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蒲會試那日,魏家三寶臨陣掉鏈子,前夜磨槍磨得太晚,早上都起晚了,慌慌張張入了考場,見屋裏黑壓壓的全是人,不止有沉香堂的,還有些外麵書院的,相思三人正愁著,忽然看見坐在後麵的唐玉川抻著脖子揮手。

    “相思這邊!來這邊!”

    三人忙低著頭小跑著過去,與顧長亭唐玉川二人坐在一處。不多時,沈繼和帶了兩個沉香會的掌事進門,先是說了些歡迎感謝之類的話,接著又陳述了考場紀律,核對名單之後分發了考卷。

    這考卷上的題多是與藥有關,這些年五人學得用功,一看便胸有成竹,此外還有一些題是關於大慶國對商賈的政策之類,雖啟香堂和沉香堂未曾教過,但魏家老太爺曾請退休的陳老尚書給幾人係統講過,所以答起來毫不費力。

    相思答完,正想從頭檢查,眼角卻瞥見沈成茂正往幾人這邊看,嘴角掛著一抹不懷好意的笑,相思瞪了他一眼,沈成茂笑得更加猖狂。

    出了考場,唐玉川湊到相思麵前:“相思你考得怎麽樣?我全都答上來了,肯定能進沉香會!”

    “你要能進,我肯定也能進。”相思如今也放鬆了許多,轉頭問顧長亭:“大外甥,你肯定也沒問題吧?”

    “應是沒問題的。”

    然而,等放榜那一天,問題來了——相思找遍了大榜,並沒有找到顧長亭的名字,排在最前麵的人是沈成茂。

    相思氣結,心知肯定是沈成茂和他那行事不正的爹在中間動了手腳,不過是欺負顧長亭背後沒有倚仗,所以這般欺壓他。

    相思轉頭去看顧長亭,見他隻是平靜地看著那張紅色大榜,並不說話。

    “顧長亭,你……沒事吧?”唐玉川小心翼翼問。

    顧長亭轉頭去看他,搖搖頭,又見相思滿眼擔憂,微笑著道:“不去沉香會也罷,家裏還有事,我先迴去了。”

    “呦呦呦!這是誰啊?這不是堂裏學習最刻苦,學得最好的顧大少爺嗎?您肯定能考到沉香會裏去吧!”沈成茂搖搖晃晃往這邊走來,身後跟著些惡形惡相的紈絝。

    相思此時早已怒火中燒,沈成茂偏在這時候撞在槍口上,相思便也棄了平日的顧忌,罵道:“他自不如你,有個能隨便改考試成績的親爹!平時在學堂裏都考倒第一,到了你爹主考的時候,就能考第一!你牛!你厲害!南方六州都沒你臉皮這麽厚的人!”

    見相思忽然撒潑罵人,沈成

    茂先是一愣,接著瞪眼狠道:“我和他說話,跟你有什麽關係!你狗拿耗子多管什麽閑事?以前這樣,這麽多年也沒改?怎麽,有癮嗎!有癮是不是!”

    唐玉川也怒了:“你喊個屁啊!不過是仗著你爹是沉香會的會長,頂替了顧長亭,還有臉在這裏耀武揚威的,要不要臉!有沒有臉!小爺今天非打得你滿地找牙!”

    沈成茂與幾人打小就結了梁子,這些年雖沒大鬧起來,小矛盾卻不斷,今日這矛盾更是激化,沈成茂哪裏還有顧忌,眉毛一擰:“那次被你打了是我沒防備,你們以多欺少,今兒你再動手試試,我倒要看看是誰打得誰滿地找牙!你們一個個圍著魏相思這多管閑事的賤人……哎呦!”

