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是一點隱藏在心底的思念,隻不過是一兩句還未來得及與他說完的真心, 任是自己如何壓抑,也沒阻下那隻火紅的靈蝶,探知心意飛出指尖。葉知秋也是終於能有一次捕捉到那隻不合時宜,仍要傳信離去的靈蝶,驀然推開攙扶著自己的謝清河, 掌心燃火,將那隻曾無數次傳遞他與容羽情意的靈蝶燒成了一縷本就沒有生命的白霧。這樣的信使, 生來就關聯著一縷神魂,毀滅怎可能不痛,然而葉知秋卻是將這蘊含著太多迴憶的東西,徹徹底底燒了個幹淨, 火焰熄滅之時, 他抬手抹過唇邊的血痕,在謝清河等人的注目下,穩穩地踏上了法陣,說道:“開啟吧。”“丹雲子長老的意思是不可再靠近, 我見你好像也沒個納戒儲物袋什麽的, 葉師弟你可曾辟穀了?”謝清河頗為好心地取出一瓶辟穀丹塞到他手裏,因這一路也是見他麵如死灰, 就怕他會拒絕,立刻抬手一揮將人送進了寒天湖,明光大作,他見人影消失,方才留意到身邊兩人也取出了辟穀丹,這下可還真是動手太快,為難了,“你們動作也該快點,眼下這可怎麽好,長老有命,自他入寒天湖,靠近者死,這,他不會活活餓死在裏麵罷?”天地變幻,讓葉知秋意識到進入絕境的不是周遭的冰雪,而是徹骨的寒冷,這樣的低溫遠勝過那冰魚帶來的感覺,它能讓人在身在其中的一瞬間,心跳凝滯,血液凍結,卻是在下一瞬,讓人明白,此地可怕的不是寒冷,而是分明凍結的血液卻在時時刻刻地流淌著直衝識海,直到記憶裏不再有紛雜的畫麵,一切歸於平靜。所有因為冰凍而生的痛苦皆在,而唿吸卻無法停止,必須活著,活著忍受折磨。“知秋,你或許不知寒天湖雖是冰天雪地,靈植不生,但湖麵卻不會凍結,湖水之中有一種身如錦鯉的魚……”“你不準備與我同去嗎?”“我想你為我添衣加飯。”“事到如今,為什麽我這麽折磨還要聽到你的這些話,”葉知秋捧住頭,望向漫無邊際的雪白天地,就連眼淚都不敢流,若是化作冰晶,他的這雙眼睛就徹底毀了,“你為什麽不和其他迴憶一樣徹底凍結!”“你放寬心,就算瞎了我也養你。”“容羽,你說謊,這裏什麽都沒有,沒有湖,也沒有魚,這裏甚至沒有風聲,沒有日月,”葉知秋跪倒在地上,捧起地麵的白雪,忽然自嘲一笑,將白雪灑落,自語道,“這裏就連地麵都留不下一點痕跡,三年,三十年,原來在寒天湖不過是一場做不完的噩夢,是永遠過不完的一天,可我何罪之有,可我罪不至此。”葉知秋心口疼痛至極,不知是霜凍所致,還是終究意難平,卻是本就強撐著的身體再難為繼了,他渾渾噩噩地昏睡了過去。在這樣的冰雪之境,就連用腦思考都難,合該是沒有夢境的,可已然連心跳難以被察覺的他,卻偏生墜入了一個有些暖意的夢裏。這是讓他最為安心的懷抱,有著旁人不知道的溫度,那個人的心跳聲充滿生機地敲打著他的耳膜,一下一下。他一瞬間就想沉溺在這樣的溫暖裏不願意醒來,可是,他親眼看見了那顆曾為自己跳動的心是如何歸於平靜的,又怎能再假裝不知,沉溺,隻會讓他愈發消沉,在這樣的絕境中直至性命無存。他掙脫夢境,睜開覆著寒霜的雙眼,沒有日月更替的世界依然是滿目的白,隻是也不知是這世界本就如此易生變幻,還是自己睡著的時候發生了什麽移形換影的事。他懵懵懂懂地坐起身,就瞧見麵前是一片湖泊,而湖麵上的微波漣漪可不就是在印證著此地不止有魚還有風。“這種地方,不僅能做夢,還能夢遊?”葉知秋抬手碰了碰自己冰而不僵的臉,又碰了碰後背,反複比對了一下與別處的溫度,也不知是不是心裏作祟,明明應該是貼著雪地的地方,怎麽還有點比別處溫暖。他將衣襟收緊了些,卻也沒能多添些暖意,倒還不如在夢裏,這眼下還是弄清楚自己身在何地要緊,他也不再費心糾結無關緊要的夢境,緩步走到湖岸邊,方才蹲下想看一看湖裏是個什麽情況,就見一條肥碩的冰魚倏然躍出湖麵,不偏不倚地撞進了他的懷裏。這一下可把他驚得不輕,先前誤食此物的慘痛教訓還曆曆在目,哪裏還敢動手啊,誰知那魚倒好,偏生就鬧騰得厲害,還一個勁地往他臉上拍,就差直接給自己生把火,烤的香噴噴的往他嘴裏送了。葉知秋哪裏見過這種陣仗,竟是第一次被一條魚拍得愣住了神,因為寒冷,他的肢體本就不靈活,一時不察就向後仰倒了去,那魚自是一下就摔在了雪地上,撲騰兩下居然就不動了。