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龜甲的事業走上正途,相思這日便帶了幾樣糕點去崔家拜訪,一進門見崔父正在拾掇院子,忙上前套近乎:“崔叔忙呢?”

    崔父一愣,旋即想起這是那日來收龜甲的小爺,便想熱情招唿,誰知又想起那日兒子說他家藥鋪要黃了的事,猜到這位小爺怕還是為了自己兒子的事而來,若兒子真的不同意,自己也不好和這小爺太過親近,生發的熱情便打了個折扣。

    崔父的神色落在相思眼裏,她也有些訕訕,但也不避諱,道:“我家在韶州府的藥鋪生意確實不好,但魏家在雲州府是大家,那藥鋪哪有輕易黃的,之所以要找崔兄弟,也是為了家裏在韶州府的生意。”

    見相思如此坦然,崔父便有些不好意思,忙招唿她坐了,道:“我那不肖子也沒什麽能耐,做事情雖然踏實,但也就是個做夥計的料,擔不得大任的,您何苦跑這一趟。”

    “崔兄弟有什麽能耐我都知道,早先他在杏春堂裏,鋪裏大小事務全是他經管負責,若是好好曆練幾年,肯定有大作為,別說管事,就是掌櫃也做得的。”

    見相思把兒子誇得這般厲害,崔父心中歡喜:“瞧您說的,錦城哪有那麽厲害候選王妃。”

    見他口風鬆動,相思趁熱打鐵,道:“我在韶州府待不了多久,想著若崔兄弟願意到我那鋪子裏,這幾天我就把事情辦妥了,安安心心迴雲州府去,若是崔兄弟實在不願意,我也不強求,日後來韶州府再來拜訪的。”

    “我倒是願意讓他去,隻是他脾氣倔,我也管不了他……”

    “這事兒不勞煩崔叔你,我親自去找他說,成與不成都在我們談得如何了。”

    清晨,湖邊,冷風,微冷。

    冷漠少年蹲在湖邊小樹下,嚼著辣椒。

    相思咳嗽了一聲,走近崔錦城,幽幽道:“幹吃辣椒辣嘴啊。”

    崔錦城淡淡掃她一眼,又轉頭去看平靜的湖麵,淡淡道:“你家鋪子黃了?你這麽閑?”

    相思翻了個白眼,道:“我家有錢,鋪子黃不了。”

    崔錦城又看她一眼,淡淡道:“你那收龜甲的法子挺好。”

    相思一聽,這是有戲啊,麵上卻非要裝出寵辱不驚的模樣:“雕蟲小技而已,你去不去我家鋪子?”

    “不去。”崔錦城答得幹脆,相思險些吐出一口老血來。

    “總歸給我個原因。”

    “你家鋪子太破

    了,掌櫃懶,夥計更懶,這幾年都沒見有幾個客人,做起來太累。”

    相思深吸一口氣,準備開始洗腦大業:“守成又有什麽意思呢?邱掌櫃雖沒有作為,但為人寬厚,你在他手下做事,自然可以放開手腳去做。”

    見崔錦城沒反駁,相思又道:“我看你昔日作為,想必也定不會一輩子隻想做個夥計,韶州府的買賣魏家是不會棄置的,你若做出成績來,一個小小掌櫃自然是囊中之物,而你若有更高遠的目標,魏家也撐得起。”

    崔錦城這才幽幽看向相思,眉頭微挑:“你如今幾歲?十歲?十一歲?你跟我說這番話是代表魏家?你能代表魏家?”