    這一拳是誰打的呢,不是怒火中燒的相思,不是咬牙切齒的唐玉川,不是呆若木雞的相慶,也不是蓄勢待發的相蘭,而是麵無波瀾的顧長亭。

    他這一拳打得結實,一來沈成茂當時並無防備,二來誰也沒想到顧長亭會打人,隻一拳,沈成茂的鼻子就湧出兩股鮮血來,“嗷嗷”叫著低下頭去,好不容易緩過勁兒來,眼中滿是狠厲之色地瞪著顧長亭,那樣子像是一匹餓狼。

    顧長亭卻依舊是麵色無波的顧長亭,他站在原處,不後退,不閃避,淡淡開口:“你的嘴太臭了。”

    這六個字完全擊潰了沈成茂的理智,他再也顧不得這是行人如織的街道,對身邊幾個紈絝喊道:“你們給我揍他!往死裏揍!我爹是沉香會會長,家裏有得是錢,我買他的命!”

    這幾句話一出,旁邊圍觀百姓“嗡”的一聲炸開,有指指點點的,有不可置信的,更有大聲斥責的,沈成茂和那些紈絝子弟卻不做理會,摩拳擦掌就要打起來。

    “總是讓別人幫忙有什麽意思,不如你和我來打。”平日無論沈成茂怎麽惡語相向,都能保持冷靜的顧長亭,今日完全變了一個人,相思拉了拉他的手,小聲問:“你沒事吧。”

    顧長亭沒看她,依舊對著沈成茂道:“你和我打,敢不敢?”

    沈成茂脖子上的青筋都爆出來了:“打啊,怎麽就不敢和你打!”

    他話音一落,整個人便向顧長亭衝來,顧長亭往旁邊一閃,拳頭一揮砸在沈成茂的臉上。沈成茂更加惱火,全然沒了章法,顧長亭卻依舊如最初一般,躲避,出拳,打臉,躲避,出拳,打臉。

    隻幾個迴合,沈成茂的臉就被打得青一塊紫一塊,卻連顧長亭的頭發絲兒都沒碰到,當下也不顧這是一

    對一的比試,叫那幾個人一起上。

    “你們要上,我們就也不客氣了,說了一對一還叫幫手,沒臉沒皮到家了!”唐玉川憤憤從旁邊攤子上尋了幾根棒子發給相思等人,就等對方破了規矩,打他們個頭破血流。

    眼看這群架就要打起來,卻忽聽見旁邊有人驚詫道:“這不是沈家少爺嗎,怎麽在這裏和人……打架?”

    沈成茂剛吃了虧,臉腫得豬頭一般,一心想著要報仇,忽聽得這話,便有些不耐煩,皺眉看去,卻是一驚,這人正是時常出入沈家的辛老大,連沈成茂親爹也要忌憚幾分,更不用說他了,馬上換了恭敬的神色,放下捂著臉的手:“辛叔叔,您來雲州府了?”

    辛老大看這情形,也猜到了大概,並不追問緣由,隻笑著道:“我正要去你家裏一趟,和我同去?”

    沈成茂看看顧長亭,又看看相思幾人,氣得後槽牙都咬碎了,卻是順從地跟著辛老大走了。走出幾步,辛老大迴頭看向相思,兩人的目光相遇,相思有些訕訕,而辛老大覺得十分有趣。

    這群架雖然沒打成,但鬧出的動靜卻不小,雲州府裏都在議論沉香會這次選試有貓膩,一時竟有些沸反盈天的意思,沈繼和才得了禦藥采買的差事,若這消息被宮中聽到了,隻怕於他的官聲有些影響。

    但這事又實在不能挨家挨戶去警告,隻得先在家教訓了兒子,又去唐家。唐永樂平日時常去沈家走動,這次唐玉川能考進沉香會去,自然是唐老爺那十萬兩銀子的功勞,但他知道自己兒子的脾氣,若這事兒讓他知道了,隻怕打死也不肯進沉香會去,那十兩銀子也就打水漂了。

    所以沈繼和來過之後,唐永樂便不準唐玉川出門,更不準他再提起沉香會考試之事,父子倆吵了幾架,鬧了幾場,最終是唐老爺險勝。

    至於魏家,沈繼和自然也親自登門拜訪,與魏老太爺說了半晌話,相思便被叫到春暉院去。魏家的三人裏,隻相思被錄用了,本是應該歡喜的事,但相思如今也不想進那勞什子的沉香會。

    進了門,相思見沈繼和用過的茶杯還在原處,心中也知魏老太爺想說什麽,不禁有些煩悶。

    “相思,你們那日和沈會長的兒子起衝突了?”

