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之,霍唯冷哼道:“你還真當秦關良心未泯麽?他還需要很長時間收服前任魔尊的舊部,一統魔界。內憂未安,他當然沒有蠢到再惹外患。”穆清嘉眉眼彎彎,心中暗道:也不知哪個人在皋塗山見了小師弟,嘴上非替師門除害不可的,結果真到了危急時刻,還是留了人一命。可見師弟也隻是嘴上兇兇罷了。他望著霍唯挺直的背影。即便是受傷虛弱、真元不濟,劍修的身姿仍筆挺鋒利得像一柄出鞘的劍,從未放鬆過,從未還劍入鞘。穆清嘉忽然想到,幾乎所有靈劍都是有鞘的,隻有冥蝶劍,是從未有過鞘的。見到它的時候,不是收斂暗芒、警醒地掛在霍唯腰間,就是燃起通體金焰、大殺四方之時。除了攻擊便是蟄伏著準備攻擊,似乎從未真正休息過。他心中酸澀,緩緩靠近霍唯後背,想用自己的身體多支撐他一些。然而霍唯仿佛完全沒發現他的靠近。隨著時間流逝,靠著穆清嘉的力道卻變得越來越重。他探出腦袋瞅瞅師弟的臉,隨後訝然發現,師弟雖半睜半斂著眸子,卻唿吸深沉平穩,已是睡熟了。他呆望著那張疲憊的俊美麵龐,酸了眼眶,半晌才抿唇笑著,扶著師弟慢慢將他的頭枕在自己膝上。“睜著眼睡,還想嚇唬誰?”穆清嘉雖知道師弟聽不到,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放低了嗓音。他伸手拂過霍唯雙眸,纖長的睫毛掃在掌心時,有微微的癢意。而一向警醒的霍唯竟也毫無所覺,常年峰聚的眉頭也舒展開來,竟露出一分久違的少年氣。穆清嘉既完全複活,仇人已死,對於霍唯來說,所有的夙願都已經實現,他再也沒有什麽非做不可的執念。至於霍家名聲如何,他名聲如何,乃至於他自己的性命——那些他曾經很重視的東西,曾經的少年意氣,經過這些年的洗禮,也變得可有可無起來。畢竟,最珍貴的人已經在他身邊了。鈍劍,也到了歸鞘的時候。穆清嘉隱約猜到了他的想法,故而心髒又是柔軟,又是酸澀。他端詳枕在膝上的師弟許久,動作極輕地理順他鬢角的銀發,然後抬眼看向四周。作為他們近一個月的“車輦”,又黑又瘦的冥蝶劍似乎顯得有些寒酸,離穆清嘉理想中的休憩居所還有很大的改造空間。他微微一笑,丹田中運起了木靈氣。————半日後,當霍唯在一片寂靜中蘇醒過來時,細碎的陽光正從蔥鬱林木的縫隙中傾瀉而下,將溫熱撒在他胸口。身下是柔軟的草葉,耳畔有人一唿一吸,鼻息柔軟地吹在他臉頰邊,有些濕潤。霍唯一時怔然,茫茫間以為自己還在少時的皋塗山中,與師兄在陽光下相擁而眠,而一切冷色調的過往皆是幻夢。今天……他練劍了麽?怎麽會睡得如此之熟?師傅見了,一定會罰他們的罷。他清醒了些,隨後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不可思議地舉目四顧。這片球形小空間完全由植被構成,沒有棱角,每一處都是柔軟溫暖的。花香嫋娜,林間甚至還有鳥鳴聲傳來。而所有的一切,都是從冥蝶劍延伸而來。霍唯渾身一震,努力控製住自己揉額角的衝動。——穆清嘉對冥蝶劍做了什麽?為什麽低調古樸的冥蝶劍會變成現在這個愚蠢呆萌的大綠團子?!身上有異動傳來,霍唯偏頭,隻見師兄正窩在他懷中,睡得正沉,像八爪魚般纏住他的身體。清雋的仙修鬢發散亂,細軟的發絲隨性鋪陳在肩頭背後,留一段玉白的脖頸若隱若現,泛著嫩粉。霍唯麵頰驀然一紅,視線卻怎麽都挪不開。似是感到了霍唯的蘇醒,穆清嘉睫毛顫動,有睜眼的跡象。霍唯一時無措,不知該如何麵對這個過於狎昵的動作,亦不知該如何麵對醒來的穆清嘉,遂牙一咬心一橫——果斷地閉上眼,裝睡。臉上還是一本正經,嚴肅又不好惹的樣子。穆清嘉朦朧睜開眼時,看到的就是這樣“兇巴巴”的師弟。他有些犯愁地隔空舒了舒霍唯重新聚起的眉峰,道:“夢裏也很累麽?”那對劍眉仍是緊皺不展。穆清嘉懶懶打了個哈欠,往下一瞥,這才發現了自己的流氓睡姿,頓時臉上一熱。他的睡相什麽時候變得如此之差了?穆清嘉眨了眨眼睛,然後幾乎用樹木生長的緩慢速度,將自己的手臂一點點地從霍唯胸膛上撕下來,再之後是雙腿。現在,他與師弟相貼的地方,隻有枕在師弟臂彎上的頭了。原本穆清嘉打算悄悄坐起身來,猶豫片刻,又貪戀於對方臂膀的溫度,沒有離開。他微微側過身,在極近的距離處,用目光描摹霍唯側臉的輪廓,隻覺世上最享受的事莫過於此。穆清嘉沒發現的是,在霍唯頸側,被他鼻息吹到的地方粉了一小團。見師弟睡得沉酣,對他的視線毫無所覺,穆清嘉的膽子略大了些,逐漸生出許多的促狹心思。他想到,現在阿唯聽不到他的聲音,又看不到他的嘴型,豈不是他想說什麽就能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