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軍調入順達大酒店,如魚得水,盡展烹飪才華。與他共事的廚師,無不讚賞其技藝精湛。燒製的菜品,色、香、味俱佳,足見功底不凡。廚藝達到如此出神入化的程度,絕非一朝一夕之功。而孟一凡被任命大堂經理,憑借出色的管理能力,博得大家的一致好評。兩人互相勉勵,一定要好好表現,將能力全部發揮出來。

    趙剛把葉超調到身邊,等待他出錯的機會。無奈葉超做事非常謹慎,一時間難尋破綻。趙剛不勝懊惱,在例行工作會議上,他聽到順達大酒店效益下滑消息,一個陰損的念頭浮上心頭。暫時奈何不了葉超,就拿他的哥哥葉軍開刀,盡管趙剛知道,大酒店效益的好壞,與新來的葉軍沒有直接關係。

    趙剛以檢查工作為名,來到大酒店,詢問主管經理,酒店效益下滑的原因何在?主管經理心想,暫時的效益波動,屬於正常現象。總經理不會不清楚,他親自前來詢問,肯定不滿意這樣的迴答。那麽,他為何還要明知故問呢?

    “就沒有別的原因?”趙剛提醒一句。

    主管經理摸不清頭緒,隻好誤打誤撞,把各種可能的因素,都想了一遍,包括不是理由的理由,“也許是顧客的口味太挑剔,以前被福昌挖走的兩個廚師,手藝算是不錯,顧客很喜歡。可是,劉董下令,走掉的廚師不許再迴來,我也沒有辦法。”

    趙剛嘴角一抽,冷笑轉瞬即逝,“這話說得有點靠譜了。按你的意思,是新來的廚師有問題了。”

    主管經理試探著說:“可能吧,也許……”

    趙剛嚴厲說道:“是非分明,要敢於說話。我們搞的是企業,效益永遠是第一位的。不要講人情,不要怕打擊報複。有我在,你怕什麽?說說看,你準備怎麽處理?”

    主管經理終於明白了,趙剛主要針對的人是葉軍,因為新來的廚師隻有他一個。看來葉軍得罪了總經理,恐怕要自食惡果了。

    “請總經理指示。”

    趙剛一皺眉,“我雖然負責集團的全麵工作,但不能事無巨細,大包大攬,否則還養你們幹什麽?你是酒店的負責人,這點小事,你自己拿主意。”

    主管經理心想,趙剛有心收拾葉軍,又不肯親自出頭,玩起了借刀殺人的把戲。他怕人家報複,難道我就不怕?可是,沒辦法,他是總經理,若想保住飯碗,就要對他言聽計從。

    “幹脆把葉軍辭掉算了。”

    趙剛瞪了主管經理一眼,指了指腦袋說:“你是不是這裏有問題?你知道新來的廚師什麽來頭?那是董事長親自叮囑安排的。你給他分配別的活,至於愛不愛幹,那是他的事。讓他自己選擇去留,你怎麽能強迫人家呢?”

    主管經理暗罵趙剛,背地玩陰謀,還要充當正人君子,真是老奸巨猾。

    趙剛走後,主管經理將葉軍找到辦公室,告知酒店精簡,廚師超員,經研究決定,葉軍轉為配菜,兼做打雜工。葉軍一聽,心裏非常惱火,這個酒店的廚師,是一個蘿卜一個坑,分配得妥妥當當。忙活起來,人手還嫌少,哪有超員之說?退一萬步說,就算是精簡,以手藝高低論,也輪不到精簡我葉軍!

    “我究竟做錯了啥?你讓我配菜,還打雜?我是廚師,廚師是幹啥的,你懂不懂?你咋不讓我去當迎賓小姐?”

    主管經理氣憤地說:“你什麽態度?”

    葉軍昂著頭,瞪著牛眼說:“我就這態度,你是經理,你有權命令別人,可是我問你,你憑啥不讓我幹廚師?是我的技術比別人差,還是別的啥原因?”