    “是。”相思悶悶道。

    “你馬上就要進沉香會裏做事,得罪了沈會長的兒子,你也不怕以後的日子難過?”魏老太爺喝了口茶,悠悠問道。

    相思一咬牙:“大不了我不進

    沉香會了。”

    “胡鬧!”魏老太爺猛然間聽見相思這麽說,胡子也歪了,手也抖了:“你知道沉香會多難進?魏家統共五個子弟去考,隻你考進去了,說不進就不進了?就是為了魏家,你也得給我老老實實在沉香會待著!你的屁股得牢牢坐在沉香會的椅子上!”

    這是魏老太爺第一次對相思發怒,帶著些氣急敗壞。相思梗著脖子不說話,魏老太爺見她來了強勁兒,越發的惱了:“你若進了沉香會,咱們家的藥材生意會得到多少助益?你爭什麽一時意氣!”

    “沈成茂頂替了顧長亭的位置。”相思依舊梗著脖子,也不看魏老太爺那鐵青的臉色。

    “顧長亭是你什麽人!你為了他連家裏的利益都能不顧了!”那桌子在魏老太爺大力金剛掌的摧殘下,幾乎就要散花了一般地顫動著。

    相思平日是極順從的,今日卻一反常態,忽然冒出一句:“我不能像爺爺對待秦家那樣對待顧長亭,我不是爺爺,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幾個字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魏老太爺猛然一愣,隨即又怒又笑:“好啊好啊!你長能耐了!嫌我做得不好不對不仗義了是不是!”

    當年秦太爺過世後,家中被算計得毛都不剩,魏老太爺雖曾暗示過秦家人,卻不肯在明裏出手相助,最後魏家雖然沒攪進這灘渾水裏,秦家卻落得個家破人亡。即便不做生意很多年,魏老太爺依舊是個生意人,沒利可圖的事極少做,更不會讓魏家攪進是非裏去,但他心裏沒有紮著刺嗎?當然紮著刺,秦家這根刺紮得尤其深。

    而相思此時把那根刺拔了出來,於是鮮血淋漓到目不忍視。

    魏老太爺氣得唿吸急促,指著相思道:“你給我跪下,我問你,魏家到底重不重要!”

    相思雖跪下了,背脊卻如竹如樹:“魏家重要,但永遠不是最重要的。”

    “哦?魏家不是最重要的,那什麽是最重要的?顧長亭是最重要的?”魏老太爺細聲細氣兒地問,顯然已然氣急不擇言。

    相思看向守了魏家一輩子的老人,堅定道:“守住自己在乎的人才最重要,魏家重要不是因為魏家的宅子、花草重要,而是因為家裏的人重要,顧長亭是孫子在乎的人,唐玉川也是孫子在乎的人,雖然他們不是魏家的人。”

    魏老太爺冷哼一聲:“守住自己在乎的人?說得動聽,你用什麽守住?憑你那點小聰明?最後還不是家裏給你擦屁股!”

    相思知道這話沒錯,也不爭辯:“下次我一定不扯上家裏。”

    “下次?這事兒鬧成這樣還不算完?還要有下次!”魏老太爺氣結。

    相思不說話,魏老太爺越發惱火,從桌上取了雞毛撣子:“伸手。”

    相思沒伸。

    “伸手!”

