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這一趟當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就連賣石頭的錢都賠進去了,誰知對方還不放過,隻聽容羽輕飄飄地又來了句,“還有你女人吃住的費用。”“才一天,她能吃多少錢,你總不會還想訛我一身法寶罷?”易無憂忍無可忍,手捏著扇骨是咯咯作響,若是對方再不罷手,大不了就殺出去得了。“那倒不用,你不還有一塊從我們這偷去的天晶石嘛,”容羽偏過頭看了眼葉知秋,說道,“既然沒來得及看,還迴來就算一筆勾銷了。”第43章 亦師亦友容羽那日從曆清暉處得知葉知秋去了仙樂城, 本想著半路上若能巧遇,一同前往也好,他總想著葉知秋不過二十左右的年歲, 早年間在凡世間遊走的見聞根本算不得什麽閱曆。好奇、懷疑、相信, 這不是一個很簡單的轉變, 至少對於容羽來說, 並非是純然受了感情的左右。前往仙樂城的路線並非隻有一條,而表麵上初涉凡塵的葉知秋選擇的恰恰是最合理的一條, 每當途徑較為隱蔽的魔修村落,他都能一一提前規劃繞開,如此這般,緊隨其後看在眼裏的容羽若還不知這其中疑竇,倒也就白活了這麽些年了。容羽見他無礙, 前方也並無險阻,便先行一步到了仙樂城, 當時已是後半夜,這仙樂城他來的不多,但是城中熟人還是有那麽三兩個的,首當其衝要見上一見的自然是自己那個最為不成器的劣徒。想他如今四名弟子, 大徒弟曆清暉收於初掌雲中峰之時, 他自認為作為師父是盡心盡力,別的弟子有的,自己的弟子隻會多不會少,衣食無憂, 修行無阻, 這孩子也是心性沉穩,總將不負師恩, 承襲無情道掛在嘴邊,可這樣的決心也就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擺擺,一離開視線,錢權外物倒是當真看淡了,卻是一頭栽進了男女之情,無法自拔。三徒弟薑楚倒是個最為省心的,自小那便是淡泊從容,為人更是無情無欲,無論是吃穿住行皆視自己為榜樣,半點都不含糊,入門雖是最晚,卻是在修行上最為出色的一個,唯獨令人擔心的就是在他麵前少了些自我,每每提醒,卻還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稱為徒者,當以師尊行止為鏡麵,自觀己身,克己複禮。當然薑楚這性子隻怕是如今也被知秋磨得越來越偏離了長久模仿的模樣,人前多了些本來的性情,這點容羽倒是覺得很好。要說他的二徒弟,當真是想一次,氣一次,這按理說都是一個師父教出來的,怎麽就偏偏有了何清曉這樣的過久了好日子,看過了師兄為情荒廢的修行,卻半點沒有走向大道的覺悟,隻更加迷戀凡塵的人,真不知這劣徒早年在他身邊看慣了好東西,如今可還算是學以致用了?這何清曉看大師兄為愛棄道,倒是當真不再沉迷於一名女子,卻似給自己尋了一個莫大的借口和安慰,不專情,不留情,非是無情,而是……“小卿卿,我本就是風,抓不住的,你為我洗衣做飯熬羹湯,可是下定了決心?”那日,當容羽夜裏未做隱藏,方一踏入自己這個二弟子的書房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似曾相識的畫麵,何清曉雙手撐在一人的耳邊,將人家困在桌麵上的方寸之地,那一臉的自以為情聖的模樣落在容羽眼裏,當真是……是禽獸至極。他尚未來得及責備,那人竟是紅著臉一把推開何清曉,捂著臉就跑了出去。這樣的情景讓容羽一時啞口無言,竟是難得的無心斥責,隻甩袖離去。可奇就奇在第二日一早,他吩咐那主動跪在門外的劣徒退下後,思前想後,還是想著該管教一二,再次來到門口之時,隻見屋內人未換,昨夜還推拒逃離的女子,今日卻是與何清曉又近了一步,若非是自己的突然出現,隻怕是二人已然是碰到一塊去了。“國師,這種事外人看不明白,不過是伴侶間的欲迎還拒而已,隻要推開的力道不是要把我打死,那都不叫打,是愛,不過親近得有度,還得找準時機,就像昨夜她推開了我,我還活著,我今早不過是與旁的女子低語了兩句,她立刻臉色都不對了,我再親近之時,她隻是接受了昨夜能接受的,再縱容我得寸進尺了一些。”何清曉談起男女相處之道,甚是忘形,眼角眉梢俱是得意之色。容羽麵色一冷,掌心一簇烈火燃起,翻手一揮就將那眉飛色舞全沒正形的徒弟困進了一個範圍逐漸縮小的火牢。“國師,師尊,弟子知錯了,再也不敢了。”何清曉手撐著桌麵站起,頭頂的高溫又讓他趕緊坐了下去。“你這不是深情,是濫情下流。”容羽冷哼一聲,倒有些氣自己居然能忍這小子在自己麵前胡言亂語了這般多,一個伴侶還不夠,居然還與旁人曖昧不清。