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裏模模糊糊閃過一雙羞澀的、幹淨的眸子,笑起來時一對甜甜梨渦的可愛少年,與印象當中不苟言笑、冰人兒似的小唐大人實是無半點相似之處。“你說,他心悅我?”謝瑾白抬眸,一雙桃花眼直勾勾地盯住餘琢。餘琢漲紅著臉,飛快地大聲反駁道,“不過是少年慕艾罷了!未眠早就不喜歡了!他陳書為你求情,隻因他執意認為你這幾樁案子存在隱情,他是為公義,為社稷,為百姓,並非至今對你念念不忘!你莫要自作多情!首輔於朝廷,於社稷何其重要。未眠不過是不想因為謝瑾白一派的垮台,導致百官陷入黨爭,以致民不聊生罷了!謝瑾白卻是連笑數聲,“好,好極!原來我謝懷瑜,也曾當真被一個傻子放在心尖上愛過一迴。不枉在這人世走一遭呐!不枉在這人世走這一遭!”笑罷,忽然毫無預兆地抬手,將杯中的毒酒一飲而盡。“大人!”平安尖銳的聲音如哨聲般,刺得餘琢的耳骨倏地一疼。餘琢呆愣地望著笑容恣意,麵上瞧不出半點痛苦之色的謝瑾白。這人,這人方才當真將那杯毒酒一飲而盡了?他這般輕易,就完成天子交代給他的任務了?別是又耍什麽花招吧?平安越過餘琢,他三步並兩步,急急地走至謝瑾白的身旁,眼露不忍,“大人,您……您這是又何苦呢。隻要您向聖上服個軟,聖上定會收迴……”“服軟?”纖長的睫毛垂覆而下,謝瑾白低笑,“服軟?他要的,豈是我的服軟,他要的是我的臣服。如同這天底下的每一個臣民,對他口稱萬歲,俯首稱臣。”一隻拔了尖牙,挫去利爪的猛獸,如何還能稱之為猛獸?他季雲卿要的是一隻忠犬而非猛獸,隻可惜,他謝懷瑜一生從無為任何人馴化的打算。一絲暗沉的鮮血從謝瑾白唇邊溢出。平安眼眶發熱,心知這是毒藥發作了。平安放低了聲音,垂首輕聲詢問,“大人可有什麽話要交代平安?”謝瑾白語氣平靜,“我死後,請將我的屍首交付於小唐大人收斂。至於他是要將我拋屍荒野,還是把我的屍首拿去喂狗,且都隨他。”平安錯愕。半晌,低聲迴話道,“那位怕是不會答應。”謝瑾白勾了勾唇,“他會答應的,有人會逼得他不得不答應。”平安眼露不解。那位的脾性他再清楚不過。以聖上對謝大人的感情,謝大人一旦歸去,隻怕會親自入殮謝大人的屍首,又豈會將謝大人的屍首交予小唐大人?謝大人口中的“有人”指的又是何人?何人有這般能耐,能從身上手中將謝大人的屍首給要了去?未等平安問個明白,“咣當”一聲,謝瑾白手中的瓷杯滑落,摔碎在地。第2章 住手“大人。”“大人”一聲聲帶著試探性的輕喚,令謝瑾白心裏頭不受控製地湧上一股厭惡。這些年,除卻日益攏於手中的權勢,小九的疑心病也是愈發地重了。派了從小伺候在他身邊的平安前來宣讀聖旨,又刻意命一貫同他不對付的餘琢來盯住他。這幾聲試探,是唯恐他死得不夠幹淨,詐死逃出天牢麽?季雲卿啊,季雲卿。這天下,可還有你當真信得過的人?“大人,大人……”耳邊的聲音實在太過惱人。既是他們連死都不許他落個清淨,那麽,便嚇他們一嚇好了!謝瑾白倏地睜眼,帶著銳利的眼風,不耐地掃過去。這一眼,便怔住了。“公明?”謝瑾白一生,遇任何驚駭之事都能波瀾不驚,此番見到這位自幼便伴其左右,甚至在一次因他而死的蕭公明,蕭子舒,卻是實實在在吃了一驚。莫不是,這就是人們口中的迴光返照之象?謝瑾白不勝酒力,沾杯即醉,便是日常誤食了以酒為佐料的菜肴,都會麵浮薄紅,需要小憩片刻才能褪去酒意。往日應酬,蕭子舒都會偷偷地謝瑾白杯中的換成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