他猶豫了一陣,用袖子籠著手,將那條魚拾了起來,也算是確定了大概自己與這魚成了某種同類,一旦融入了這個霜雪世界,也就不再被這冰魚凍結了,也是,自己的血都是冷的,哪能再有什麽被凍上。他是處理過這種魚的,一迴生二迴熟,他食指輕推開魚嘴,卻見裏麵一團白色的靈光,還未待他看清形狀就散了。“這算是氣運不凡,飯都主動往嘴裏送?”葉知秋揮散心裏的一陣莫名,人都淒慘成這樣了,還講什麽道理,有魚就吃,做夢隻當自己得天道眷顧又如何。也好在靈火尚可引燃,不烤了這小家夥都是對不起上天的恩賜啊。他一邊苦中作樂,吃著那無需調味都別有一番滋味,入口即化成靈氣卻又不失飽腹之用的魚,忽然又難以克製習慣地說道:“容羽,歸一峰的師兄人還真不錯,他還怕我餓肚子,給了我一瓶辟穀丹,他的名字我怎麽忽然記不清了?”沒有迴音,除了那一點點風聲,這裏本就隻有他一人。“好多事情我都想不起來了,我隻是和你說話習慣了。”葉知秋放下手裏的魚,心中悲涼,人死如燈滅,可那個人不是真的死了,而是隻想在他心裏死了。他忽然憶起了件重要的事,從靈寵袋裏抓出自己那隻雪貂放在雪地上,又將魚分了一半出來給它,說道:“我不能因為被關在禁地,就忘了怎麽說話,我這一覺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你可是餓壞了吧,我這裏也沒有靈植了,你就寵物隨了主,吃點魚吧。”雪魄嗅了嗅那魚的味道,眼睛一亮,倏地就鑽進了水裏,又叼了一條上來,還不忘顯擺似的往他跟前獻寶。葉知秋心情也算是難得的撥雲見日,掌心又是一團靈火,將那隻新鮮的魚炙熟了,眼見雪魄吃的挺歡實,他點了下小東西的額頭,說道:“有你在,我以後再也不和那個叫容羽的人說話了,你還能捕魚,可比等上天恩賜來的好多了。”其實葉知秋這人還真算是能隨遇而安的,哪怕上天隻給他一點希望,讓他看見一線生機,他都會拚盡全力去抓住。不能去思考,他就樂得放空心神,不能知時日,他也能自成一套累了就睡的作息,其實這樣於他而言,除了記憶越發是短暫了真的沒有什麽不好。他在外麵需要考慮的太多,在乎的太多,這不到十年的光景,他為自己的修行付出了多少,又為那未知的末世付出了多少,何時有過如此純粹的清靜。若是自己那隻越發好吃懶做的雪貂,能在捕魚一事上更加勤奮就好了,他有時真懷疑雪魄是在這無邊雪地裏發現了什麽悄悄生長的靈植,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有一日他從溫暖的睡夢中醒來,好像還看到它嘴裏有沒嚼完的綠色。“你說,這魚一天天往岸上蹦,該不會是天降異象罷,我這樣吃下去,會不會把魚塘都吃空了?”葉知秋有些好奇地點了點水麵,可這種魚當真是奇怪,平日裏不到他吃飯的時候,它們就是沉在水底,讓人根本瞧不見,任你如何攪和水麵,也半點不為所動。“我這也不能靠天吃飯啊,是時候辟穀了。”他下定了決心的事情,幾乎從未拖延過,更別說是吃飯這件小事了,說到底,這不知年月的光景他吃的頻繁,多少還是因為在這地方太過空虛,除了打坐調息,睜眼看來看去除了湖就是雪。不過這魚也不是白吃的,他在吃過第五次的時候,身上就不再覺得那麽冷了,就連幾處因血氣不暢生出的凍瘡也都全部好轉了。辟穀之初,倒也沒多難受,因為不受寒氣侵擾,他以打坐代替疲憊之時的入眠,也算是頗見成效,可也不知外麵又過上了幾日,隻知那久未出現的寒意又逐漸攀上了心脈,仿佛又迴到了初來此地之時,那周身凍結的狀態。又一個大周天尚未運轉結束,他恍恍惚惚昏睡了過去,瞬息墜入了溫暖的夢境。“為何昏厥?”“我餓了。”葉知秋無意識地答著話。“魚沒了?”“容羽,我好冷,你抱抱我吧。”第77章 夢寐以求“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嬌氣了?”“有你在的時候。”葉知秋恍惚間又迴到了昔日在雲中峰, 因為寒氣侵體,身不由己地躲在容羽懷裏瑟瑟發抖的時候,在這寒天湖幾乎一切都被凍結了, 他的記憶也是時常變得斷斷續續的, 有很多時候, 他甚至是不能用自己曾引以為傲的頭腦去思考的, 就像此刻,支配他的是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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