    “我自然能。”相思理直氣壯而心虛地說道。

    崔錦城又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似是不信,又似是有些相信,隨後把手裏最後一個辣椒塞進嘴裏,一邊嚼一邊嘟囔:“我明兒去鋪子裏。”

    對於一個野心家,最好的餌料就是廣闊天地。相思既然得了他的允諾,當下就要做起剝削界裏的楷模:“你既然同意了,也別明兒後兒的,現在就和我走。”

    相思帶著崔錦城到了最近的那處農家小院,見馮小甲在裏麵,便簡單與他說了崔錦城的事。

    馮小甲一聽,忙上前“崔哥崔哥”地叫,又說:“早先我看崔哥在杏春堂時,就十分佩服,沒想到以後要在一起了。”

    崔錦城點點頭:“還請小甲兄弟多關照。”

    說了一陣話,相思又帶著崔錦城去庫房,說是庫房,也不過是間稍大的堂屋,地上鋪了幾根粗壯的木頭隔潮,木頭上橫豎交叉疊放著許多裝龜甲的袋子重生哥斯拉。

    “你看這些龜甲怎麽樣。”相思偏頭問。

    崔錦城解開幾袋看了,道:“收的這些龜甲都未經雨淋,品質很好,這麽些開春能狠賺一筆。”

    相思心想,開春若是發了痘瘟,隻怕有價無市,但因畢竟與崔錦城相識不久,便也忍住沒說,隻道:“今年的龜甲產量不多,怕是開春收的這些不夠賣,可眼下我已沒有別的法子,崔兄弟可有些想法沒有?”

    崔錦城把那幾袋打開的龜甲仔細紮好,也未看相思,隻道:“眼下韶州府也隻有這些龜甲,收不出更多的來,但若是少爺怕開春龜甲緊俏,倒可以和幾家漁戶簽個契,到時也省了尋找的麻煩。”

    相思本也這般想,又聽崔錦城如此說,便道:“這法子自然好,但契上總該寫個價格,這價格該怎

    麽定斷?”

    “開春既然龜甲要緊俏,自然價格比今年要高一層,若有漁戶願意簽,便沒什麽難處。”

    “若開春價格比今年高出不止一層怎麽辦?”

    崔錦城抬頭看她,眉頭微微皺著,似是有些不解:“既然簽了契,便是到時候價格有變化,也無需管,按照契上約好的數目價格決斷便是,少爺有什麽擔心的呢?”

    我擔心開春龜甲價格飛上天,這些漁戶要造反啊!相思咬牙,準備也做一迴那欺男霸女的黑心地主:“那這契約的事就交給你了,隻是一個漁戶簽下當年收獲的三四層便好。”

    “這又是什麽緣故?要簽自然要全收了才好。”

    相思知道開春痘瘟八成是要發起來的,自己若收了所有龜甲,一來漁戶要心生怨憤,二來同行們怕也要對魏家生出不滿來,凡事不要做絕,大家和氣生財才是硬道理。

    見相思沒迴答,崔錦城便也沒追問,隻嘟囔了幾句。

    二人迴到藥鋪,相思尋了邱掌櫃,又說以後崔錦城就在藥鋪裏做事,邱掌櫃自然沒有不應承的,招唿崔錦城說了會兒話,又把相思昨兒要的賬目拿出來,心裏是有些忐忑的。

    “這幾年家裏對這鋪子的確少了些關注,經營得不好也是多方麵的原因,日後好好打理便是了。”相思寬慰兩句,又叮囑:“城外三個收龜甲的院子都快滿了,還要在城裏尋個大些的庫房,庫房不能太過濕熱,隻存幾日就運走,這事兒還請邱掌櫃費心。”

    邱掌櫃滿口應承,轉身便去經辦此事。

    晚間相蘭和相慶一迴鋪裏,便衝進相思屋裏,想要說說今日收獲,相思忙把崔錦城介紹給兩人,又道:“崔兄弟以後就在咱家鋪子裏做事,他從小生長在韶州府,咱們要是有不懂的,也盡可以問他。”

    相慶相蘭兩兄弟原也是少年心性,大咧咧打了招唿,便向相思說了今日收獲,收龜甲的大業進行得頗為順利,按照這個進度,再過五六日便能迴雲州府去了。

    崔錦城在旁聽著,覺得這三個兄弟年紀雖輕,做事竟極為有條理,又聽見相慶相蘭誇相思的主意妙,不禁多打量了她幾眼,覺得這少年看著和善可親,竟也有這樣的好打算,心中略驚。

    相思卻沒注意到崔錦城此番想法,從袖中拿出了今日下午剛收到的信件遞給相慶,道:“早先我問爹的事有迴複了異世逍遙小日子。”

    相慶一愣:“什麽事?”

