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整為散。”穆清嘉讚道,“這倒能消減一些土靈氣對水靈氣的壓製。而且,步琛的驚風箭在濃霧裏難以發揮作用。”確如他所言,憑借視力步琛根本無法辨別水驚蟄的位置。他閉上雙眸,卻覺每一滴霧水中都蘊藏著殺意和愛意,混淆著他的神魂。水驚蟄想要的就是這一刻。步琛驚覺中計,快速切斷神魂感知,聚沙成塔,將自己保護在內。果然,沙塔外緣傳來柔軟的響動,像是雨水落在沙土中,又像刀鋒沒入血肉。與此同時,他快速畫符捏決,指尖噴湧出大蓬火焰,灼燒著場中的霧氣。霧靄中人影飄渺難辨,步琛緊皺眉頭,運轉出一個龐大的法陣。沙石編製成細網,從防禦屏障邊緣開始,緩緩向中心聚攏,試圖網住難見蹤影的遊魚。“這法子也太實誠了些,浪費很多靈氣。”穆清嘉毫不掩飾地偏心,“實戰經驗太少,想必在山中沒怎麽與人鬥過法。”他看步琛怎麽看怎麽不爽,比對其他人更為挑剔苛責。霍唯見他不自覺地做出如此態度,不由想起他們在姑媱城中時,師兄對步琛還算是寬容溫和,常醋得他生悶氣。而能造成如斯態度轉變的,隻能是水驚蟄與步琛的合籍一事。霍唯默默想,不愧是從小養大的師妹,關鍵時刻還算有用。在他繃著一張臉胡思亂想之時,場中二人已經以符與劍相互快速試探了近百迴合,兩方皆掛上了細微的傷痕,但未觸及要害。與此同時,那張不斷收緊的沙網留下的空間越來越小,水驚蟄所受到的攻擊也愈發密集。她似是被迫不得已,從某處突然現出身形,孤注一擲,拔劍斬向步琛。步琛右手畫出石盾,擋住劍刃,卻沒有感受到劍刃的重量。受騙了!他一驚,左臂瞬間石化,擋住了另一邊頸側。由於事發突然,他無法展出石盾,防護層的覆蓋麵較為窄小。石臂與薄煙劍接觸的一刹那,薄煙劍忽然劇烈扭曲,以刁鑽的角度蜿蜒繞過石臂,轉而刺向步琛的左胸。生命受到威脅,步琛出於本能地做出攻擊姿態,石臂的棱角瞬間變得尖銳,錘向對方的小腹,以達圍魏救趙之效。然而水驚蟄並未收招。事情隻發生在千分之一瞬間,就在薄煙劍尖挑破步琛前襟的刹那,劍身再次化作霧氣,瞬間消散。能如此收放自如的,世間隻有水驚蟄一人。步琛瞳孔收縮,欲想收拳,卻已經太晚了。蓬勃而出的靈氣一半衝向水驚蟄小腹,另一半則因過快收招,順著他的手臂反噬到自己體內。兩人皆是向後飛退數十米,體內經脈紊亂,唇角流出一絲血。水驚蟄落足不穩,半跪下去,她瞬間彈起身來,薄煙劍聚形,欲再起攻勢。卻聽步琛悶咳一聲,道:“是我敗了。”聞言,水驚蟄不由一怔,斂了殺意,收迴霧氣。視線瞬間清晰起來,場外之人也看到了其中的情狀,見二人已經止戈休戰,不由好奇究竟是誰勝誰負。“是我敗了。”步琛再次宣布道。這個結果在很多人的意料之外,不免有知情人調笑道:“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古人誠不我欺。”步琛兩道濃眉一豎,朗聲道:“非也。水掌門技高一籌乃是事實。靈劍一介外物,水掌門都能掌控自如;步某空長百歲,卻連自身靈氣都無法控製,實屬慚愧。”水驚蟄道:“可是……”會有人不滿意這個結果。果然,步承弼發話道:“琛兒休得胡鬧,你們尚有一戰之力,怎能現在就分出勝負?”言下之意,步琛自己說的不算數,等到雙方有一人無還手之力才算結束。“師父,徒兒以為鬥法並非生死相爭,點到為止便罷了。”步琛微笑道,“這次仙盟大比,徒兒獲益匪淺。若師父想我入榜,不若徒兒賽後再去挑戰梅褔仙友,掙得玄機榜前十之位,如何?”他常年閉關極少與人打交道,心智過於純真,多數時候都是想到什麽說什麽,全然不知道步承弼隻要他贏的“結果”,根本不在乎什麽“獲益匪淺”。立刻有人拊掌稱讚:“好!步宗主的親傳弟子,果然有君子遺風!”步承弼的臉色青黑,他想把步琛養成一條隻對自己忠誠的無知的狗——卻沒想到反而咬了自己的腳。又有知情人笑道:“可是這樣一來,步小友想抱得美人歸,可就難嘍。”步琛想到那個賭約,失落一會兒,又逐漸高興起來:若真如師父所言,與驚蟄打得兩敗俱傷,他們即便合籍,以後也無法交心了罷。能讓她不厭惡自己,可比名義上的合籍重要得多。“平手。”水驚蟄的聲音忽然從背後傳來。她一身仙袍纖塵不染,款款走上前來。容貌雖柔美,氣勢卻不遜於任何男性修士。“步仙友修為較本座更為深厚,方才我們身受同等靈氣衝擊,他的傷勢比我輕一些。”說罷,她落落大方地撩起袖子,讓眾人看到她雪似的皮膚之下,隱隱顫動的青色經脈。步琛看到她便不由自主地牽起唇角,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皆大歡喜。”穆清嘉心中不知是何滋味,頗有一種養了多年的水靈靈的小白菜,突然間被一頭不是很滿意但也湊合看的豬給拱了。拱就拱罷,畢竟看樣子,這頭豬萬萬不會虧待小白菜,一定會把她當寶貝供起來——隻要不是和侍奉他師父有矛盾。但這怎麽可能?穆清嘉頭疼地捂住額角,隻覺任重而道遠,自暴自棄地想著:還不如最開始就把他倆暴力拆散。距離和步承弼攤牌的時間越來越近,而在這之前,霍唯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和天道之下的第一人——步承弼的戰鬥。穆清嘉知道,他的師弟從小就是劍術天才,極具戰鬥的天賦,越階戰勝更是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