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總經理寶座,趙剛躊躇滿誌。由於福昌集團中途退出,國際商貿城裝修競標,已經失去任何懸念。那些小的競爭對手,根本不堪一擊。結果,順達集團一舉中標,順利簽下合同。趙剛初戰告捷,更加不可一世,揚言要在不很長的時間內,徹底打垮福昌集團。

    白誌成被肉彈打倒,沉醉於趙敏的體香之中。然而,隨著趙剛在商戰上節節勝利,根基越來越穩,趙敏開始疏遠了白誌成。好像兩人之間的曖昧關係,從來就沒有發生過。白誌成心裏暗罵,這一對豺狼兄妹,過河拆橋,太不仗義。麵對現狀,卻又無可奈何。他既希望董事長盡快迴來,看清他們的真麵目,又擔心趙剛兄妹一旦垮台,會引發連鎖反應,殃及自己。

    就這樣,白誌成時而不滿,時而妥協,在矛盾中得過且過。早上,白誌成來到辦公室,剛沏上一杯釅茶,趙剛的秘書就來通知開會。白誌成答應一聲,心裏卻不痛快。昨天打了半宿麻將,至今身困體乏,本想偷閑打個盹,不料又是沒完沒了地開會。

    各部門負責人,陸續來到會議室。趙剛表情冷峻,對一季度的工作做了總結,並安排下季度的任務。評定各個部門業績,獎懲分明。白誌成作為董事長助理,在會議上也發了言。他重申了劉勇的指示精神,鼓勵各部門同心協力,爭取再創佳績。

    趙剛重點強調,加工廠作為下屬企業,絕不能拖集團的後腿。因為他做過加工廠廠長,對廠況比較了解,而且,生產設備得到更新,業務渠道已經鋪好,所以他對加工廠寄予厚望,要求新任廠長必須超額完成任務。

    白誌成看著趙剛老成持重,說起話來有板有眼,不禁心想,假如他不是一個小人,倒是一個能力卓越的好領導。

    會後,趙剛來到白誌成的辦公室,詢問董事長的近況,有無近期歸來的消息。白誌成告知,董事長從來神龍見首不見尾,沒人知道他做事的規律。

    趙剛任廠長時,經常參與董事長主持的會議。最初,他發現劉勇有一個特點,就是做事喜歡憑感覺。明明不可為的事,他偏偏去做,反而做得非常好。趙剛疑惑不解,劉勇不過是農村走出的泥腿子,為何商業感覺如此靈敏,劍走偏鋒,卻無往不利?後來,他漸漸明白,劉勇的背後,一定有高人指點。

    趙剛聽說,劉勇與葉剛創業伊始,曾結交一位朋友,足智多謀,或許那位高人就是他。而白誌成偶然泄露,其叔叔白田榮就是劉、葉的老朋友,這令趙剛很感興趣。

    趙剛如敘家常,一步步引誘白誌成,令其說出白田榮的底細。白誌成渾然不覺,證實叔叔就是劉、葉背後的“軍師”。趙剛心想,果然不出所料,在前進的路上,遲早會遇到這隻“攔路虎”,不知他到底有幾分能耐?

    兩人正說著話。這時,走進一位男子,他個子不高,體態健壯,穿著深色西裝。頭發稀疏,有點謝頂。耳垂大得出奇,肥大的鼻子上,架著一副特製的眼睛。

    趙剛和白誌成同時站起來。

    “董事長,您迴來了?”白誌成立刻迎了上去,滿臉堆笑。

    趙剛沒想到,劉勇會突然出現,當真是神出鬼沒。他連忙說:“董事長,您沒打個電話,我派車去接您。”

    劉勇說:“下了飛機,我直接給司機打了電話。又不是貴賓,幹嘛搞那麽隆重?”