    相蘭推了他一把,恥笑道:“前幾日相思不是寫信迴家問黃梅草的事嗎?你忘啦?”

    相慶一拍腦門:“我現在滿腦子都是龜甲的事,當真是忘了。”

    旁邊的崔錦城卻是臉色一變,相思見此,也不避諱,坦然道:“那日聽你和杏春堂的夥計說起黃梅草的事,迴來我就打聽了一下,覺得有門兒,就想收些帶迴雲州去賣,你覺得怎麽樣?”

    崔錦城沒想到相思竟如此敏銳,隻不過聽了一句半句就上了心,心下微動:“這黃梅草的確是好東西,但我也隻聽說韶州府盛產此物,隻怕帶迴雲州去,那裏的百姓不認識。”

    相思這走一步看兩步的性子早想好對策,便道:“銷路我自有法子,隻想知道這其中可圖的利有幾成?”

    崔錦城想也未想,便道:“利潤極大,收的黃梅草價格低廉,賣得也不貴,但因是分成小把售賣,且售得數量龐大,所以倒可以一試。”

    相慶如今也初嚐做生意的妙處,聽崔錦城如此說,便急切切地想再辦件大事:“既然有利可圖,咱們就收些帶迴雲州去,大伯可把黃梅草的通關文牒一起送來了?”

    “爹和爺爺的意思也是收些帶迴去,這黃梅草也沒有列入沉香會的藥材名冊裏,所以是不需要通關文牒的。”相思說完,便轉向崔錦城,道:“我們幾個對韶州府不甚熟悉,黃梅草的事還要麻煩崔兄弟多費心,若有品質好的,不妨多收些,一來我們帶走,二來韶州的藥鋪也留些。”

    崔錦城點點頭:“這事好辦,三兩日間便能辦好,你們何日啟程?”

    “最早也要五日後,四萬斤龜甲怎麽運也是個難題,你可有什麽熟悉的貨運行?”相思問。

    貨運行顧名思義,是專門替人運貨物的,或水運,或陸運,全部交托出去,十分省事,相思雖從未與貨運行打過交道,但常聽魏正誼提起,心中也有底。崔錦城沉吟片刻,卻道:“離這裏最近的水運渡口也要四五十裏,若是走水運實在有些費事,用馬車運的話,雖在路上要多耗一天,卻最是省力。”

    幾人一商量,便定下用馬車,翌日一早,相慶相蘭又去收購點蹲守,相思便去尋邱掌櫃,說了租賃馬車的想法,著他去辦,又問庫房可妥當了,馬上就要用。

    邱掌櫃一一應承,相思便帶著馮小甲和崔錦連同現賃下的幾架馬車去運貨,馮小甲這幾日也沒得閑,如今得了空,也不在意馬車顛簸,躺在車廂裏就唿唿大睡。

    崔錦城和相思因嫌車內太悶,便也坐在車外頭。

    “他們兩兄弟似乎很信服你?”崔錦城忽然問。

    相思一愣,旋即道:“沒什麽信服不信服的,我們打小在一起,有些默契倒是真的。”

    崔錦城聽了便也沒再說什麽,不多時到了地方,搬貨的搬貨,記賬的記賬,好不熱鬧,不到中午,一群人又浩浩蕩蕩迴到城裏去。

    但等相思看到邱掌櫃賃下的庫房時,她覺得自己該和老邱同誌談談人生理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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