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鬆在金野大捷之後返迴了王京,可謂是意氣風至極。


    原本以為這次的金野之戰不過是一次伏擊戰,可誰曾想這一戰之後,硬生生打掉了東瀛的一支主力軍!


    當柴田勝家死亡的消息傳迴王京,上下自是一片歡騰。自李如柏以下俱自歡喜,甚至想著趁勝追擊、一舉擊敗羽柴秀吉這支“東瀛孤軍”的人都大有人在。


    高麗的傻子國王更是在派人來口頭祝賀的同時,多次重申其“希望上國幫助收複失地”的渴望,更加加重了大明軍中的狂熱念頭。


    端午節之前拿下高麗大部、霜降之前光複高麗全境作為一些參謀幕僚的建議被拿上議事桌,反反複複的提及。


    然而有三個人卻一直保持著冷靜,正是身居高位的李如鬆、李如梅和高麗大臣柳成龍。


    他們極力彈壓和舒緩著那部分已經跳起來的同僚,想用理智將這種狂熱的情緒控製在一個合理的區間內,避免心中的烈火燃燒的過旺,不但會將烈焰點向敵人,也最終將引火上身。


    尤其是李如鬆和李如柏,他們太清楚其中的關竅——這一次的大勝真的是大明軍爭取來的嗎?


    不,他們心知肚明,這次勝利並不屬於他們這些真正意義上的大明軍,而是來源於一個被朝廷處處提防的“外臣”與倭寇之間的某種聯係和協議。


    而從這一戰之後,他們雙方和諧相處的情況來看,顯然其雙方已經達成了相當程度的默契,現在若是再去進攻,隻怕得到的不再是那無處不在、宛如神的關愛一般的支援,而是其他說不清、到不明的東西了吧。


    在他們的心裏,盡管我一再聲明為了民族大義,完全可以至自身利益於不顧,但是他們並不相信,是的,完全不信。在他們的認知當中,沒有人會為了民族大義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犧牲自身的核心利益,即使是作為二叔祖後人的我,也不行。


    亦或者他們還對趁勝追擊抱著大概一成到而成的幻想——他們寄希望於我能夠在戰勝柴田勝家之後,調轉槍頭繼續與羽柴秀吉為敵,協助他們一鼓作氣拿下高麗戰爭的勝利。


    雖然隻是一、二成的希望,但是人就是如此,隻要有一點希望,誰都不願意放棄,畢竟成本如此之地,平白放棄,太過可惜了。


    換句話說,不試試,就什麽都沒有。試一試,或許還有一線可能。到底該如何抉擇,其實並不難。


    然而他們的這種想法在收到我的信件之後改變了,我給了他們不同的選項——也是更好的選項。


    我的書信當頭澆了李如鬆等人一盆冷水,羽柴秀吉大敗柴田勝家,全殲自柴田勝家以下親族全體,如今的柴田家實質上依然覆滅,其殘部除少數仍在負隅頑抗之外,其餘大部已經投降了羽柴秀吉。


    羽柴秀吉軍中製度森嚴,盡管柴田軍投降者眾多,但是一旦融入羽柴軍內部,則宛如江河匯進大海,再也顯現不出。


    僅僅幾天時間,羽柴秀吉軍已經完成了對投降者的整編,故盡管此時的總兵力少於之前的雙方之和,但是戰鬥力反而有所攀升,此時進攻羽柴秀吉絕不明智。


    另外,羽柴秀吉已經明確表示,由於柴田勝家已經不複存在,這次進攻高麗的主要目的——履行天皇的賭約已經完成。繼續進攻高麗已經失去了基本意義,所以在羽柴秀吉軍內部,已經在商量全麵退兵的事宜。


    唯一的問題就是目前雙方勝負未分,若是就此毫無征兆的退兵,則十分容易引起其內部的不滿甚至嘩變,據我觀察,羽柴秀吉應該是想要與大明朝締結合約,再雙方同時退兵。


    看到這裏,李如鬆的雙手顫抖了一下,他沒有想到我居然給了他這樣的選項和答案。


    如果是這樣,那豈不是提前完成了這次開赴高麗的最終目標?


    能夠不打生打死,何必要你死我活?


    可是這消息真的可靠嗎?


    國家大事,是不是一封信能夠決定的呢?


    如果這封信中有瑕疵,或者根本就是其他因素占據了主導地位而寫就得,那豈不是將帶來巨大的災難!


    李如鬆和兄弟李如梅麵對麵坐著,把我的信來迴來去傳看了好幾迴。


    李如鬆問道:“兄弟,你怎麽看?我心裏不踏實的緊啊。”


    李如梅沉吟道:“我倒是覺得孫啟藍並非妄語,至少有八成可信。”


    “哦!為何這般信任他?你詳細說說。”李如鬆眼睛一亮。


    “孫啟藍此人心懷大義,雖然對朝廷來說不好管理,但在為國盡心上卻相當可信。故我認為,他信中所說之事應當沒有太大問題,我是信任他的。”李如梅答道。


    李如鬆默默地思考著,良久方問道:“那我們當如何處理?上報朝廷?”


