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心積慮捕蟬,卻遭黃雀在後,他如何能夠甘心。 眼看才剛迎來新任的魔主之位又要易主,忽有如虹劍光疾掠,將濤濤玄水一劍斬斷! 魔氣失控之感驟然消失,然而顧崇明心生驚駭,竟是不將那些為黑雲糾纏過的玄水收迴,而是盡數放棄。 玄水重重砸下,又濺起巨浪化作洪流四處奔湧,衝垮樓閣殿宇,尤有山崩地裂之勢。藏於下方觀戰的魔修遭到波及,有逃避不及者被玄水生生壓死,鬼哭慘嚎頓時響成一片。 不過這些魔修都手有血腥,是死有餘辜之人,沒人會去在意他們的死活。 李雲琅欲奪顧崇明的力量,陸寧初當然不可能繼續坐視不理。本想探明底細再看是否出手,但放任李雲琅壯大自身更非上策,龍淵再是想求穩妥,眼下也隻能放開陸寧初。 斬斷玄水後,陸寧初便立刻殺氣騰騰地衝向了李雲琅。 而李雲琅,也不知是對如今的實力有了信心,還是又有別的圖謀,竟是不躲不避,與陸寧初正麵交鋒起來。 李雲琅雖修了魔功,但也未曾放棄劍術。二人劍鋒相擊,鏘鏘作響,還有黑雲與冰霜糾纏,可謂打得火花四濺。 顧崇明驟然淪落配角倒也不覺在乎,而是當機立斷,飛快掠向魔主屍首墜落之處,欲將屍首收入囊中。雖說魔主神魂已失,但若能將其分神期的肉身吞食煉化,亦能有所裨益。 然,眼看魔主屍首近在咫尺,卻見龍淵突然現身,先他一步抓住魔主屍首。 一具無魂之殼,龍淵隻需稍稍一探,便知魔主是栽在了之前坑害他的法子上。籌謀多年欲奪他的血煞,卻不想親自將刀遞到顧崇明手中,反害自身,顧崇明的手段甚至還要更狠,如此結局著實活該。 “老實點。” 龍淵神色漠然,往魔主屍首中打入幾道血煞,便將這分神期的無主肉身化作血水。 魔主神魂已失,如今連屍首都沒撈著,顧崇明麵皮隱隱抖動,但最終卻是平定,露出端方公子之態,翩然笑道:“以後還要龍淵兄多擔待。” 這般謙遜有禮,好似先前他與魔主一同坑害龍淵的事並不存在。 龍淵沒有多言,隻又看他一眼,便將心神放迴陸寧初身上。 早在決定對魔主動手時,顧崇明就知道就算他能得手,龍淵也仍會壓他一頭。但若是魔主成功奪得龍淵血煞,修為再進一層,他便一生都超越無望,一生都得俯首其下。魔主比他還要狠辣,他的野心也瞞不過魔主,繼續俯首魔主之下,隻要魔主一個心情變換,他就有可能喪命。 與之相比,並不在乎權力和地位的龍淵儼然更好相處。何況,他隱隱能夠察覺,龍淵試圖維持正魔兩道平衡,不欲天下發生大亂,致使太多凡人受苦受難。 於這樣的龍淵眼中,他是繼任魔主的最好人選,並且隻要不觸及龍淵的底線,他便有足夠的時間壯大己身。 龍淵不是不想幫陸寧初,隻是顧崇明在場,實在不能不做提防。 顧崇明固然忌憚於他,但若是他也加入陸寧初和李雲琅的戰局,放任顧崇明旁觀,那麽他或是陸寧初有破綻之時,顧崇明必然會出暗招幹擾,謀求漁翁得利之機。 李雲琅此番現身,既是得知陸寧初與龍淵為伍,已成勾結魔道叛徒,他不必再鬼鬼祟祟,怕人發現是他要陷害陸寧初,亦是想要奪取魔主之位,掌控魔道,不給陸寧初留容身之地。 他改修魔功已久,自覺早已不輸陸寧初。大荒地中是為種魔種故意示弱,如今沒了顧慮,他便信心滿滿地與陸寧初交手,意圖爭個高下。 然,交手之後,他的劍術仍然不及陸寧初,仰賴滾滾黑雲也隻能勉強與陸寧初打個不相上下。並且陸寧初敏銳非常,很快便摸透他的招式,總能飛快找出他的破綻。 總被找出破綻破招已很糟糕,更不必說陸寧初的招式越見詭譎刁鑽,使他越發難以看透抵擋。 陸寧初漸漸占去上風,李雲琅心態漸潰,出言譏嘲,企圖攻心。 “早知道這麽容易就能讓你墮入魔道,我就該早些找幾個魔修來睡了你。” 陸寧初沉默不語,隻手中招式更狠。 他不想說破李雲琅的身份。若是陸清月等人知曉李雲琅的所作所為,必然會傷心失望不已。他已經讓陸清月等人失望過一迴,對李雲琅的記憶,就讓他們停留在那個勤奮溫柔的大師兄上。 