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請薛大人,現在,開堂審案。”

    相思趴在溫雲卿的膝上,幾絲頭發滑落在頰側,顯得有些虛弱,但眼神卻隱隱冒著火光。

    薛桂一愣,隨即怒火攻心,心中明白定然是溫雲卿來了,相思有了撐腰的人,所以才說話這般的硬氣,怒喝道:“來人!開堂!”

    旁邊的衙役都愣住了,眼見著天就要黑了,這是開得哪門子的堂?哪有晚上審案的?

    但平日薛桂威嚴尤甚,這幫衙役們哪敢多話,分列府衙兩邊,殺威棒也敲了起來,說開堂就開堂!

    薛桂拿模做樣地一抖袖子:“溫閣主,請吧!”

    溫雲卿卻並未立刻說話,而是低頭看了看相思,把她身上披著的大氅收緊了些,隻露出她煞白的小臉,輕聲問:“能站起來嗎?”

    相思點點頭,借著溫雲卿扶在她小臂上的力道,顫顫巍巍站了起來,溫雲卿下車將她抱了下來,然後徑直進了堂內。

    周圍眾人見此場景,無不詫異,都好奇這雲州府的魏家少爺和溫閣主到底是什麽關係,竟能讓他親自抱著。但又見那魏家少爺麵色慘白如紙,生得又瘦弱,便又要嘖嘖歎息他實在是倒黴。

    薛桂見了這一幕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當年明明是忍冬閣派人求親,他知道那忍冬閣的少閣主是個病秧子,本不想同意這門婚事,但是他那寶貝女兒也不知是吃錯了什麽藥,硬是要下嫁,鬧了幾日,到底是同意了,誰知這該死的病秧子沒幾日竟然來退了親!也真是給臉不要了!

    平日這溫雲卿對薛真真從來麵無悅色,如今對這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野小子,竟這般體貼關心,真是氣得薛桂要仰殼!

    溫雲卿的人已走到了衙門內,腳步卻忽然停住,緩緩轉身看向薛桂:“薛大人不進來麽?”

    薛桂冷哼一聲,狠狠一甩袖子,快走兩步首先進了堂裏。

    等了一會兒,換好絳紅官服的薛桂才出現在眾人麵前,一拍驚堂木:“堂下犯人可知罪!”

    溫雲卿正要說話,卻聽相思迴道:

    “不知!”

    她此時靠在他的肩膀上,眼中有火在燒,溫雲卿心中有些異樣,握住了相思的手腕,低聲問:“還能堅持住嗎?”

    相思沒有看他,隻是冰涼的小手抓住了他的手,仿佛這樣可以汲取一些力氣,兩人交握的手在寬大衣袖的遮掩下,並無人察覺。

    緩了一緩,相思

    抬頭看向薛桂,這一次不帶一絲討好拍馬之色,隻是定定看著他,問:“大人口口聲聲說我們是犯人,我隻問大人,我們犯了什麽罪?”

    薛桂一拍驚堂木,想也未想,便道:“你們二人毆打金川郡內藥農……”

    “人證物證可信嗎?”相思未等薛桂說完,便出聲質問。

    “你竟然敢不敬本官!來人……”

    “又要拉我們去站籠?”相思再次出言打斷。

    薛桂是個酷吏,擅用嚴刑而不擅言辭,被相思這幾句話打亂了章法,一時間竟隻能指著她卻說不出話來,真真是要急死了。

    好半天,薛桂才算是說出話來:“你給我跪下迴話!”

    溫雲卿因忍冬閣和宮中的關係,向來是不需要跪的,薛桂說的自然是相思和唐玉川。相思心裏有些惱火,本不願意跪,但又怕薛桂再弄出什麽藐視公堂的罪名,便準備忍一忍,誰知身子卻被溫雲卿牢牢抱住。

    “他們二人已被皇上封為積香使,不見聖上親王,皆無需行跪拜之禮。”

    此言一出,已跪到一半的唐玉川便“噌”地一下彈了起來,相思嘟囔:“名頭總算還有點用……”

    溫雲卿自然聽清了相思所言,撓了撓她的手心,麵上卻平靜自然。

    那薛桂一聽,越發的窩火,衝著堂內衙役怒喊:“原告呢!原告怎麽還沒來!”

    領頭衙役連忙上前兩步行禮迴道:“已派人去山上尋了,快到了。”

    薛桂端起茶杯牛飲了兩口,然後把茶杯重重摔在桌兒上,瞪著堂下立著的幾人:“王子犯法尚且與民同罪,你們兩個不過是有積香使的名頭,犯了罪也難免責罰!怪不得人們都說南方六州的商人狡詐,原來真是不假的!”

    “嗬嗬。”

    這聲冷笑來自相思的嘴裏,傳進堂內眾人耳中,薛桂自然也聽見了,隻覺得腦子裏“嗡”的一聲,大聲斥道:“你笑什麽?”

    相思緩緩抬頭看向薛桂,臉上並無懼意,甚至還帶了一絲淡淡的笑意:“薛大人說南方六州的商人狡詐,我隻想問薛大人何出此言?”

