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須要先辭職,然後才能調入玉石廠……”葉紅將孫鵬擬定的辦法,詳細告訴了朱爽。這是下下策,有失業的危險。葉紅提醒朱爽,要慎重考慮。

    朱爽很理解孫鵬的難處,如按正常的程序來走,章小楊不會輕易放過自己,有可能引起軒然大波,反而給孫鵬帶來麻煩。反正自己已經無法忍受了,從業受人欺辱,掙的辛苦錢不及煩惱多,跟失業沒什麽分別,索性冒一次險。

    不過,相比之下,以王大力的處境,似乎不必冒這個險。他是一個技術工人,隻要安分守己,做好手中的活,很少有人難為他。朱爽決定說服王大力,打消調轉工作的念頭。

    誰料,王大力是一頭強牛。任憑朱爽怎麽勸,就是鐵了心,非跟她一起走。朱爽無奈,隻好由著他去了。

    玉石廠廠長與孫鵬關係密切,得知其好友欲來,便一口應允下來。朱爽和王大力辭職之後,順利進入玉石廠。

    葉紅不勝歡喜,終於跟最好的朋友重聚。三人商量好,晚上下班,一起去慶賀一下。突然,朱爽的電話響起,剛一接聽,她的臉立刻表現出驚恐的表情。

    葉紅和王大力連忙詢問原因。朱爽說,是老師來電話,女兒王樂在學校突然生病,肚子疼得厲害,讓家長馬上去學校一趟。朱爽連忙找到廠長,說明原因,然後急急忙忙趕到學校。

    將女兒送到醫院,經檢查是急性闌尾炎,必須馬上做手術。朱爽不敢耽擱,又匆匆跑到銀行,將僅有的存款全部提了出來。等王樂做完手術,安靜地躺在病床上,朱爽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晚上,葉紅和王大力趕來探望。兩人湊了一千塊錢,交給朱爽。朱爽正是用錢之際,這一千塊錢,如同雪中送炭。朱爽感激萬分,表示等開了工資,馬上就還上。

    葉紅說:“還什麽呀?這點錢是給孩子的,是我和王大哥的一點心意。給孩子買點營養品,快點把病治好,比啥都強。”

    朱爽情不自禁地點頭,眼圈紅了。

    王大力說:“我已經跟廠長談過了,暫時不當電工。做更夫。這樣的話,白天我就有時間了,可以幫你照顧樂樂。白天你上班,咱倆輪班看護她。”

    “那怎麽行?你放著好好的電工不幹,當什麽更夫?萬一再來別的電工,把你的位置頂替了,那就太不值得了。”朱爽擔心地說。

    “樂樂這麽小,現在又病了,總要有人照顧。”王大力堅持地說,“我無所謂,幹啥都行。”

    葉紅問:“樂樂要多久出院?”

    “大概一個星期吧。”

    “一個星期不算長,”葉紅說,“廠長既然同意了,就不會隨便招新人。你放心吧,就讓王大哥幫你一段時間。你也剛來廠子,如果請假,更是不好。”

    朱爽一想,葉紅說的很有道理,畢竟自己剛來玉石廠,一天工作沒幹就請假,確實有點說不過去。

    王大力看了看手表,說:“我一會就去上班,明早,我來換你。”說完,他衝王樂一笑,走了。

    朱爽送到門口,怔怔地拿著王大力的背景,心裏像倒了五味瓶子,從來沒有一個男人像他這樣,樸實善良,讓人感覺很踏實,很值得信賴。

    葉紅拉著朱爽走到門外,說道:“你沒看出來嗎?王大哥是真心喜歡你。就連我這麽笨的人都猜透他的心思。王大哥是個好人,就因為太老實,一直沒處過對象。你又帶個孩子,需要一個伴兒。你考慮一下,能不能接受他?”

    王大力的一片癡心,朱爽怎能沒有感覺?隻是從前的經曆,讓她心有餘悸。曾經的婚姻,留給她累累傷痕,就在離婚半年之後,一個男人闖進了她的生活。朱爽以為幸福再次降臨,一心一意想跟他過日子。可是,沒有想到,那個男人竟然是個騙子,騙色騙錢之後,逃之夭夭,杳無音訊。

    肉體的創傷很容易恢複,而內心的傷痕,卻久久難以愈合。朱爽很迷茫,到底該不該接受這一份感情?