    主管經理被問得啞口無言,憋了半天,結結巴巴地說:“沒人說你技術不行。我再重複一遍,是酒店精簡,把你從廚師的位子上暫時拿下來,這不是我個人的意思,是集團的決定。”

    葉軍不依不饒,“集團的決定?你拿出白紙黑字來,拿出來我就服從。”

    “年輕人,不要鬧情緒。酒店是一個整體,哪裏都需要人。你放心,你的工資不會降低。不要跟別的年輕人學,怕髒怕累,能鍛煉人嗎?不做廚師就丟人了?”

    “我不是嫌丟人。我告訴你,以前在加工廠食堂,我買過菜,倒過泔水,和麵、蒸饅頭……啥活不幹?可是我樂意,我高興。你讓我當配菜,兼打雜,就是給我雙倍工資,老子也不伺候你了。”葉軍越說越生氣,摘下廚師帽,狠狠地往地上一扔。

    葉軍迴到後廚,向大家宣布離開,然後去了更衣室,換下工作服,最後來到酒店大廳,準備跟孟一凡道別。此時,不是飯口,孟一凡正帶著服務員打掃衛生。她見葉軍來了,像是滿懷心事,便問:“有事找我?”

    葉軍點點頭。孟一凡覺得旁邊有人,說話不方便,就示意葉軍進裏麵的包房。

    “我不幹了。跟你告個別。”葉軍的語氣,頗有點傷感。在孟一凡的追問下,他將剛才的事,說了一遍。

    孟一凡說:“你呀,真是糊塗!哪能就這麽不明不白地走了?你一走不要緊,錯就全是你的了。到時候,以訛傳訛,人家都以為是你耍脾氣,別的酒店還敢收留你嗎?”

    葉軍賭氣地說:“不留就不留。實在太氣人了,我受不了這個窩囊氣,明擺著欺負人。”

    見葉軍象個孩子似的,孟一凡又好氣又好笑,真是長不大的大男孩。她說:“你不要這樣,遇事就知道發火。說不定,你這麽一走,正合了別人的心意。動一動腦子,這個決定肯定不是集團提出來的,到底是誰背後使壞,還不敢直接攆你走?”

    葉軍琢磨半天,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我好像沒得罪誰呀。”

    “我估計可能是他。”孟一凡雙手捂著臉,慢慢向外放大,很明顯,她說的是“黑豬頭”趙剛,“我記得,葉超剛來加工廠的時候,本來是安排在辦公室的,卻被他硬推到了食堂。他故意刁難葉超,你呢,是葉超的哥哥,想必也逃脫不了。你想,董事長早就想把你調進大酒店,他死活拖著不辦。直到你得了烹飪冠軍,董事長又想起了你,那家夥才不得不把你弄到這來。”

    葉軍如夢方醒,說道:“聽你這麽一分析,還真是這麽迴事。早知道他不是東西,沒想到,比我想象的還卑鄙。因為跟我姐離婚了,他到現在還記仇呢。想當初,要不是我媽和小超攔著,我早就一菜刀把他劈了。”

    “把人劈了,很光榮,是吧?”孟一凡就像訓導一個不懂事的小學生,“你呀,就知道使蠻力。以後遇事要學會動腦筋,以智取勝。你不能走,走了,就代表屈服,局麵無法挽救。跟壞人鬥到底,就算失敗了,也絕不低頭。”

    葉軍並無堅持到底的決心,更沒有與壞人智鬥的打算,他唯一舍不得的人,就是孟一凡。一旦真的離開,想要再與她來往就難了。他忽然感到,自己是那麽需要她,需要一份貼心的鼓勵,需要那溫柔的默默的目光。

    返迴更衣室,葉軍換上了工作服,一聲不響地迴到後廚,拚命幹起活來。幾個廚師不禁納悶,這葉軍是咋迴事?一會嚷嚷著不幹了,一會又跑了迴來,是不是神經出了毛病?

    過了幾天,劉勇請日本客戶來大酒店吃飯。他不厭其煩地誇耀,自己的大酒店有個冠軍級的廚師,那手藝是相當了得。日本客戶聽了,來了興致,到底是什麽大牌廚師,被劉董說得這麽玄乎?