    驟然升高的聲音,嚇了在窗外偷聽的相慶相蘭一跳,兩人臉上不禁露出驚慌的神色來,相思也隻得極不情願地把手伸了出來。

    “啪!”

    極清脆的一聲,雞毛撣子抽在相思細嫩的手掌上,抽出一條紅色的痕跡。

    “還有下次嗎?”

    “有。”

    “啪!”

    “還有下次?”

    “有。”

    “啪!”

    “還有下次嗎!”

    “有!”

    “啪啪啪!”

    連抽了十幾下,魏老太爺也沒手下留情,相思的手已被抽得紅腫不堪,卻還是梗著脖子,似是要與魏老太爺死磕到底一般。

    “你能耐!你厲害!你翅膀硬了是不是,啊?”魏老太爺手裏的雞毛撣子在桌兒上敲得震天響,相思卻依舊一步不肯退,梗著白細的脖子:“我翅膀沒硬。”

    “啊啊啊!魏興魏興!氣死我了!這小兔崽子要氣死我了!氣死我了!”魏老太爺捂著胸口,氣也要喘不上來了一般。

    魏興忙遞了茶杯,又拍著魏老太爺的後背順氣兒:“老爺別氣壞了身子,跟孩子生什麽氣呢!”

    魏老太爺顫抖的胖手指著相思:“這小兔崽子要活活把我氣死了,我管不了他了我!”

    魏興忙遞了個眼色給相思,色厲內荏道:“思小少爺快迴院子去,迴去好好思過,好好想想自己是哪兒錯了。”

    相思歎了口氣,起身恭恭敬敬行了個禮:“爺爺別氣壞了身子,我明兒再過來。”

    “兔崽子你快給我走!別在這氣我!”魏老太爺閉著眼睛揮手,一副一眼也看不得相思的模樣,相思覺得,要是自己再說幾句,老太爺怕是要被氣哭了的……

    一出門,相思便被相蘭相慶圍住,兩人捧著她那隻腫成豬蹄兒的爪子,心痛不已。

    相慶抹了眼淚:“這怎麽說的,老頭子怎麽又動手打人,還下手這麽狠。”

    相蘭也癟了嘴:“都怪沈會長

    ,要不是他,也不至於鬧成這樣。”

    相思覺得那隻手又熱又跳,難受得很,卻不十分疼,安慰了兩人幾句,迴了章華院去。

    傍晚時候,魏老太爺把顧長亭找來敘話,倒沒像對相思那般聲色俱厲,隻講了些經世致用的大道理,又說沈家那邊魏家會處理,讓他不要擔心雲雲。

    最後又說起相思的事兒,隻叫他去勸勸,不要讓他再這般意氣用事。

    出了春暉院,顧長亭輕車熟路地往章華院去,走過那條這幾年總走的小徑,便想起一些昔日趣事,麵上不禁帶了笑。

    章華院裏,相思盤腿兒坐在榻上,受傷的那隻手塗了厚厚的藥膏不能放下,於是生無可戀地舉在半空中,有些懨懨可憐,顧長亭進門便見到如此場景。

    “你怎麽來啦?”相思微愣。

    顧長亭走上前,握住相思手腕仔細打量那隻手,許久才道:“這傷倒不礙事,隻是要受兩天罪,我明天給你送點藥膏來。”

    見相思還納悶地看著自己,顧長亭歎了口氣:“你這次可夠硬氣,把老太爺氣得夠嗆,他讓我來當說客的。”

    “哪有這樣的……”相思訕訕。

    “就是,”顧長亭看著相思,滿眼促狹:“哪有讓苦主勸大俠別行俠仗義的。”

    相思聽出顧長亭的故意奚落,悶哼一聲:“你也不向著我!”

