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隻有兄長,隻有小妹的話。”霍唯黑色的瞳孔深不見底,“那麽這一切,就不會發生了。”穆清嘉顫抖地撫上他心口的手,握緊,觸手一片冰寒。“清嘉,或許……”他道,“我不該存在。”“不要!”穆清嘉大喝出聲,卻發現霍唯的嘴唇一動不動,剛剛那句話,隻是他的想象而已。那聲猛喝釋放出了堵塞在他心中的恐懼,穆清嘉勉力將霍唯寬闊的肩攬在懷中,用自己的體溫消解對方的冰寒。他又將手握得緊了些,把自己的手塞在霍唯掌中,仿佛這樣便能取代那柄刺向師弟的利劍,讓他不再責備自己。“我感激你的存在……我需要你。”他語無倫次道,“皋塗山的大家都需要你。所以不要……”沉積在霍唯心中的刺痛淡了些,他鬆開了抵在心口的手,用那隻手溫柔地環抱住穆清嘉。“知道了。”他道,“別難過。”兩日後,皋塗山中。“師傅臨飛升前留給我一樣東西。”霍唯站在懸崖邊,遙望雲霧縹緲的遠處。他身後的穆清嘉喉頭一噎,垂眸道:“他說過,不到非不得已,不準你使用。”“已經到了。”霍唯道,“我必須手刃力言尊者。除了洗靈草,我別無他法。”穆清嘉從身後環住他的腰身,輕輕依偎在他肩頸上。他雙臂未曾鎖緊,留給霍唯很足的餘地,自己的雙手卻捏得青白。他感受到了霍唯即將要丟失的東西,卻也知道自己無力挽迴它。“清嘉。”霍唯冰涼的掌心握著他的手,“我需要力量。”穆清嘉心裏清楚,至少現在,師弟需要的是足以複仇的力量,而不是他的擁抱。所以他放開了手。“我出山一趟。”他淺笑著,慢慢後退,“迴來給你們帶些栗子糖。”霍唯終是沒有轉頭與他道別,隻將蒼茫雲海納入眼中。離開皋塗山後,穆清嘉改名換姓,易容後去了浮玉水榭。或許與比翼鳥的特性有關,他單獨一人的記憶都不甚清晰,時空被折疊縮短,唯有與霍唯一同時,才能真真正正地迴到過去。當穆清嘉重新迴到皋塗山時,他少了一枚記載《附靈筆錄》的玉簡,卻多了一份有關力言尊者最詳盡的信息。他覺得心頭有了希望,笑盈盈地去尋霍唯時,卻在師弟洞府處遭遇到了冰冷的結界法陣。記憶中時間迅速跳躍,穆清嘉也分不清過了多長時間,等到輕微的腳步聲傳入他耳朵,將他從修煉中驚醒時,匣子中的糕點已然腐壞了。他隻瞟了一眼那匣子,霍唯便已發覺,盤膝坐在他對麵,打開糕點盒。不必靠近,穆清嘉便知師弟終是洗去水靈根,選擇了通破滅之能的火靈根。注視著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師弟,他一時也不知說些什麽好,隻是在對方拾起一塊栗子糖放入口中時,道:“壞了,別吃。”霍唯無言,細嚼著吃掉半顆,隨後起身,腰間玄黑的冥蝶劍輕微晃動。“我還需閉關。”霍唯啞聲道,“化神期已近。”他曾經清朗的嗓音已不在,隻剩下火燒火燎的低沉沙啞。被水靈根壓製了二十六年的烈火將在他經脈中焚燒,嗓音的變化隻是冰山一角。穆清嘉抬頭道:“就算到了化神期,你又待如何?”“去獄法山殺了力言尊者。”霍唯沒什麽感情道。穆清嘉斂了笑意,站起身,與他平視。“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認真注視著對方,“師傅、你的爹娘兄妹,不會希望你去的。”“你不懂。”霍唯雙眸布滿血絲,“我必須去。”“阿唯,冷靜想想,”穆清嘉聲調提高些許,“你去了又能如何?化身後期的梅家族長都死在他手上,即便你突破也隻是化神初期,又如何能敵過他?”“梅芝不過浪得虛名。”霍唯道。穆清嘉心頭發急,一手按在他肩上:“阿唯,聽著,如何對付此人我已經有了些頭緒。隻要我們再修煉個三年五載,便有機會……”“你不懂,我已經無法再等下去了!”霍唯怒不可遏地握住他的手腕,“我的血液日夜燃燒,那些和我流著同樣的血、卻慘死在魔修手中的孤魂野鬼,他們在等我為他們複仇!”這是霍唯第一次兇穆清嘉,狂躁的火靈氣撲麵襲來。這也是穆清嘉第一次在師弟身上,感受到名為威懾力的存在。洗靈草於他心性上的禍端,已經開始顯現。穆清嘉收迴被捏得酸疼的手臂,仍是不躲閃地注視著他。然而霍唯怒氣勃發,並未發現自己行為的不妥。他一雙劍眉倒豎,眼眶通紅,玄英色的瞳孔中隱約有金焰一閃而逝。“放眼修仙界,那些化身後期的大能,玄機榜前百、乃至前十,哪一個敢放著安穩的山主不做,舍命深入魔界斬妖除魔!?”他焦躁地反複抽拔冥蝶劍。“且不說三年五載後你我有何進益,若白白等上三年五載,又會有多少人同我的爹娘、兄長小妹一般,在他手下丟了性命!?”他怒不可遏,穆清嘉卻平靜下來,反手牽住他的手,感受著從他肌膚傳來的從前未曾有過的灼熱。“即便為了我,為了師弟師妹和你的小徒兒,也不該這麽草率地去送命。”他溫柔地、又極認真地道,“阿唯。這迴你會乖乖聽師兄的,對麽?”穆清嘉琥珀色的眸子如一泓秋水,洗去霍唯的怒火。他逐漸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躲閃過他的手,眼中劃過驚愕和自責。“抱歉。”他斂眸沉聲,像是在控製自己般,雙臂緊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