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明在騙我嘛!”

    這句話本帶著些哭腔,且相思確實害了風寒,聲音便有些綿軟,聽起來簡直像是在故意撒嬌。於是清心寡欲的溫閣主,越發的燥熱難受了起來。

    他的聲音沙啞,對相思再也硬氣不起來,隻好聲好氣地哄著:“你先放開好不好,這樣……很難受。”

    相思才不上當,哭唧唧問道:“你當真一點都不喜歡我嗎?一點都不嗎?”

    溫雲卿有些心灰意冷,不再試著掙脫相思,隻是用錦被包好她的身體,輕輕道:“我壽數難長的。”

    見溫雲卿迴避這個問題,相思心裏越發的不是滋味,即便先前都是裝的,現在也是真的有些心酸,又加上此時身體不適,竟真掉了幾個金豆子,金豆子濕了溫雲卿的肩膀,這次她終於緩緩鬆了胳膊,頹然跪坐在床上,一聲不吭。

    溫雲卿覺得懷裏有些空曠,猛然間還有些不適應,但總歸相思是鬆開了自己,於是也不多言,伸手捉了相思的手腕號脈,然後心中一涼。

    相思是受了些風寒,舊傷亦未徹底痊愈,但讓他擔心的卻是她的多思沉鬱,為了他的病,她到底是費盡了心思的。

    將相思的手腕放迴被子裏,溫雲卿幾不可聞地歎息了一聲,道:“你和唐小弟收完了藥材,便早些啟程南歸吧,再晚些,河上要結冰,到時就不好走了。”

    聽見這話,相思是氣得七竅生煙,但眼前這男子她又不能像對付唐玉川一般掐兩下捶兩拳,是使不得暴力手段的,也是溫雲卿說的話太過氣人,相思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一下子掀掉了棉被,再次撲向了溫雲卿……

    這次她不止手臂緊緊環住了溫雲卿的脖子,柔軟的唇瓣也貼在了溫雲卿微涼的雙唇上,溫雲卿的身體雖然一動不動,任由相思施為,垂在身側的拳頭卻漸漸握緊又鬆開。

    相思雖兩世為人,這方麵的經驗到底是少一些,雖不管不顧的親了上去,到底隻會輕輕地親,且溫雲卿又一點都不肯配合,這個綿長的吻實在是一點也不旖旎香豔。

    相思覺得自己的嘴有些麻了,唇下的溫雲卿卻依舊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樣,這個吻就有些進行不下去,更讓相思覺得自己像是在色|誘一位得道高僧……

    她放開溫雲卿,心裏越發不是滋味,低頭坐著,聲音軟而可憐:“閣主,我心裏難受。”

    溫雲卿重新扯了被子為她披好,聲音平靜:“我給你開兩服藥,吃了就好了。”

    相思依舊委屈:“心病,吃藥是好不了的。”

    溫雲卿把相思嚴嚴實實裹在被子裏麵,淡淡道:“我醫術好,吃了我的藥,心病也能好。”

    屋內沉寂許久,相思忽然幽幽道:“我不吃藥,我要你……”

    溫雲卿的手有些不穩,沉默著繼續把相思包得嚴嚴實實:“你以後總歸是要成親的,你不能這樣不要自己的名節。”

    這話說得實在太大義凜然了些,相思聽了十分羞愧,於是再次掙脫了被子的束縛抱住了身前的男子,哭嚷道:“我不聽我不聽!我的心好痛!”

    當然,相思姑娘此時臉上並無淚水,隻有得意的笑容,但是夜色深濃,溫雲卿自然沒看見,於是他再不敢說一句話。

    深夜,溫雲卿才迴了自己的房內,進屋關門,靠在門上平靜許久,他才起身朝淨室走去,再出來時,已換了身月白裏衣,在桌前拿起一本書看了半晌,卻一頁也沒翻,終是靜不下心。

    起身踱到窗畔,開窗見院中初冬景象,竟覺歡喜,他看了一會兒,眸中漸漸現出欣喜之色。

    “咳咳咳!”毫無預兆地,他掩唇咳嗽起來,月白裏衣上染了點點血跡。

    他卻不急著服藥,而是最後看了一眼窗外景致,然後關上窗戶。藥放在書架某冊書的後麵,他費了些力氣才拿出來,依舊是碧綠色的藥丸。

    自從那晚相思耍了一迴懶,溫雲卿就避她不及,本來在前廳議事,隻要相思迴來,他便會以極快的速度結束會議,然後飛快遁走,讓相思連人影都抓不到。

    便是相思去尋他,他也隻是稱身體不適,要好生調養,不宜見客雲雲。

    相思被氣得恨不能上房揭瓦,卻是沒有個法子,隻得日日早出晚歸去收藥材。

    這日本約好了一個大戶要交貨,唐玉川正與那藥農交割銀錢,相思便從最下麵拽出一袋子刺五加,才打開一半,那藥農看見了,便是一聲厲喝:“你幹什麽呢!銀子可還沒給完呢!”