    白誌成恭謹地說:“董事長一路辛苦,先迴辦公室休息一下吧?我再給您煲一碗燕窩粥。”

    劉勇一擺手,“我不累,也不餓。聽說,我治療期間,你們把工作做得很出色,尤其是拿下國際商貿城的裝修,大漲集團聲望,很值得表揚。”

    “其實,福昌集團……”白誌成本想說,福昌集團不知何故,中途退出競標,順達集團屬於不戰而勝。但話沒說出來,就被趙剛打斷了。

    “福昌集團知難而退,很有自知之明。這次我們集團勝出,全賴同仁的一致努力。”

    劉勇欣慰地點點頭,說:“迴頭我會給你開個慶功會。誌成也立了一件大功,為我舉薦一個得力助手。”

    趙剛和白誌成神態愈恭,幾乎連大氣都不敢喘。他們深知董事長是性情中人,脾氣暴烈,在他開心的時候,最好什麽也別說。萬一哪句話說不對,就會惹他震怒。

    “一會兒,我要下去走走。如果你們手頭上沒事,就跟我一起去。”劉勇說完,轉身就走。

    趙剛和白誌成連忙跟了出去。

    集團各部門走過之後,劉勇很滿意。職工的精神麵貌不錯,工作有條不紊。看來,將權力下放,也未嚐不是好事。

    劉勇視察的下一站是加工廠。趙剛偷偷給廠長打去電話,讓他馬上做好接待工作。

    廠長考慮一下,認為葉超的口才好,讓他隨同講解。如果問到財務方麵的事情,就由白雪解釋說明。

    劉勇來到加工廠,對各個車間和辦公室進行了仔細的檢查。葉超和白雪良好的表現,給劉勇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不禁感慨,現在是年輕人的天下,有知識有文化的年輕人,就是集團最大的財富。趙剛有些嫉妒,自從當上總經理之後,沒有時間搭理葉超,沒想到這小子長進這麽快!

    不覺已近中午,劉勇興致很高,忽然想起食堂的大師傅,以前嚐過他做的家常燉菜,手藝很地道。劉勇便想,中午就在食堂吃飯。趙剛一聽,馬上通知孟一凡,準備午飯。

    孟一凡犯了難,大師傅今天上午領了工資,已經辭職迴家了。如實相告,隻怕董事長掃興,若隱瞞了,又怕董事長對別人的菜不滿意。這該如何是好?孟一凡悄悄跟趙剛商量,能不能讓新來的葉軍上灶?趙剛沒想到,葉紅的二弟也來了加工廠,但他知道,葉軍的烹飪手藝一流,應該沒有問題,何況事已至此,隻能同意了。

    葉軍終於盼來大展身手的機會。他不用任何幫手,洗、切、炒、燉,一個人全都包攬下來。手法利落,刀工嫻熟,大勺一顛,菜香四溢。孟一凡和其他幾個人員,一個個膛目結舌,全都看傻了。這哪兒是食堂大師傅?簡直就是傳說中的“廚神”。

    劉勇夾了一口菜,放在嘴裏。趙剛和白誌成緊張地看著他,孟一凡的心已經提到嗓子眼了。隻見劉勇微笑著點點頭,連連稱讚。大家歡笑,長舒了一口氣。

    “去,把廚師叫來。”劉勇吃得很開心,他想看看,做出這些美味佳肴的廚師,到底什麽模樣?

    葉軍走了過來,鞠了一躬,說:“董事長,你好。”

    劉勇仔細端詳這個小夥子,總覺得他特別眼熟,有一種非常親切的感覺。無論體態,還是五官相貌,都與自己很像,如果兒子還活著,應該跟他差不多大吧?

    “這些都是你做的?”

    葉軍憨憨一笑,點了點頭,像一個靦腆的大男孩。

    “小夥子,好樣的。用心幹,將來一定大有前途!”