    第二天早上,王大力下班,趕到醫院護理王樂。同病房的人,以為王大力就是王樂的親生父親,都誇朱爽有一個好丈夫。朱爽表麵上微笑,不願作解釋。王大力陪著憨笑,王樂卻天真地說:“他不是我爸。”

    病房裏的人投來疑惑的目光,王大力連連說:“我是孩子的舅舅,大舅。”

    朱爽看了一下表,說:“大哥,我上班快遲到了。麻煩你照顧王樂。有啥事,給我打電話。”

    玉石廠距離醫院不遠,朱爽狂蹬自行車,十分鍾便到了。陌生的工作,陌生的環境,加上對孩子的擔憂,朱爽難以集中精力,有些手忙腳亂。在工友耐心的指導下,她終於掌握了工作技巧。

    不知什麽原因,車間的電路出現故障。廠裏唯一的電工,查個半天,也沒查出毛病。廠長命車間主任去人才市場聘一個高級電工來。下午,電工來了,果然技術了得,很快排除故障。廠長很滿意,當眾宣布,這個電工無需試用,直接就可以上崗。

    朱爽一聽,急了。廠長走出車間的時候,她追了過去,問道,新來的王大力就是電工,廠裏為什麽還聘別人?

    廠長看了看朱爽,有點眼生,一下想起,她就是孫鵬介紹來的新人,便耐著性子說,王大力當更夫,是他主動提出來的。如果電路沒問題,什麽都好說,可是現在有問題了,總不能因為等他一個人,全廠停產吧?王大力繼續當更夫,等以後有機會再說。

    廠長金口玉牙,做出的決定是不會改變的。朱爽沮喪至極,怎麽會這麽湊巧?廠裏就兩個電工的名額,現在都被人占上了。王大力為了幫助別人,而白白丟掉這麽好的崗位。

    苦苦熬到下班,隻見王大力已經騎著自行車進廠門了。朱爽帶著愧疚的心情,走到他跟前。

    “還愣著幹啥?樂樂一個人在醫院呢,你快過去吧。”王大力笑著說,“我告訴你,樂樂跟我呆一天,可高興了。剛才我說要來上班,她還有點舍不得呢。”

    “對不起。”

    王大力見朱爽表情不對,忙問:“咋的了?有啥對不起的?”

    “今天,車間的電路壞了。廠長聘了一個新電工,把你的位子搶了。都怪我,不該讓你照顧王樂。”

    王大力一愣,轉而笑道:“沒事。我當更夫也挺好的。清閑,工資也不低。再說,以後機會有的是。沒事,真沒事。”

    這時,葉紅從辦公樓裏走出來,看見二人廠門口說著話,便走了過來。她也聽說廠裏聘了新電工,同樣為王大力失掉好崗位而惋惜。

    “你們快迴去吧。我該上班了。”王大力若無其事地說,一臉輕鬆地推著自行車進廠了。

    朱爽自責地說:“我真對不起他。”

    葉紅安慰道:“你跟王大哥認識這麽久了,也清楚他的為人。他就是心太實誠。你也別難過了。好人會有好報的。”

    是啊!好人會有好報。朱爽忍不住看了看遠處的打更室,仿佛看到了王大力孤獨的身影。

    “小紅,你能幫我個忙嗎?”

    “啥事?”

    “下個禮拜天,王樂就能出院。咱們放假,你幫我看著王樂一點,我做幾樣好菜,請你和王大哥吃飯。”

    葉紅笑嘻嘻地說:“是請我嗎?我猜,主要是請某個人吧?我就是一個陪吃的。”

    “鬼丫頭,隨你怎麽說。”

    孫羽得到母親的諒解,終於可以帶著艾雲,迴家吃一頓飯。張淑賢特意喊來葉紅,讓她坐在孫鵬身邊。這樣的感覺,更像是一家人在吃飯。張淑賢心想,如果兩個兒子都成家了,踏踏實實過日子,將來自己抱了孫子,盡可享天倫之樂,那該多好啊!