“她若不願,弟子立刻就會收手的,弟子雖是多情風流,可名聲清白,絕沒有辱了師門清譽。”何清曉手握著一塊圓木,小聲爭辯道。“何時能靜下你那花花心思,以純淨靈力刻下一個字,何時再出火牢。”容羽背過身不再看他。“頭發會被燒掉的,還有眉毛,還有睫毛……”何清曉哪裏是能靜得下心的人。要說為何後來他頭發眉毛尚在,大概還得感謝小師弟要買幾塊石頭罷。……仙樂城北,除了大名鼎鼎網羅天下情報的一品樓,還有一處規模不小,高牆紅瓦的宅院尤其顯眼,雖也是在這大城之中,因為遠離集市,周圍往來的人煙寥寥無幾,若是坐在這宅子前的街道上守著觀察一日,還能發現這宅院正籠罩在一個巨大的結界之中,就是飛鳥也不會經過。這樣的隔絕外物持續了足足七日之久。遍植著蘭草的花園裏,楊柳依依,清池無波,萬物皆如一幅靜止唯美的畫卷,唯有那亭中對弈之人時不時地抬手落子,揶揄兩聲。“你這地方沒趣得緊,”何清曉一手托著下頜,執一枚黑子叮叮當當地敲著棋盅,“你說國師為何不住我那裏,有花有酒有美人。”“嘖。”對麵白衣男人身姿板正,眼皮都未抬,那一臉的疏離淡漠,能讓人三伏天裏生一身寒。“薑清楚,我忍你很久了,這就是你和師兄說話的態度嗎?”何清曉將棋子扔迴到棋盅裏,誰知對方卻似早就在等他翻臉,隻默默地收起白子,起身之時整了整衣擺,一振衣袖雙手交疊向前,說道:“告辭。”“薑清楚!”何清曉一掌拍在棋盤上,黑色棋子登時濺開灑落了一地。“兄友弟恭,二師兄連我的名字就道不明白,怎麽還好意思計較我的態度。”薑楚看都未看地麵就巧妙地避開了所有的黑子,何清曉見他要走,立刻在他身後揶揄道:“喲,本就是清字輩的弟子,薑清楚,講清楚,有什麽不對的。”薑楚步子一頓,語調波瀾不驚道:“小師弟名為葉知秋,你下次也管他叫葉清秋試試。”後院一處僻靜的屋子裏,葉知秋已經在此煉化靈火長達七日了,要說這樣的進度對於一般築基修士來說並不算慢,可葉知秋卻是半點不滿意自己的進展,他心知肚明自己是緣何耗了這麽久。同一件事,三年前丹爐激起的心魔,實則從未自他心裏磨滅過,仇恨本就如冰山上的雪球,一日不徹底擊散,隻能隨著年月越積越大,直到那困在記憶深處的惡鬼化為實形,活生生地立在你眼前,那一刻,方知何為地裂山崩。可容羽說的沒錯,愛恨情仇本就伴隨人的一生,他既沒有踏上無情道的打算,就沒有必要陷入執念,將這樣的愁情雜緒視作阻礙修行的絆腳石,有人超凡脫俗,無情無欲,也就有人心懷天下,快意恩仇,他葉知秋如今應該做的,不是圈地自苦,更不是衝動報複,而是必須要強大自身。“你心境平穩了?”容羽睜開雙眼,收迴輕覆在他身前的手。“好多了,”葉知秋一手掐訣,再引靈氣循環一個小周天,吐納調息之間,氣海中心一團透著青色光澤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燒,他睜開已複歸清澈的雙眼,唇角是一抹恬淡的笑意,“你猜到多少了?”容羽站起身,又扶了他一把,說道:“八九不離十,我們明日啟程去逍遙門。”“可是三師兄那裏有消息?”葉知秋這幾日一直在閉關,除了容羽是誰也沒見到過,隻記得容羽那日帶他來到這宅院後,為了讓他專心煉化靈火,說打探消息有薑楚,若有什麽大動作,自會通知宗門料理,而他最該做的就是靜心修煉,有些事,或許旁人動手不如自己來得幹脆徹底。這話倒是不假,那易無憂金丹修為,又豈是他葉知秋一時意氣用事能敵的,可若是求助於人,即使當真是要了此人性命,也無非是這世上少個仇人,而不是消了他心底的恨。容羽點點頭,牽過他的手,掌心托起他的手背,說道:“靈火給我看看。”“這火,我原本是要送給你的。”葉知秋說起這事就有些赧顏,自己的心意那是絕對的誠摯,可人家那日是一迴來就從何清曉的手上要走了靈火,二話不說地就把他往這屋內推,就是再怎麽解釋買這火的用意,也半點不聽,隻關起門來引導他煉化。容羽這人的脾氣,還真是很難捉摸,但有一點是確定的,就是這人是真心實意對他好,而且是那種不管不顧,有些不講理的好。……花園中的師兄弟兩人還在拉拉扯扯,不過這也是外人遠觀會這麽以為,實則是薑楚一臉不耐欲走,何清曉不依不饒地拽人衣袖,這薑楚是何個性,旁人不知,他這個師兄還能不知道嗎。“你也別慣愛冷著臉,倒顯得多嫌我似的,你說這長幼有序,我們都還沒靈火呢,小師弟就占了先,還不是小清楚你不可愛,沒有好好把握住當小師弟的時候。”何清曉看他薑楚這脫身不得,又無可奈何不敢擾了師尊清靜與自己動手的模樣,說得更起勁了。“住嘴。”薑楚雙手握拳,任是靜心咒都難以隔絕這嗡嗡吵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