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傷他!拖住!”穆清嘉快速道,“他識魂中有魔,我能讓他清醒過來!找機會接近!”步琛緊咬牙關,他意識到現在狂躁的霍唯比半月前那場交鋒時要強大得多,憑他一人絕無法製服。他隻得暫且放下對師詔安危的顧慮,先對付霍唯。穆清嘉的神識迅速在儲物玉環中掃視,無數信息夾雜著記憶碎片在他腦海中浮現,一隻又一隻木雕被他排除在外,直到他看到一隻單翼單目的鳥。那鳥兒身材嬌嫩,毫無攻擊性,殘缺的身體甚至連獨立蹦跳和飛翔都無法做到。有鳥焉,其狀如鳧,而一翼一目,相得乃飛,名曰蠻蠻,民間亦稱比翼鳥。曾經的記憶告訴他,這就是他要找的答案。“步琛,你聽好。”穆清嘉將鳥形木雕放在手心裏,睜開眼認真注視著他,“無論發生任何事,都要將這隻鳥送到霍唯身邊。”步琛全身緊繃,一麵駕馭著沙鶴,一麵不停彎弓搭箭,以風沙為牆阻擋著爆炎的襲擊。他小腹處的傷口再次崩裂,汩汩流出鮮血。聞言,他隻是掃了一眼那隻木雕,沒有發出任何疑問,便爽快道:“好!”穆清嘉屏息凝神,識神直接突破躁動難安的元神,射入比翼鳥之中。那鳥兒睜開獨眼,活動了一下僅存的左翼,然後縱身一躍,迎著風暴墜入烈焰火海之中!那一刻,灼熱的空氣席卷了他的身體,穆清嘉眼前浮現過很多畫麵,有皋塗山中,年幼的他被迫墜落深崖;有青丘山冥蝶劍上,師弟的種種玩笑戲弄;還有在這裏的雲海月色中,兩人手足相觸,於無言中許諾。恐懼、惶然、羞窘、溫情脈脈,所有的一切都在這一躍中為過眼雲煙,隻留一份堅定。我要到他身邊去。一股遒勁的風沙托起他的身體,沙箭在他身畔咻咻射落,金焰未曾靠近便散於箭下。墜得愈深,金焰便愈發赤紅,直到穆清嘉收攏左翼,落在男人揮出的右臂上。霍唯未持冥蝶劍,右臂,就是他的劍。烈焰灼燒著木雕,穆清嘉強忍灼痛,垂落單翼,讓自己的翅膀與霍唯的單手緊緊相連。霎時間,一道紐帶在他與它之間相連,天生隻有一半的飛鳥,終於尋覓到了它丟失的另一半。烈焰淹沒了穆清嘉的視線,他渾身灼熱到極點,魂魄仿佛即刻便要分崩離析。下一瞬,一道灼熱的劍氣朝他襲來,穆清嘉被人一把推到身後,劍鋒碰撞的嗡鳴聲中,那人絞劍抵擋對麵的劍氣,留給他一道背影。夜色中,那人手中之劍垂下雪白的劍穗,劍柄紋理中隱隱刻有“湘君”二字。“兄長。”那人咬牙低喝出聲。“師弟?”穆清嘉訝然道。那個護住他的人——霍唯迅速地瞥他一眼,隨後翻轉劍鋒,與對方的劍錯鋒而過,將其力道泄去。霍唯手持湘君劍,仙袍黑底而金紋,袖口的劍紋旁支斜出一枝金桂。他麵容尚帶有幾分青澀稚嫩,五官線條比現在更柔和,少了劫難中染上的殺伐。而這一切,他都看得清清楚楚。穆清嘉意識到,這裏是過去,是他與師弟共同的過往。阿唯。他心中喚道。而對麵那與湘君劍錯鋒而過的,卻是冥蝶劍。那把曾經屬於霍家兄長——霍膺的本命靈劍,冥蝶劍。霍膺抬起頭來,雙眸被漆黑的魔氣所遮蔽,與師詔的表現無差,顯是中了力言術。“兄長!”霍唯再次喝道,尚還清亮的嗓音中夾雜著痛苦與不可置信。“兄長,我是阿唯!您不認得阿唯了麽?”穆清嘉想說出力言術的解法,張開嘴,身體卻不由他控製,喊道:“阿唯小心!”這裏是已經塵埃落定的過去,來自現在的他隻是附著的一縷意識,無法改變過去。霍膺的攻擊再度襲來,穆清嘉拔出腰間的天一劍加入戰局,同霍唯雙劍合璧,與霍膺戰於一處。對方的劍法爐火純青,劍意雖不必劍尊者門下二人玄妙,卻遠比彼時的師兄弟二人強大太多。又兼他們不願傷到霍膺,出劍時未免畏手畏腳,很快身上便掛了彩。一劍淩厲而來,穆清嘉勉強避過鋒芒,卻被熱辣的劍風在右臂燎出一道纖長的傷口,血水順著袖口滑落。“清嘉!”霍唯騰躍閃至他身前,架劍與冥蝶短兵相接。他的全身骨骼在巨力作用下咯吱作響,水靈氣傾瀉而出。“兄長——我是阿唯啊。”霍唯眼眶通紅,“是你的弟弟啊……”霍膺眼中劃過一絲清明,猛然撤劍。對方的收力突如其來,霍唯慣性使然,湘君劍直斬而下,刺入了兄長的肩膀。霍膺微笑著認出了他。像是想要撫摸弟弟般,他伸出了手,然後在霍唯充滿淚水的目光中,果決地將冥蝶劍插|入自己的小腹。“兄長!!!”霍唯大吼出聲,接住霍膺倒下的身軀。穆清嘉忙按住他的傷口,卻發現火靈氣已經在迅速潰散。丹田破碎,再無法救。霍膺枕在霍唯臂彎中,唇邊不斷湧出鮮血。“爹娘、小妹……”他磕磕絆絆,又急切道,“人界豫州、有我的……”“到底是怎麽迴事?為什麽會這樣?”霍唯從牙縫間擠出字眼,“是誰害了你?我要殺了他!”霍膺終是輕輕搖頭,他看了一眼穆清嘉,又轉迴來深深注視著霍唯。他好像有千言萬語要說,最後隻是一句:“阿唯,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