    幾個客戶嚐過菜品之後,相互看了看,好像沒感覺有什麽高妙之處。劉勇的笑意僵在臉上,拿起筷子,嚐了一下,果然平淡無奇。他借口離席,走到包房外,將主管經理叫到身邊,責問葉軍為何發揮失常?

    主管經理不敢隱瞞,證實菜品不是葉軍所做,葉軍已經降為配菜,兼做打雜工。劉勇大怒,主管經理嚇得魂飛魄散,隻好將趙剛供出。劉勇下了命令,馬上恢複葉軍的大廚身份,有關問題事後處理。

    主管經理急忙跑到後廚,請求葉軍上灶。葉軍正在切菜,裝作沒聽見。主管經理急得抓耳撓腮,恨不得給他跪下。幾個廚師猜到劉董對剛才的菜品不滿意,怕劉董怪罪下來,也一起來勸葉軍。葉軍見眾人求情,麵子給足了,就披掛上陣。

    嚐過新的菜肴,幾個日本人不由得豎起大拇指,大加讚賞。劉勇趁機解釋,先上凡品,再上精品,是有目的的。隻有這樣,才能更深刻體會,什麽叫“技高一籌”。日本客戶請求見到大廚的廬山真麵目,劉勇命主管經理請來葉軍。當看到這個年輕的中國廚師,日本客人再次請求與葉軍合影留念。

    葉軍的良好表現,深得劉勇歡心。同時,劉勇對趙剛心生怨恨,一個堂堂總經理,連一個廚師的事都要過問,實在有失體統。趙剛發覺董事長不滿,主動否認自己的過失,將全部責任都推到主管經理身上。劉勇不做計較,表示大酒店必須留住葉軍,否則下至主管經理,上至總經理,都要受到處分。趙剛恨得鼻孔噴火,本以為葉軍忍受不了欺辱,會主動辭職,沒想到這小子真有韌性,居然成了滾刀肉。

    醫院的病房裏彌漫著消毒液和病人散發出的混濁氣味。章小楊看著昏睡的丈夫,奄奄一息,瘦得沒了人樣,她心裏充滿了恨意。樹倒猢猻散,全是一群沒有良心的東西。紙裏包不住火,自從丈夫患絕症的消息傳開,就再也沒有人登門看望。以往那一張張笑臉,早已不見蹤影。據說副職已經堂而皇之地占據了丈夫的位置,似乎就等著他一咽氣,所有的恩恩怨怨就畫上了圓滿的句號。章小楊同樣痛恨丈夫,沒病的時候,就知道往上爬。掌了實權,外財多了,馬上包養情婦。為了依靠丈夫多斂錢財,章小楊忍氣吞聲,本指望撈個幾百萬的養老錢,就算丈夫跟自己離婚,也無所謂了。哪成想,這個沒福氣的短命鬼,剛剛見了一點甜頭,就要死翹翹了。臨死了,想起了自己的老婆,那個小情婦呢?跑哪兒去了?怎麽不讓她伺候你,為你送終?

    章小楊越想越生氣,同時又為渺茫的前途而憂慮。短命鬼眼看就要不行了,自己以後該怎麽辦呢?幸好存折裏還有幾十萬,死鬼也算有心,收錢的時候比較小心,單位的人都認為他清正廉潔,等他一死,無人查問,這黑錢就自然而然變白了。章小楊心想,眼前的工作雖不好,但至少坐穩了副廠長的位子。隻要巴結好艾麗萍,便可高枕無憂。生活還要繼續,走一步看一步,能混多久混多久。

    丈夫醒了,藥勁過去,又開始了痛苦的呻吟。章小楊實在無法繼續忍受,她感覺自己都快瘋掉了,這無休無止的折磨,什麽時候才是盡頭?趕快終結吧!