    葉軍亦感劉勇麵善可親,激動地說:“謝謝董事長。”

    劉勇轉而對趙剛說:“咱們的大酒店,不是走了兩名廚師嗎?你去安排一下,把他調過去,以他的手藝,留在食堂有點屈才了。我們集團現在最缺的就是人才。”

    一個葉超,已經讓趙剛心裏發堵,現在又冒出一個葉軍,怎麽老葉家的人,總是如影隨形?趙剛因為曾經的婚姻而痛恨葉家,不願看到葉家兩兄弟出頭,隻怕他們羽翼豐滿,遲早作亂為敵。

    趙剛嘴上答應,心裏卻在盤算,怎麽把這件事壓下去,最好尋個適當的借口,將二人卷地出門。

    下班迴到家,葉軍興致勃勃地講起白天發生的事情。葉超當時也在食堂,親眼看見二哥博得董事長賞識的一幕。王美霞聽後,替兒子們感到高興,隻要踏踏實實做人,總有出頭之日。老話說得好,是金子在哪兒都放光。

    “董事長戴的是啥眼睛?看著挺特別的。”葉軍好奇地問。

    “大概是特製的。董事長眼睛剛做過手術,戴上特製眼鏡,能起到輔助治療的作用。”

    葉軍說:“你看見了嗎?董事長的耳垂特大,就像西遊記裏的佛祖,看人家一臉福相,難怪是當董事長的命。”

    葉超說:“看見了。董事長的相貌,確實與眾不同。以前,我在書上看過奇人奇貌,什麽堯眉八彩,舜目重瞳,劉備雙手過膝。以為都是傳說,今天見了,還真是開個眼界。”

    王美霞一聽,表情異樣,問道:“你們董事長多大歲數?”

    “好像五十多,不到六十歲吧。”兩人看法一致。

    王美霞的心一驚,又問:“他姓啥?”

    葉軍說:“姓劉。”他發現母親有點反常,怎麽對一個陌生人這麽感興趣?

    王美霞立即拉起葉軍的手,追問道:“他叫啥名字?”

    這一拉,把葉軍嚇了一跳。從沒見母親這樣緊張過,他感到母親的手,已經沁出汗珠了。

    “媽,你幹啥呀?這一驚一乍的。我們董事長叫劉勇,你還認識他咋的?”

    葉超也發現母親的表現異常,忙問:“媽,你沒事吧?”

    王美霞興奮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下來,漸漸變得呆滯,她慢吞吞地說:“沒事。不認識。我以為是老熟人呢。”

    葉軍笑道:“要是老熟人就好了。人家那麽有錢,隨便幫咱們一把,咱們就發達了。”

    葉超打趣地說:“二哥,你的耳垂也不小,將來也能做董事長,起碼做個金牌大廚。”

    “是嗎?我還真沒注意。”葉軍走到鏡子前,仔細一看,自己的耳垂確實很大,那形狀與劉勇頗有些相似。

    “耳朵大有福。媽,你說,是不?”

    “拉倒吧。”葉軍哈哈一笑,“豬耳朵大。福在哪兒呢?都燉鍋裏了?”

    王美霞心不在焉,充耳不聞。全然沒聽到兒子們在聊什麽。吃完晚飯,她沒有看電視,早早進入臥室。躺在床上,再次陷入往事的追憶之中。

    王美霞記得,初嫁葉家時,自己剛剛到了結婚年齡。那時,農村不時興自由戀愛。媒人拉纖,隻要對方的家庭,知根知底,介紹的對象老實本分就行。

    王美霞第一次看到葉福運,就覺得他是個好人。因為她聽過世的爹娘說過,一個人的好壞,從麵相上就能看出來,好人天庭飽滿,壞人賊眉鼠眼。

    葉福運也相中王美霞,兩人很快結了婚。婚後,男耕女織,夫唱婦隨,生活很美滿。王美霞沒有過高的奢望,不求大富大貴,但求溫飽有餘。可丈夫葉福運天生好強,不肯安於現狀,而兄弟劉天達更是不願庸碌一生。兩人經常合夥,做些小生意。

    王美霞第一次看見劉天達,對這個大耳垂的家夥沒有什麽好感,脾氣火爆,就像炮仗,動不動就炸。隨著兩家走動頻繁,漸漸地,劉天達的古道熱腸顯露出來,令王美霞改變了對他的看法。

    王美霞懷上葉紅之後,不能下地幹活了。每天在家裏做些輕鬆的家務。葉福運即將做父親,興奮之情溢於言表。他起早貪黑,把所有的活都包攬下來。

    一天,已經過了晌午,葉福運仍沒迴家吃飯。王美霞想起,早上出門的時候,葉福運就叨咕肚子不舒服。最近一段時間,他總是有點難受。

    她挺著大肚子到地裏找,卻見葉福運倒在菜地裏,捂著肚子,疼得直打滾,滿頭灰塵。王美霞大驚失色,手足無措。

    “福運,你咋了?”