    相思一看那藥農麵色不對,便猜出其中有詐,忙對唐玉川使個眼色,又對那藥農道:“我不過是看看這袋的成色與先前的一不一樣。”

    此時唐玉川已經把一票都塞迴了懷裏,那藥農一看騙不成了,心下大為惱怒,指著相思的鼻子罵道:“你個小崽子,年紀不大,鬼主意倒不少!爺爺我的藥材一點問題也沒有,要是有問題,也是你故意摻裏麵要壓價的!”

    見這藥農要潑髒水,相思忙拉了唐玉川就要上車,那藥農哪裏肯能讓這兩個冤大頭走,大喊了兩聲,立刻從山裏跑出幾個本地的藥農來,各個手裏拿著鋤頭鎬頭之類的農具,相思一看——不好哇!

    偏生今日趙子川有事兒沒有同來,他們兩人又隻是在當地雇了幾輛馬車,如今一出事,那幾輛馬車先跑了,相思和唐玉川卻被這群人團團圍住。

    那使詐的藥農在這村裏也算是長輩,與村裏人沾親帶故的,自然都是向著他的,隻見他抓起道邊的一塊土坷垃,猛地砸在了自己的腦門上,獰笑著對相思二人道:“你們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娃,也不打聽打聽這是什麽地方,你想不買就不買了?”

    血從被砸的地方淌了下來,從老頭兒的臉頰流進滿是爛牙的嘴裏,實在有些嚇人。

    “你到底想幹什麽?我們可認識忍冬閣的人。”相思搬出忍冬閣,想要唬一唬他們,誰知竟引得他們哄然大笑。

    “忍冬閣?你們口音一聽就是南方的藥商,我可沒聽說有哪家藥商與忍冬閣有關係!”

    “就是,年紀輕輕,滿嘴謊話!我看你們還是痛痛快快把銀子交出來,免得我們動手,或者把你們送到官府去!”

    一聽“官府”二字,唐玉川眼睛一瞪:“去官府就去官府!你當我們怕你們不成!”

    其中一人嘿嘿直笑:“這可是你們自己說的!”

    金川郡郡守的名聲,相思是聽戚寒水說起過的,是個酷吏,但眼下這批藥材價格不菲,若是就這麽給了出去,再沒有能要迴來的道理,她想著即便到了衙門,也總是要講理的,且也總能想到辦法給忍冬閣的人報個信兒,於是故意激怒眾人:“我還不信你們真能顛倒了日月乾坤不成,進衙門就進衙門!”

    然而才到衙門門口,相思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衙門左右各擺了十個木籠子,每個木籠裏都吊著個人,各個麵色慘白,還有兩三個進氣少出氣多,眼看就要斷氣的。

    唐玉川也嚇到了,緊緊抱著相思的手臂,小聲嘟囔:“這也太嚇人了些。”

    身後幾個藥農嗬嗬直笑,其中一個道:“有你們的苦頭吃。”

    這幾個藥農實在是身負絕技,一進了衙門,立刻便換了一張臉,那把自己砸出血的老頭做出一副要昏不昏的模樣,被幾個人拖拽著,剩下的人則是哭得淒慘可憐。

    “我的大老爺啊!他們兩個外地來的藥商欺負人

    啊!”

    “大老爺給我們做主啊!”

    “青天大老爺救命啊!”

    看著那些藥農都哭天搶地地跪了下去,相思也有些站不住,拉著唐玉川也跪了下去。

    薛郡守端坐公堂之上,威嚴肅然,看著堂下跪著的兩撥人,也不急著問,任由藥農一撥人哭訴夠了,才冷聲道:“你們二人是何處的藥商?為何出手傷人?”

    這一開口,便已是認定了二人的罪,相思怕唐玉川說錯了話,一麵暗中拉了拉他的袖子,一麵開口道:“啟稟青天大老爺,我們兩個是雲州府的藥商,不曾出手傷人的。”

    薛桂皺了皺眉,還未等開口,那自己砸破腦袋的老頭兒便“哎哎呀呀”呻|吟起來,老大的歲數,卻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我的青天大老爺呀!我腦袋上這傷就是他們兩個打的呀!我那品質極好的刺五加,他們非要用次等貨的價格買走,我不賣,他們就說了許多狠話,我和他們爭了起來,他們兩個就用石頭把我打了!我可是老實本分的本地人,祖祖輩輩可都是在咱們金川郡裏種藥材的,我從來不說假話啊!不信你可以問問他們!”

    老頭話音一落,旁邊那幾個年輕人便幫起腔來。

    “是啊是啊,秋老爹世代可都是金川郡的人,平日最和氣老實的。”

    “他們這兩個外地人,實在太可氣了,仗著自己有些銀子,便耍起橫來,要不是我們幾個看見了拉著,還不知道要把秋老爹打成什麽樣呢!”

    “他們也不看看咱們金川郡是什麽地方,早年郡裏鬧流寇,都是老爺法紀嚴明,所以現在郡裏太平了,那些土匪都不敢來搗亂,他們卻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

    相思看著薛桂越來越黑的臉,心“突突”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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