在外麵了。一看就是和凳兒熟識的,和他打了招唿才來朝寧麵前:“過來吧。”

    她提著一個燈籠,尖著個臉,身後還站著兩個小太監。

    李朝寧站在車下,看見凳兒還嘻嘻地對著小宮女笑,這就對他招了招手:“你過來,我有幾句話對你說。”

    凳兒連忙上前:“夫人有事盡管吩咐。”

    他才低頭,朝寧揮手便打在了他的臉上,火辣辣的疼,驚得他捂住了半張臉。

    朝寧一手還牽著鳳棲,揚起了臉來:“你主子知道你給誰跑腿嗎?知道等今天我從宮裏出來你主子會怎麽發落你嗎?”

    她又看向了小宮女:“你說說現在是你主子讓你們假傳聖旨的,還是他主子讓你們假傳聖旨的?嗯?”

    假傳聖旨,那可是死罪。

    凳兒原本就是沈家人,此時捂著臉趕緊撇清:“沒有的事!我們主子都不

    在府裏!”

    小宮女也急了:“夫人千萬別胡說,我們貴妃請夫人說會話而已,沒誰假傳聖旨。”

    李朝寧目光灼灼:“一個村野婦人,你們貴妃怎麽認識我,又請我說會話?沒誰假傳聖旨?可我身旁那些人可都聽著,傳的是皇帝口諭,今日我好好迴來也就罷了,但凡誰要難為我,我明個就撞死在天子天門前!”

    她這般模樣,倒真有幾分氣骨。

    就抓著假傳聖旨這件事,還有旁人作證什麽的,小宮女不敢輕看,隻得恭恭敬敬來請:“剛才有所失言失禮,還請夫人進去說話。”

    夜空當中,明月當頭。

    朝寧知道躲不過去,向前兩步忽然抬起了手來。

    隻嚇得小宮女偏肩一躲,可她也隻抿了下耳邊的頭發,目光一轉,先一步帶著鳳棲往前去了。

    皇宮內院在她的想象當中,應當是奢華的。

    小宮女在前麵引路,繞過長廊,假山,庭院,走了能有足足一刻鍾的功夫,才到貴賢宮。

    可和朝寧想的不一樣,宮內漆黑一片,微風輕撫過樹梢,重影綽綽。

    皇宮太大,就是她記憶再好,走了這麽遠也幾乎分辨不出來該怎麽出去,進了這裏,似乎就任人宰割了一樣。進了大殿,隻見殿內幾個香爐中,還飄著香。

    朝寧輕輕嗅了嗅,不由皺眉。

    殿內裝飾古樸,到處都是木製的東西,一個女人站在窗邊逗鳥,長長的指甲,妝容精致。

    她的樣貌竟然和沈曼十分相似,隻不過,她眉眼之間,更為淡然。

    小宮女先攆了那兩個小太監出去,迴來複命。

    她到了沈貴妃的麵前,附耳說了幾句話,惹得女人輕輕地笑。

    片刻之後,她關上鳥籠,迴過頭來:“夫人請坐,是我們唐突了,”沈貴妃迴身坐下,目光也在鳳棲身上一掃而過:“這孩子模樣真俊,可給我們蓮池比下去嘍。”

    她隻看了他一眼,卻說出這樣的話來。

    李朝寧也不知她到底是什麽意思,帶著鳳棲施了禮:“見過貴妃娘娘。”

    沈貴妃唇邊一直帶著笑意:“也實在是我這隻籠中鳥不能隨意出宮,這才命人去請夫人過來,也就是閑說幾句話的事,想見見夫人。”

    她的目光上上下下都在朝寧身上,李朝寧也坦然相對:“不知貴妃為何想見我?”

    沈貴妃尾指上的指甲特別的長,她兩指輕輕敲在桌上,這小動作竟和顧修一樣。那長長的指甲上還帶著一個精巧的鑽飾,看見朝寧目光,舉起手來笑了笑:“既然是籠中鳥麽,當然要精致些,前日聽江沅提及你來,就很想見你一麵,今日聽聞信陵君因你又和常家決裂,就等不得了。”

    宮裏的人哪個能是簡單的,李朝寧自動忽視她的話:“然後呢?貴妃現在見到我了,然後呢?”