    葉福運滿頭大汗,目光裏充滿了絕望,聲音微弱地說:“疼得受不了,快去找劉大哥來。”

    王美霞急急忙忙來到劉天達家。劉天達光著膀子,正在睡午覺,聽到消息後,立刻從炕上蹦起來,連衣服都顧不上穿,光著大腳板一溜煙跑去。

    葉福運病情愈重,已然無法站立起來。

    劉天達勾起他的脖子,問道:“咋樣,兄弟?”

    “絞著疼,動彈不了了。”

    劉天達背起他,直奔衛生所。可是,衛生所上了鎖頭,村裏唯一的赤腳醫生不在,聽鄰居說,醫生進城買藥去了。

    “他媽的,啥時候不能買藥?偏要這時候進城?”劉天達急得破口大罵。

    葉福運不停地呻吟著,表情非常痛苦。

    “大哥,咋辦呢?你看,福運他……”王美霞大哭,不知如何是好。

    “妹子,別怕。我去想辦法。”

    劉天達套上自家的毛驢車,拉著葉福運進城了。來到醫院,經過醫生檢查,確診為急性腸道疾病,已經出現脫水症狀,必須馬上治療。但即使治愈了,以後也要注意保養,有可能還會複發。

    “還傻著幹啥?快點。”醫生通知劉天達交住院費。

    劉天達掏出兜裏的錢,連整帶零,隻夠付押金。

    他央求醫生:“求求你,趕緊給病人治病吧。”他幾乎快要跪在地上。醫生心軟了,答應他的請求。

    劉天達來不及休息,又趕著毛驢車迴家取錢,火急火燎。他把家裏的錢嘩啦一遍,又向親戚湊了點,終於在天黑前,把所有的醫藥費都墊付上了。

    葉福運的病情穩定下來。王美霞因為身懷有孕,不能勞累。劉天達日夜陪護,比親兄弟還用心。

    經過這件事,王美霞對劉天達刮目相看。在關鍵時刻,她看到了兄弟情深,她不再暗自抱怨丈夫不務正業,不再厭煩劉天達的大嗓門。隻要有了空閑,她就幫助劉嫂做些家務,算是一種報答。

    王美霞還忘不了,丈夫出院以後,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勞動,家裏的活,都是劉天達和劉嫂幫著幹的。

    秋後,賣了菜。劉天達把一遝子錢放在炕頭,王美霞拆開一半遞給劉天達,感激地說:“大哥,謝謝你,讓我說啥好呢?”

    劉天達把錢往炕上一扔,“妹子,以後有啥事,就讓你嫂子幫你。都是一家人,別見外。”

    劉天達的話就像一顆定心丸。劉嫂拉著王美霞的手,告訴她,人活在世上,有比錢更重要的東西,那就是親情。劉天達和葉福運就是親兄弟,兄弟之間的情義,比天還要大!

    後來,王美霞分娩,劉嫂伺候月子,照顧得無微不至。當劉嫂懷抱小葉紅,那股興奮勁難以言表,就好像是自己的親閨女。她常說,葉紅就是自己的心頭肉,將來掙錢供她上大學。劉天達不住地點頭,大耳垂唿扇唿扇地。

    今天,王美霞聽葉軍說起大耳垂的人。她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劉天達,如果那個人真的是劉天達,那該有多好啊,葉軍也就找到了親生父親。可惜,他不是,真正的劉天達已經死於地震。王美霞每每想起,悲痛欲絕,自己的丈夫同樣死於那場發生在二十多年前,給無數家庭帶來滅頂之災的劫難之中。這是讓人不得不接受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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