李雲琅說了一通難聽的話,卻不見陸寧初絲毫動搖,反倒自己的心態越發糟糕。 又被陸寧初刺中一劍後,他的眼中隻剩狠辣兇光,舉起左手正對陸寧初,做出五指張開的攝取之狀。滾滾黑雲飛快聚向他的掌心,似是什麽可怕招式蓄勢待發。 但,李雲琅才剛起手,卻又好似發瘋一般,忽地吼道:“我就要殺了他!今日我不殺他他便要殺我!” “憑什麽!憑什麽非要留他!我一樣可以!我哪裏不如他!” 陸寧初眉頭一蹙,不及思考李雲琅為什麽會這樣說話,就見黑雲聚集更快,隨即李雲琅忽地一震,難以置信地嘶吼起來:“不可能!這不可能!” 陸寧初本以為李雲琅是有什麽絕招,還頗有防備地變攻為守,卻不想李雲琅是唱了場莫名其妙的獨角戲。 李雲琅看他又看掌心,破綻甚多,如此良機陸寧初自然不會放過,當即又作攻勢,以殺招斬去。 李雲琅竟是不躲,反倒迎麵而來,右手執劍倉促接招,左手猛地向前打出,聚於掌心的黑雲如毒蛇出擊,飛快撲向陸寧初的心口。 與此同時,陸寧初也終於知道李雲琅為何發瘋。 李雲琅正麵接下陸寧初的殺招,雖然有做化解,但終是倉促之下,還是吃下大半威勢,受傷不輕。滑過肩頭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淋漓,然而李雲琅全然不顧,隻歇斯底裏地吼著:“魔種!你的魔種呢!” 魔種果然留有後手,陸寧初飛快瞥了龍淵一眼,見他微微搖頭,示意沒有異狀,便勾唇冷笑道:“這麽沒用的東西,當然早就煉化了。” 雖是形容魔種,但李雲琅會成如今這副模樣,本就是出於對陸寧初的嫉妒,“沒用的東西”這五個字落進他的耳中,就好似是在諷刺他一樣,顯得尤為刺耳。 李雲琅當即暴怒,攜著綿綿不絕的黑雲,瘋狂劈砍陸寧初:“我今日定要殺你!” 狂怒之下,李雲琅的攻勢雖缺了章法,但勝在狂猛。陸寧初多了兩分肅然,但嘴上仍不饒人。 “真是可惜,你處心積慮,甚至自甘墮落,成了如今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我卻仍然沒有成魔。” “你說我本該成魔,可是現在看來,你似乎比我更加合適。” 先前不理李雲琅的汙言穢語,是覺得迴嘴也是無意義的廢話,而非他並不在意。何況不管是前世還是今世,李雲琅的所作所為都早就讓陸寧初恨透了他。 眼下見得李雲琅如此瘋狂,陸寧初自然毫不猶豫地開始誅心。 李雲琅被戳中痛處,越顯癲狂,就算已落下風,也絲毫不做退避,甚至以傷易傷。 若是旁人,遇上如此不要命的敵手,難免會生顧忌。但陸寧初恢複能力極強,本質又早就是個瘋的,李雲琅如此,他反倒戰意越盛。李雲琅捅他一個寸長傷口,他就用傷口卡著李雲琅的劍,咧著嘴把李雲琅的傷口剌成兩寸。 李雲琅打也打不過,瘋也瘋不過,眼看就要被陸寧初一劍捅死,卻又突然大吼:“我不退!今天我就是死也要拉他同歸於盡!” 再見李雲琅這樣莫名其妙地說話,陸寧初也咂摸出點味來,狐疑地眯起眼睛。 李雲琅似乎是在和什麽人說話。 這片刻的分神,卻是異變陡生。 叫嚷著不退的李雲琅,突然連劍都棄下,飛快地轉身遁逃。 陸寧初連忙將李雲琅的劍從傷口拔出,隨後急急追去。 李雲琅初時逃得極快,然而中途不知出了什麽問題,速度時快時慢。 逃得如此沒有誠意,全力追趕的陸寧初當然很快追上,手中輕雪狠狠刺向李雲琅後心。 李雲琅逃脫不及,隻能轉身應招。 被一個揮袖打得劍鋒大偏,陸寧初驟然變色。 這一招的威力與之前截然不同,好似出自兩人之手!第97章 金絲線 天道法則。 李雲琅沒有和陸寧初繼續交手的意思, 避開致命一擊便要再逃。 陸寧初哪能放他離去, 立刻出劍阻他前行。 二人再陷纏鬥, 此次李雲琅不再執劍, 隻以裹挾黑雲的雙掌應對。 越是交手, 便越見李雲琅出招的路數確實與之前大相徑庭。 方才的李雲琅屢見破綻,陸寧初摸透他的招式後,很快便占得上風。但現在的李雲琅卻是滴水不漏,一拍掌一揮袖, 便將陸寧初的劍招化解,竟是頗為舉重若輕。 