    半晌,顧長亭沒說話,似是在猶豫,又似是在迴憶,他終於開口:“你日後還要進沉香會去,不能和沈家鬧得太僵,我不進也罷了,你無論如何都要進的。”

    “我也不進了。”

    “你又說氣話,被老太爺聽見,另一隻手也要保不住。”

    相思有些氣悶:“他們,不過是仗著沒人肯為你出頭。”

    “你不是為我出頭了嗎?”顧長亭輕聲問,又道:“不進沉香會對我來說反而更好,醫道上就能更加精進,以後我肯定會成為一位神醫,名垂青史的。”

    相思“噗嗤”一笑,心中鬱氣一掃而光:“那日後,我的小命就全仰仗顧神醫了。”

    “好說好說。”

    天色漸晚,顧長亭辭別,相思想讓馬車送他迴去,顧長亭卻說戚寒水有一封信給他,要去鄭管事那兒去取,相思便也不勉強。

    於是少年在深秋蔥鬱草木間,漸行將遠,直至不見。

    戚寒水迴了金川郡後,時常記掛著自己

    唯一的乖徒兒,終於在溫雲卿的病情稍穩些後,寫了封信托人帶來,主要意思是讓顧長亭北上忍冬閣,在那裏繼續學習醫道。

    顧長亭有些猶豫,一來放心不下家中,二來這一去山長水遠,不知何日是歸期。

    顧老夫人知曉後,與他談了許久,是極支持他去忍冬閣的,他還是猶豫,顧老夫人便又拿出孝道這大旗,意圖逼迫就範。

    相思相慶等人雖不想顧長亭遠走,但他們心中都清楚去忍冬閣對一個走醫道一途的人意味著什麽,各勸了幾次,顧長亭才算終於拿定了主意——北上忍冬閣。

    既然決定成行,便越早越好,走得晚了隻怕要趕上北方大雪。幾人各出奇招,送了許多自認為十分有用的東西,比如相思的羊皮熱水袋、羊毛褥子、厚實棉衣,相慶的書,相蘭的吃食,當然還有唐小爺粗暴實用的雪花銀。

    臨走前幾日,秋高氣爽,天氣怡人,五人又去了一趟溫泉別院,後山的果子都熟了,哪棵樹上的果子甜,哪棵樹上的果子酸,他們都清清楚楚,尋了一株最甜的,摘下了一樹的果子,曬了果幹,用布包裝好,也給顧長亭帶去。

    這果幹帶著秋日的味道,帶著雲州府的味道,帶著記憶的味道,後來陪著小顧大夫度過數個寒暑冬夏。

    出發那日,四人都來送,城外長亭送長亭,雖沒有柳枝,但卻離情依依。

    到了要分別的時候,幾人心裏都不好受,相思鼻子一酸:“你到了忍冬閣,要時常給我們幾個寫信,別把我們忘到腦後去。”

    “千萬別忘了啊!”唐玉川也心裏不是滋味。

    “不會的。”顧長亭輕輕道,眼中水色映山影。

    “哇!不去忍冬閣不成嗎!去忍冬閣幹什麽啊!”相蘭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這一下可好麽,本來強忍著的幾人就都繃不住了,爭先恐後地嚎哭出來。

    “就是啊,不去不成嗎!”

    “不去不成啊,不去當不了神醫啊!”相思一邊抹眼淚一邊道。

    唐玉川哭得臉都皺成個包子,上氣不接下氣:“去了忍冬閣也不一定能成神醫啊,遭這趟罪幹什麽啊!”

    顧長亭微微笑著,眯眼看著這四個一同長大的少年。

    同來送行的顧老夫人也忍不住用手背抹臉,罵道:“你們幾個大小夥子,哭哭啼啼像什麽樣子,能成什麽大事?忍冬閣又不吃人,幹什麽弄得生離死別一般!”

    相思聽了

    ,心裏更加難受,哭道:“但是山長水遠,再見不知幾時了,想想就難過啊!”

    於是幾個少年抱在一起哭做一團,離情依依,悲涼兮兮,然後長亭外,長亭漸漸無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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