    “自然是你們南方六州來郡裏販藥的商人,全都如此!”

    相思微微側頭,眼睛微微眯著,笑著問:“因為大人遇到的南方商人都狡詐,就能推斷出南方的商人就都狡詐嗎?”

    “當然能推斷。”

    方才府衙的動靜鬧得太

    大,此時便有許多百姓圍在衙門外麵瞧熱鬧,聽見相思這麽問,都有些莫名奇妙,不知道這少年到底想說什麽。

    相思抬眼,問:“所以一個人如果第一次偷了鄰居一隻雞,第二次又偷了鄰居一隻雞,第三次鄰居的雞丟了,就一定是這個人偷的?”

    人群裏七嘴八舌議論起來,有些人說是,有些人說不一定,吵得薛桂腦袋疼,狠狠一拍驚堂木,大喝道:“都給我肅靜!”

    然後他才看向堂下站著的相思,冷哼一聲,道:“自然多半還是這人偷的!”

    相思麵色平靜,繼續追問:“大人憑何推斷呢?”

    “這人既然是慣犯,自然會再次犯罪。”

    “大人判案如神,實在讓人佩服。”

    本以為相思要辯駁一番的,誰知她竟這麽痛快地認輸,薛桂覺得其中有古怪,正要斥問,卻聽相思幽幽開口道:“沒有任何證據證人證詞,大人便能算出案子嫌犯,還如此篤定,當真是在世青天大老爺。”

    先是一陣寂靜,接著“嗡”地一聲,圍觀的百姓炸了鍋!

    “這年輕人是在罵薛大人糊塗嗎?”

    “好像是啊!”

    “薛大人臉都綠了!”

    “快別說了,你們都想站籠不成!”

    ……

    薛桂的手氣得有些抖,他自做了這金川郡的父母官,百姓無不畏他敬他,哪裏有人敢這般夾槍帶棒地與他說話?驚堂木拿起來又放下,一張臉又黑又紫,堂外的百姓見此忙都閉了嘴,生怕自己觸了薛大人的眉頭,被拉出去站籠。

    奇的是,堂內人人噤若寒蟬,卻見那被溫閣主扶著的少年微微仰著頭,仿佛沒看見薛大人那黑如鍋底兒的臉色。

    “大人,其實我說的這個案子確有其事。”相思眨眨眼睛,忽然開口道。

    薛桂眉毛一挑,心想這偷雞的案子分明就信口胡謅的,若這不知死活的少年還敢信口雌黃,別怪他不客氣!心裏雖這般想著,麵上卻強壓怒氣,問:“那你倒是說說這是哪裏的案子?”

    眾人也都被激起了好奇心,都看向站在堂中央的相思,隻聽得她幽幽道:

    “宣永十四年,淳州府,玉佛失竊案。”

    這幾個字一出,人群“嗡”地一聲炸開了,或有一兩個不明緣故而發問的,便立刻有熱心的街坊鄰居悄聲解答。

    薛桂本準備好要發難的,

    聽了這話卻是心下一涼。

    唐玉川也知道這玉佛失竊案,也在旁幫腔:“對,宣永十四年玉佛失竊案,薛大人不會不知道吧!”

    戚寒水拉了拉唐玉川的袖子,低聲道:“你就別說話了,小心被薛桂抓住把柄,到時候拆了相思的牆。”

    唐玉川心裏憋屈,卻見相思對他眨眨眼,於是心裏又好受了些,遂乖乖閉嘴站著不再說話。

    見薛桂不說話,相思卻不肯就這般放過,輕聲道:“宣永十四年,淳州府有一趙姓富商,家中曾兩次失竊,官府追查之後,皆為一飛賊所為,這飛賊亦認了罪,服了刑,誰知兩年後,趙姓富商家又遭了賊,這次財物未曾丟失,隻是家中祖傳玉佛被盜了。”

    相思抬頭看看薛桂,見他胸口激烈起伏著,微微笑了笑,繼續道:“於是官府再次抓了那已刑滿釋放的飛賊,既未過堂審,亦不需證詞證物,府官便認定了依舊是那飛賊所為,隻是無論怎樣嚴刑拷打,那飛賊就是不認,最後人暈死過去,直接在認罪書上按了手印了事,然後流放三千裏。”

    “你到底想要說什麽?”薛桂沉著臉開口問。

    相思卻似沒有聽到一般,繼續道:“在府官審案的過程中,那最關鍵的玉佛一直都沒有出現,但是府官自信判案無錯,隻當玉佛是被那飛賊脫手了,也未放在心上。直到宣永十八年春,京兆尹抓了個土匪,那尊玉佛才終於得見天日。”

    這案子薛桂自然是聽過的,後麵如何他亦清楚明白,心中三分氣惱,七分急怒,若不是此時有溫雲卿在旁護著,門口又有諸多百姓看著,相思這頓板子是吃定了的!但眼下卻動不得她,你說氣不氣?

    相思實在是氣人的一把好手,此時又有依仗,自然是不怕的,眨眨眼笑著問薛桂:“後來的事,大人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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