    沈貴妃輕輕搖頭,眼中都是笑意:“沒有然後,人人都道信陵君這樣對待常遠山是為我妹妹沈曼,是為我沈家,我卻是不信。常家早有妾室,一個和兩個有何分別,他斷然不會將此事真的放在心上,不僅不放在心上,曼兒一哭,他還得心煩。人人都道你帶著孩子撲奔而來,是想要進常家大門,但我今日見了你,卻也不信,倘若此時我要你怎樣,反倒遭你嗤笑,我若讓常家遠了你,恐怕也正中你下懷。所以沒有然後。”

    她倒是對顧修了解得很。

    但她竟也信自己,朝寧不由怔住:“貴妃此話何意?”

    她話音剛落,一個小太監匆匆進了大殿,噗通一聲跪下了:“皇上今天歇在趙貴妃那了,不過來了。”

    沈貴妃點了點頭:“去吧,知道了。”

    她的嗓音當中,帶著絲絲的甜。

    音調當中,似乎還有些許小愉快,眼看著小太監出去了,這才看向朝寧:“其實女人就是這麽迴事,去了東還有西,這世上的男人千千萬,除了這後宮逃脫不了的這些個鳥兒,都該長點誌氣,也學學什麽叫君若無心我便休的。”

    她這些話,倒是合心意。

    可女人越是看著無害,越是讓她心驚,握緊了鳳棲的手,後頸上的寒毛都要豎起來了。

    後宮怎能缺少溫柔的女人,這樣的女人沒有點手段如何能在後宮立足受寵,李朝寧突然察覺到了一絲絲的不安,窗邊的鳥兒突然叫了兩聲,沈貴妃迴頭瞥了眼,當即站起來走了過去。

    也不知道她拿了什麽東西,在籠子裏攪了一攪,小鳥兒叫聲便十分淒厲起來。

    沈貴妃歎了口氣:“叫個什麽,像叫魂似地,這後宮的鬼多了去了,少你這麽哭啼的?”

    李鳳棲的手心裏都出了汗了,抬眼看著朝寧。

    母子二人忽然間都有了一種別樣的感覺,說不出來的詭異。

    正是這時,原本被攆出去的小太監匆忙進了大殿,他雙手捧著一個

    物件,跪在地上舉了起來:“信陵君在宮外候著,說是來接人了。”

    說著爬行幾步,將掌心的腰牌送了沈貴妃的麵前。

    那是顧修的腰牌,沈貴妃隻看了一眼,神色當中竟有十分失望的樣子:“罷了,去吧,我也倦了。”

    她隨即低下了頭,隻叫人看不清臉色。

    小太監連忙來送朝寧:“夫人請,我送夫人出宮,需要低聲藏跡,萬萬不可驚動巡查隊。”

    李朝寧點頭,又牽了鳳棲的手。

    母子出了這宮殿,才都鬆了口氣,李鳳棲到底還是個孩子,憋不住,拉住朝寧讓她低頭:“所以說,她讓咱們進宮到底是為了什麽?”

    李朝寧,握緊他的手,也不答話,又過片刻,順著原路走到西邊宮門,果然瞧見顧修站在車邊。

    依舊還是送她們來的那輛馬車,凳兒抵著頭站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顧修負手而立,見了朝寧才轉過身來:“多謝。”

    平常這個時候宮門早就封了,可今日卻依舊開著。

    出了宮門,小太監恭恭敬敬地將腰牌奉上:“信陵君太過客氣了,咱們本就是一家人,下次有事直接吩咐人進宮說一聲就是,萬萬別再傷我們貴妃的心了。”

    顧修拿起自己的腰牌,嗯都不嗯一聲,隻看向朝寧:“上車,迴去了。”

    李朝寧扶著鳳棲,腳步想快也快不了,偏偏這個時候,李鳳棲腿還軟了,顧修一眼瞥見,大步走了過來,兩手一抱,就給男孩舉了起來。三人先後上車,凳兒還待要上前伺候著,顧修目光冰冷,隻掀了車簾目光冰冷:“讓你的主子留著你吧,別讓我再看見你。”

    說著啪地放下了車簾。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寶妻嫁到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半袖妖妖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半袖妖妖並收藏寶妻嫁到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