    “你最近是不是很累?”孫鵬發現弟弟消瘦了,“我覺得你應該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孫羽說:“有人邀我參加畫展,夜裏睡得晚一點,不過,沒關係,我早就習慣了。”孫鵬說:“有張有弛,養足精神,才能創作出精品來。”

    艾雲看了孫羽一眼,目光中流露幾許幽怨,她多次勸孫羽注意休息,別把身體熬壞了,可無濟於事,孫羽依然我行我素。孫鵬的勸導,引起艾雲的共鳴。

    孫羽無奈地說:“為了準備畫展,我確實花了很多心血。不知為什麽,總是不滿意,一點靈感都沒有。”

    張淑賢本來就反對孫羽從事專業繪畫,便說:“沒有靈感就別畫了,何苦遭那罪?迴頭讓你哥給你找份工作,穩穩當當上班。把婚結了,別讓我操心,你就是盡了孝心了。”

    孫羽沒有辯解,艾雲低下頭,默然不語。

    葉紅察覺,場麵有點尷尬,卻不知該怎麽打圓場。隻好往艾雲的碗裏夾了些菜,說:“嚐一嚐,這是我做的,不知道你愛不愛吃?”

    艾雲連忙笑說:“愛吃。謝謝大姐。”

    孫鵬說:“我還是支持小羽,他也不是沒有這方麵的天賦。隻要堅持下去,就一定會成功。百分之九十九的失敗,都是半途而廢。不是有句話嗎?勝利往往就在堅持一下之中。”

    孫羽暗淡的目光,突然煥發神采,哥哥的鼓勵,猶如一陣強心劑,讓他信心陡增,“我相信自己,一定能堅持到勝利。我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張淑賢看出孫羽的眼眶微凹,顯得很憔悴。畢竟是親生兒子,哪能不心疼?張淑賢愛恨交織,在她看來,孫羽能不能成為畫家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不能恢複成為一個正常人,走上正常人的生活軌道。

    吃完飯,張淑賢和葉紅遛彎去了。孫羽跟哥哥閑聊一會,便領著艾雲離開了。走在路上,艾雲一言不發,忽然,她感到一陣惡心,急忙跑到僻靜處,嘔吐起來。

    孫羽一驚,問道:“不會又是……”

    “好像是,我已經兩個月沒來事了。”艾雲渴求地說,“這次,我想留下他。羽,我們結婚吧。”

    “不行,你的家人不會同意的。”

    “我去說服我媽,她會同意的。爸爸也會同意的。”

    “不行!”孫羽近乎殘酷地說,“現在還不是時候。”旋而,他又信心十足地說,“這次,我一定會成功。年底的畫展,是絕好的機會。等我一夜成名,就會賣掉很多畫。到時候,我們就能風風光光結婚,我帶你去歐洲度蜜月。”

    重要的承諾,艾雲不止聽過一次。她寧肯眷戀孫羽請她吃一碗牛肉麵的溫馨情景,也不遠繼續在幻想裏沉迷。羅馬的街道,萊茵河的夜景,維也納的音樂會……一切都那麽遙不可及。

    “你相信我。”孫羽搖著艾雲的雙肩,情緒很激動,“你相信我最後一次,我一定能成功!”

    艾雲不忍讓他失望,含笑點頭。孫羽平靜下來,像一隻鬥敗的公雞,極力維護尊嚴,又暴露出內心的怯懦。

    這時,一輛轎車停在路邊,從車上下來一個女人。艾雲一看,暗自叫苦,是母親艾麗萍。她氣唿唿地走了過來,惡狠狠地瞪了孫羽一眼,然後拉起艾雲的手,不由分說,就往車裏拽。

    艾雲試圖掙脫,卻被母親塞進車裏。司機羅一格問:“艾總,還去大酒店嗎?”

    艾麗萍鐵青著臉,說:“不去了。迴家。”

    將女兒推進房間,艾麗萍吼道:“跟你說過多少次?你是福昌集團的大小姐。不要跟那些下賤的人鬼混。你怎麽又和孫羽在一起?我的話都當做耳邊風了?”