    章小楊想起了弟弟,何不讓他來照顧姐夫的最後一段時間。隻要多給弟弟一些錢,他一定肯來,而自己既可以輕鬆,又不致於落得忘恩負義的罵名。

    照顧一個月的報酬是五千塊錢,這不是一筆小數目。章小明動了心,他估計姐夫沒多久的活頭,反正是一錘子買賣,索性再加價一千,章小楊咬咬牙,答應了。

    開始幾天,章小明還算盡心,隨著六千塊錢漸漸花掉,可姐夫的最後一口氣,卻始終不願咽下,章小明終於失去了耐心,沒有旁人的時候,他就有最惡毒的語言來挖苦姐夫,希望他快點死掉。

    姐夫躺在病床上,目光流露出將死的悲哀。他的喉嚨發出烏拉烏拉的怪聲。章小明端起水杯,不由分說,朝姐夫的嘴裏倒了下去,姐夫一扭頭,一杯水全灑在脖子上。

    “你不是渴了嗎?不渴你叫喚啥?”章小明發現姐夫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殘留的憤怒,他更沒好氣地說,“媽的,你還敢瞪我?小心把你眼珠子挖出來當泡踩。”

    姐夫閉上了眼睛,眼角的淚珠劃向耳邊。

    “你他媽的還有臉哭啊?”章小明趴在姐夫的耳邊,一字一句地說,“覺得我不是人,對不對?我告訴你,你就是一個畜生。你沒病的時候,是咋對我的?笑話我沒出息。有事沒事就埋汰我。走在馬路上碰見我,連個屁都不放,咋的,嫌我給你丟臉了?我姐讓你給我找個工作,你說我沒文化,幹啥啥不行。你行,你咋要死了,還要老子伺候你?”

    姐夫猛地睜開眼睛,凹陷的眼眶裏,那一雙渾濁的眼睛,流出絕望而淒惶的神色。他艱難地發出一絲動靜,“你……你……”

    章小明用手指緊緊捏住姐夫的嘴巴,呲牙伴著鬼臉,罵道:“你什麽你?你這種敗類也能混進人民公仆的隊伍裏?我承認我是個混混,但我不坑人害人,你呢?拿著老百姓的血汗錢,幹的是啥背良心的事?我朋友托你辦件事,就屁大點的事,你要價一萬塊錢,你他媽窮瘋了?表麵裝人,背地是鬼!現在好了,你不用再裝了,等你見了閻王,我給你送一億紙錢,不夠?那就給你十億,讓你隨便揮霍。”

    姐夫的眼珠子一瞪,終於咽下了最後一口氣,死不瞑目。章小明有點心慌,不會就這麽氣死了吧?他連忙找來醫生,搶救半天,也沒搶救過來。

    章小楊聞訊匆匆趕來,假惺惺地哭了一場,然後通知親屬,三天之後出殯,希望大家都來捧個場。

    失去丈夫的章小楊,從心裏失去了底氣。她惶惶不可終日,唯恐別人將她色厲內荏的本質戳穿。她不想失掉工作,不想淪為普通的勞動婦女,她希望繼續保持從前的架勢。所以,章小楊依然昂首挺胸,教訓下屬的口吻依然嚴厲。加工廠的工人們,似乎並不知道章小楊已經失去了後台,他們照舊勤勤懇懇地工作,不敢與領導發生衝突,哪怕是工作方麵的意見分歧。

    章小楊恢複了自信,確信自己不會因為丈夫的死亡而垮台,至少工人們看她的眼神還是畏懼的。她已經盤算好了,隻要時時維護住艾麗萍,就沒有人敢站出來反對自己。

    艾麗萍喜歡別人奉承,就投其所好,說些好聽的話。艾麗萍與孫鵬有矛盾,自己就要反對孫鵬。章小楊突發靈感,何不向艾麗萍獻出一計,徹底打垮孫鵬,一來博得艾麗萍的歡心,二來也為自己出口惡氣。

    章小楊心想,孫鵬啊孫鵬,你這個沒良心的家夥。我那麽主動接近你,你不解風情也就罷了,還處處對我作對。別怪我心狠手辣,你得罪老娘,遲早會後悔的。隻要一次,隻要有一次機會,我就讓你徹底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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