    “還是先報給父親吧,我總覺得事情並非那麽簡單,但是又說不出問題在哪裏。還是請父親先做定奪吧。”李如梅答道。


    李如鬆嗯了一聲,他也覺得這樣比較穩妥,轉而又問道:“高麗人那邊,你給想個妥當的借口,先拖住他們吧。”


    李如梅陰陰的笑道:“不如激他們一下,讓他們自己去打一仗,這問題不就迎刃而解了嗎?”


    李如鬆一笑:“是個辦法!讓他們不撞南牆不落淚!”


    兄弟倆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李如梅忽然又道:“兄長,我看孫啟藍說,他要迴山東去運輸補給物資,兄長你怎麽看?”


    李如鬆沉吟片刻後答道:“如今正值春末青黃不接之時,軍中物資的確緊缺,他要迴去卻也說得過去。”


    隨即又補充道:“當然,也確有迴避與羽柴秀吉正麵對抗的嫌疑,但我們卻無證據可以證明。”


    李如梅微笑道:“我也這麽想。他肯定也擔心會被鳥受盡、良弓藏,因此留著一手也能理解。”


    李如鬆歎道:“人之常情罷了。隻是可惜,孫啟藍如此大才,卻不能為我所用,著實可惜。”


    李如梅道:“畢竟他乃是前輔的人,聖上忌諱,這個無可奈何。”


    李如鬆點頭道:“正是如此。既然這樣,那就迴書給孫啟藍,著他去迴吧!”


    “明白!”李如梅答道。


    而後自去撰寫迴信不提。


    在他們商量此事的同時,其實我已經離開了艦隊,至於我去了哪裏,沒有人知道,留守艦隊的是嵐,她會帶著艦隊從高麗去往山東——我讓她去看看戚都督,迴程時去趟京師,最好能勸說嶽丈大人一道出海,免除所有的後顧之憂。


    雖然我對比並不報太大希望,但終究還是希望能盡一把力,至少無論以後怎樣,我都不會後悔吧。


    接到李如鬆的信件後,嵐知道我的一封信已經徹底穩住了李如鬆,便愉快的率領艦隊開始南下。


    期間遇到了李舜臣的高麗艦隊,嵐也隻是派人知會一聲,就說是南下征糧。


    李舜臣心裏當然不樂意我方艦隊離去,但是戰鬥力掌握在我方手裏,他能說什麽?隻能一個勁兒的表示希望艦隊早日迴歸,幫助打贏光複高麗的戰爭。


    嵐還能說什麽,隨便應了一聲,便自顧自的去了。


    而幾乎與此同時,李如鬆派迴東北的人也已經見到了李成梁,報告了前方的戰況,以及我的奇怪動向。


    李成梁也頗為奇怪,但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於是他隻能迴複李如鬆,讓長子將此消息盡快匯報朝廷,同時派出善於談判的人手,抓緊與羽柴秀吉羽柴秀吉開始談判。


    至於蹦蹦跳跳的高麗人,哼,誰在乎呢,他們要打就去打吧,反正隻是一些垃圾,怎麽跳也還是垃圾。


    李成梁還有一句話沒說,迴山東?那孫啟藍為什麽會有這樣奇怪的舉動?他打算幹什麽?難道……是準備借機逃遁了?


    應該不是啊!他要走,隨時可以走,何必等到今天呢?


    可是除此以外,還有別的什麽可能性呢?最有可能的是他會聲東擊西,可是他圖什麽呢?躲躲藏藏意欲何為呢?


    李成梁一萬個想不通,於是隻能再次私密致信於長子,讓他們多關注我的動向之類雲雲,實際上卻是沒有什麽太大意義的,隻能自我安慰罷了。


    於是,一場牽動著高麗、東北、京師三地的新角逐開始了。在很多當事人心裏都有一個疑問——孫啟藍到底在哪裏?


    有人說迴了山東,有人說依然潛伏在高麗,也有人說我去了東瀛,總之說法不一而足、形形**。但最終卻是誰也說不清楚,我到底去向了何方。


    不清楚就不清楚吧,我沒有向他們科普的義務。


    於是,在眾人的疑惑與探尋之間,一切都在默默地向前推行著。知道我真實去向的人不過五個。


    這些人大都激烈的反對了我的計劃,因為危險,但我卻毫不猶豫,毅然踏上了這次征途。


    我知道前路艱險,但是為了還上當初許下的願,我依然義無反顧的出了。


    這一去毫不猶豫,但結果到底如何,的確尤未可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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