    艾雲惱羞成怒,嚷道:“你憑什麽幹涉我的自由?什麽下賤?什麽鬼混?我喜歡孫羽,我就願意和他在一起,你管不著。”

    艾麗萍感到一股沸騰的熱血掠過太陽穴,她掄起巴掌,打在艾雲的臉上。艾雲訝然地捂著臉,傷心地哭了起來。艾麗萍心裏後悔,嘴上卻不依不饒,“過去的教訓,你都忘了嗎?孫羽除了給你傷害,還能給你什麽?上次宮外孕,差點要了你的命。你都忘了?怎麽一點記性都不長?”

    母親的一番話,揭開了艾雲的舊傷疤。一年前,就在孫羽赴日本留學不久,艾雲因宮外孕入院搶救,幸虧搶救及時,才保住了性命。這件事,除了父母,無人知曉。她沒有告訴孫羽,他在日本求學,不能因此而分散精力。

    艾雲心亂如麻,母親依然耿耿於懷,假如她知道,女兒再次懷孕,一定會氣瘋的。一麵是母親的雷霆震怒,一麵是孫羽的冷漠絕情,艾雲感到天塌地陷,無處容身。

    艾麗萍將女兒鎖在房間裏。葉剛與客戶應酬,估計很晚才能迴來。艾麗萍本想去福昌大酒店視察一下,順便看看馬明亮,不想中途看到女兒和孫羽在一起,惹了一肚子氣。她心情很糟,自然又想起馬明亮,便打了一輛出租車,來到福昌大酒店,借酒澆愁。

    坐在貴賓單間,艾麗萍一口接一口地喝著酒。站在一旁伺候的馬明亮,就像老佛爺身邊的小太監,善於察言觀色。他不失時機地斟酒夾菜,盡心做好一個奴才的本分。

    “艾總,你好像不太高興,誰惹著你了?”馬明亮的聲音又輕又柔。

    艾麗萍酒入愁腸,歎道:“還不是因為艾雲?那個自甘下賤的小丫頭,又跟原來的對象混上了。簡直要把我氣死了。”

    有關艾雲與原男友的事情,馬明亮略有耳聞。他知道,董事長和艾總很不喜歡女兒的男朋友,尤其是艾總,壓根就瞧不起他。難怪,一個富家千金,豈能委身於一個窮小子?

    馬明亮說:“艾總,你也別生氣。氣大傷身。你想想,光生氣也沒用。年輕人不知深淺,誰攔不住他們暗地裏交往。不如想點辦法,讓他們主動放棄。”

    艾麗萍放下酒杯,問道:“你有什麽辦法?”

    “這個我還沒想好。不過,我覺得硬來肯定不行。年輕人的脾氣都很強。容我想一想。”

    “好吧,盡快想,想好了告訴我。”

    馬明亮想到趙剛的脅迫,心裏依然恐懼。趙剛欲得商業情報,若不及時反饋,想必他會翻臉,張揚醜聞。想要得到有價值的信息,隻能從艾麗萍的身上打主意了。

    “艾總,外縣競標的事,有什麽進展?”

    “這件事已經交給孫鵬去辦了。”

    馬明亮壯著膽子問:“不知道這個孫鵬會怎麽安排工作?競標是大事,該如何下手呢?”

    艾麗萍詫異地看著他,問道:“你好像很關心這事?這事是集團的商業機密,不該你過問。”

    馬明亮趕緊陪上笑臉,誠惶誠恐地說:“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替你打抱不平。”

    “什麽意思?”

    “孫鵬不過是一個打工仔,搶盡了風頭,在集團的威信,眼看著都超過你了。他有什麽本事,還不是靠你和葉董提攜?不但不知道感恩,反而處處跟你作對。我想,能不能從這次競標中,找到他的一點失誤,這樣就可以拔掉他。”

    馬明亮的一番話,提醒了艾麗萍。她想了想說:“我確實應該關心一下這次競標工作。”

    “我願意做你的參謀,幫你分析一下。”馬明亮一箭雙雕,既討好了艾麗萍,又將得到福昌集團的商業機密。馬明亮暗自得意,得意中又生出怨恨,趙剛猙獰的笑臉,時時浮現在他的眼前。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麽?還不是為了維護自己與艾麗萍不正當的關係,保留自己向上爬的一線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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