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年齡稍長,秦關送他去仙界修行臥底。他還記得臨行前,母親抓著他的手,百般叮囑,一遍一遍重複那句話:“不要忘了你的身份。”後來在水驚蟄的教導下,他才慢慢懂得何為善惡黑白,仙魔有別,也意識到了……他的身份是什麽。皋塗山近百弟子皆穿月白仙袍,表裏如一,唯有他是黑芯的。維持一張純白的表皮,很累。即便掙紮如此,顧霄麵上也生不出一絲表情,正如他十多年以來一直做的那樣。霍瀧無法全懂,卻接收到了那份感情,於是抱緊了顧霄,希望能借此給他一些力量。他們平日裏互相冷言冷語居多,認真擁抱還是第一次。顧霄感受著懷中溫熱的少年,忍不住輕輕摸了摸他的發頂。“你知道天命嗎?”顧霄道,“我想,我的天命就是修魔。”“狗屁天命。”霍瀧悶悶罵了一聲,然後突然抬起頭,眼眶通紅道:“如果你的天命是修魔,那我的天命就是阻止你修魔!”不等顧霄反應,他接著恨恨說道:“複仇有什麽好?隻為了向一個人複仇,就要賠上你的一輩子,虧死了!顧霄的仇人想去深淵就去好了,又不用顧霄陪著去!”顧霄道:“可是仇人太強,若沒有我,無法給他重擊,他或許還會繼續興風作浪。”“就沒有其他方法嗎?”霍瀧問道,“我們再多努力一些,然後還有師父幫忙,再叫上霍唯前輩,這些所有人肯定能打得過他!”顧霄道:“不可能。”“沒有什麽不可能!”霍瀧大聲道,“今晨我還是金丹初期,師兄師姐每次都以為我會敗,但我打過了很多很多比我厲害的修士。以後也是一樣——我能做到,顧霄也一定能做到!”“你太天真了。”顧霄看著他。“我會證明給你看的。”霍瀧下定決心道,“我要拿下金丹期的魁首給你看,打敗所有人。到那時,你就該相信沒有什麽事是不可能的!”顧霄眼中微現波瀾,沉默地注視著他。“你不信?”霍瀧被激怒了,很快又道,“不信正好,我要讓你以為的‘不可能’變成現實。等一個下午,這點時間你總等得起罷!”“到我得勝之前,在這裏呆著,不許逃跑。”他點著對方的胸膛,“什麽父母血緣,不要給自甘墮落找借口。如果你真那麽做了,我會一輩子瞧不起你。”對於他來說,最可怕的事就是被人瞧不起了。所以顧霄一定會等他。少年如風一般離開,飛到半空,還因為靈氣不支而忽上忽下。顧霄沒有阻止他,心道或許是時候讓師弟知道,什麽是不可扭轉的現實了。————午歇之後,仙修們再度齊聚比武台,作為上半場全勝的霍瀧,也腫著眼睛重歸賽場。他變得沉默了許多,打架絲毫不手軟,即便是贏了也不再驕傲,而是用目光立刻捕捉下一名對手。他想勝,不隻是為了自己。下午的比武場上偶爾會出現金丹後期的修士,但霍瀧憑著超乎尋常的快速反應和劍法,仍是次次險勝,未有敗績。直到他麵對金丹期最後一名對手。那名對手已經在金丹後期停留數年,強行壓製突破,隻為在仙盟大比上取得金丹期的魁首。整日的觀戰之後,他已經摸透了霍瀧的全部招式,而且絲毫未有輕敵之心。這是一場苦戰,在靈氣的巨大差距之下,少年幾乎是被壓著打。但無論如何受傷,裁決者勸他投降,他都沒有走下賽台,亦或是倒地不起。對方下手越來越重,他額角挨了一拳,差點跌飛出場,又在關鍵時刻禦劍飛起,落迴賽台,迎向下一次攻擊。鮮血遮蔽了他俊秀的臉,掩蓋了他的全部視線,霍瀧幾乎是依靠聽覺和嗅覺在行動。場下鴉雀無聲,誰都不知道是什麽在支撐著一個少年那樣決絕地不服輸。“霍師兄,投降吧!”同門裏唯一和他玩的好的師妹泣不成聲。“第一次參加仙盟大比,這樣的成績已經非常好了!”也有年長的勸道,“別傷了根本,因小失大啊!”霍瀧艱難地弓著腰,紮著馬步,舉起靈劍,搖搖欲墜。他怎麽能輸呢?他輸了,師兄豈不是又有借口去修魔了?修魔了,就永遠都見不到他了……身體裏的靈氣早已全部耗竭,霍瀧困難地吸進一口氣,嗅到了滿身血腥味。——以及如江河般濤濤匯入他丹田中的水靈氣。水驚蟄忽然從尊位上站起身。枯竭的金丹表層龜裂,其內閃爍著瑩藍色的光華。它飛速旋轉著,吞噬天地間的靈氣,新生出瑰麗的紋路。霍唯緊蹙的眉頭舒展開來。“這孩子。”穆清嘉忍不住道,“竟然在賽場上晉級。”以霍瀧為中心,靈氣浪潮猛然爆發,離他最近的對手被掀飛出去,緊接著,一名渾身浴血的劍修從水霧中飛身而起,狠絕地捅向對手的心窩。他不甚清晰的視線中,映照出了對方恐懼的眼神。霍瀧豁然驚醒,快速收劍,以劍側平滑麵拍向對手的胸口,將他擊飛出界。然後,少年落在賽台上,踉蹌了一下,用劍支撐住自己的身體。裁決者也從未在低階修士中看到如此奇觀,半晌才道:“臨皋派,霍瀧……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