應對如此從容,按理來說,李雲琅早該擺脫了陸寧初。 隻是,陸寧初是個瘋的。 李雲琅以傷易傷便是癲狂,卻不想陸寧初比他更加狠厲。此時陸寧初亦是如此, 生挨硬抗, 分毫不讓, 寸步不退, 頑固地徘徊在李雲琅近身之處。 陸寧初眼中濃墨翻滾,即便心中有所猜測, 出手也仍是殺招。 無論如何, 李雲琅也不敢把背後暴露給這樣一個瘋子。 遲遲不能擺脫糾纏, 李雲琅漸顯急躁,所出招式竟是越來越強,且更見狠辣。 龍淵看得眉心直跳。 兩人的爭鬥從一開始就有分神水準, 卻不想李雲琅居然還有所保留。陸寧初為了拖住李雲琅,硬是不閃不避地接下許多招數,雖然恢複力驚人,但到底是受了傷,身形難免狼狽。眼下李雲琅攻勢一強再強,甚至直追魔主巔峰水準,陸寧初自然越發艱難。 自陸寧初開始和李雲琅硬拚,他就恨不得立刻衝上去製止陸寧初亂來。奈何顧崇明詭計多端,連魔主都能坑殺,如今又是實力大漲,有他在身側虎視眈眈,實在不能不小心謹慎。 何況他們是在魔道腹地,除顧崇明外還有許多魔修,有龍君的身份暴露後,眾魔修對他頗有敵意。他若是輕舉妄動,給旁人可乘之機,難保會引來混戰。 混亂不是好事,不僅更加危險,也會讓陸寧初分心,給李雲琅創造更多逃走的機會。 隻是。 李雲琅起初隻想擺脫陸寧初,出招以擊退躲避為主,但隨著耐心的逐漸消失,他出手時便不再那麽收斂了。 眼見李雲琅一掌擊破兩層聚攏作遁的靈劍,黑雲重重打在陸寧初的胸口,陸寧初卻不見退卻化解,而是硬挨這一掌之威,吐著血欺進李雲琅。 龍淵死死握緊攏在袖擺下的雙手,幾乎克製不住衝上去的欲望。 亂來!太亂來了! 然而更讓他無力的是,陸寧初縱使身形狼狽,也仍然能與越來越強的李雲琅爭個不相上下他還未到極限。 若李雲琅已是強弩之末,他驟然出手,或許能成一擊斃命。但李雲琅目前仍有餘力,他貿然出手,隻會讓陸寧初錯失殺了李雲琅的機會。 陸寧初對李雲琅恨之入骨,想要殺他卻屢屢不得,如今好不容易抓到對方,他不能因為心疼就壞了陸寧初完成心願的機會。 求仙問道,既是與天相爭,也是與人相爭,自踏上漫漫仙途起,便是磨練無數,受傷難以避免。陸寧初不是溫室裏的嬌花,他不必過分嗬護陸寧初,隻要不是危及性命,他不該如此緊張。 龍淵拚命勸說著自己,但還是在見到李雲琅出現異樣時,方才真的冷卻了些衝上去欲望。 李雲琅裸露在外的手掌、脖頸,竟是剝落皮膚,出現詭異的黑色裂紋。隨著這些裂紋的出現,李雲琅的身形也顯搖晃遲滯。 剝落的皮膚飛快化成灰燼消散,雖有些距離,但以龍淵的修為,足夠察覺出李雲琅的這番變化,是因為肉身不足以承受體內的力量導致。 反噬其身,這是借了外力。 肉身無法承受的力量自然不能肆無忌憚地使用,如此狀況,隻要拖到李雲琅不敢再借外力,又或徹底為外力反噬,那便是陸寧初的勝利。就算他當真要和陸寧初同歸於盡,如今這副遭到反噬的身體,恐怕也追不上誠心想逃的陸寧初。 陸寧初當然也察覺到了這點。不過,在他眼中,拖延戰術太過保守,逼到極致,李雲琅未必沒有辦法逃脫。他要的是萬無一失地殺了李雲琅,如此良機,當然是趁他病要他命才是上上之策。 本是陸寧初更顯狼狽的形勢瞬間逆轉,七十二柄靈劍鏘然作響,排列劍陣,封鎖退路,又隨輕雪劍鋒所向,齊齊襲向李雲琅,誓以雷霆萬鈞之勢將其拿下! 李雲琅頓作迴旋,手掌翻飛,將靈劍一一打偏,然靈劍甚多,他又身形遲滯,就算竭力化解,也為反複不斷的靈劍割裂無數傷口。李雲琅身上的衣服有防禦之用,但也耐不住千劈萬砍,最終化作襤褸。 重重劍影之中,冷光乍現,是陸寧初手執輕雪欺進,劍鋒直對李雲琅的心口。 身周是靈劍攢動,退無可退,陸寧初眼中冷光銳利,若是為這一劍刺中,就算不死也會重傷。 因反噬有些束手束腳的李雲琅,驟然再次爆發,雙手皮膚剝落更快,但也以排山倒海之勢,將陸寧初與身周靈劍一並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