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冶兄,我迴去思前想後,不明一事,想尋人商量一番,但此事隻能問你。”秦墨生抬頭看著冶卓。


    “秦兄,有何指教?”冶卓看著秦墨生一臉慎重的樣子,不免也有些緊張了。


    秦墨生起身看了看門外,確定無人,把門關上以後迴到坐上,低聲問道:“你仔細想想今日之事,還有信上的東西,齊大人到底是丞相的人,還是陳公的人?”


    冶卓手一抖,便盯著秦墨生,這話說的他心裏有些發慌,現在陳公已然離開,大勢旁落,而齊大人明麵上已經投入了相府。


    如果齊大人是陳公的一枚暗棋,那他們等於在白綾上起舞了,一個不慎,可能就把自己給勒死了。


    “秦兄,何出此言,可是有什麽發現?”冶卓心裏慌亂,一時想不清楚今日之事與陳公的聯係,出言問道。


    “其一,科考主官,是丞相提名的董大人,其二,試題乃是七日前定下封存,可現在還有一月有餘,陛下未曾落筆,題從何來,其三,冶兄可考慮過,大人今日吩咐,所求為何?”


    “這?”冶卓聽完頓時也覺得事有蹊蹺,是啊,上麵未曾敲定,那這題目又用來幹什麽的?與他們後麵所要做的事情,又有何聯係?齊大人到底圖的是什麽?


    秦墨生喝了口茶,心裏鬆了口氣,這傻子,這些東西,還輪得到你來考慮嗎?你就是想摻和進去,你也未必夠分量。


    “秦兄,不若我們去找章兄集思廣益一番?”冶卓心中忐忑,越想越覺得牽連太多,實在是心中不安。


    “不行,我為何要單獨找你,便是因為不能告知章賀,你想想他今日,要他如廁便如廁,讓他吃蟹,連個漂亮話都不會說,還有在茶樓,一封信便讓他心神不寧,如果跟他說了,他出了紕漏,非要連累我等,萬不可跟他聯係!”秦墨生一定要斷了他這個念頭,並且讓他遠離章賀,如此一來,他才能把事態掌握在手中。


    “秦兄言之有理,可是我現在也是一團亂麻,想不清楚。”冶卓眉頭緊鎖,有些頭疼。


    “冶兄莫急,還有時間,我之所以趕緊過來,問一問的同時,就是想給冶兄提個醒,我等都是想出人頭地,施展一身抱負的,我不想剛入仕便致仕,既然冶兄未曾想過,不妨今日好好想想,明日午時,我再來和冶兄商討一二,想一個萬全之策。”秦墨生言辭懇切,說完便起身準備走了。


    “秦兄放心,我一定多多思慮,希望秦兄也不要藏著掖著,明日我備下酒菜,你我坦誠相待,共謀行事。”冶卓也起身迴應,十分的慎重。


    “冶兄放心,秦某沒有那個心思,就不會來找冶兄了,明日再見,告辭!”


    “秦兄慢走!”


    將秦墨生送出門以後,冶卓渾身不自在的關上門迴到了屋裏,懷著一攤的心思,想找出個一二三來,可是又毫無頭緒。


    “蠢貨!”秦墨生出了門,過了街口就進了一個胡同,在胡同裏,就著月光,看完了屬於自己的那一封信,思忖了一會,折到另一條街往章賀家裏去了。


    章賀不同於冶卓,看著聰明實則愚蠢,章賀是屬於內秀的那種,看著不怎麽聰明,實則每一步都沒有一點的錯處,可能不怎麽顯眼,但是時間久了,秦墨生相信冶卓這樣的人,連章賀的衣角都看不見。


    所以,他最後的主意就是聯合章賀,把屬於冶卓的那封信和章賀共享,保證冶卓不會從章賀那裏得到消息,第一把各自的事情辦好,第二想辦法讓冶卓在不知不覺中把第二封信的事辦妥,或者他們兩直接把事情辦妥了,這樣既保證了大人的安排,又確保冶卓不會誤了自己的事,便宜了那個蠢貨,媽的,以後得離他遠一些。


    ……


    “好了,你且休息吧,如你所說,還有很多事要做呢,尤其是我離開以後,有些地方,說不得還要委屈你了。”豔妃起身離開了皇帝,收拾了一下。


    豔妃這個決定,代表著明日兩人可能將有一年不會再見了。


    但是她沒有留在他身邊度過最後一天的意思,他也沒有挽留她,他們都知道,這個決定一下,今夜他們便有很多事要做了。


    就好比她說的,她走了,他便少了一張明麵上的盾,很多事情,不能靠著她的無理霸道去解決了。


    “嗯,你在孤身邊這麽多年了,很多事都習慣依靠你就,你這一去,說不得孤真的會出了紕漏,要不,你再考慮考慮……”皇帝溫情脈脈的看著豔妃,他知道她會走,但不妨礙他最後表達一下自己的喜歡。


    “嗬嗬,走了。”豔妃看著皇帝,燦爛一笑,便提著收拾好的罐子,頭也不迴的走了。


    皇帝就那麽看著她慢慢的走出了靈堂,直至不見她的身影。


    “抽調十名影子去跟著她。”


    “不行,影子太少了,你的安全比她重要,青狐的密衛也……”房上陰影之中傳來了迴應。


    “孤說了,抽調十名影子去跟著她,這是命令。”皇帝不容置疑的掃了一眼陰影處,便也起身往上書房去了,他也有很多事要準備。


    良久,陰影處傳出一聲歎息,便跟了上去。


    ……


    “翠微姐姐,這是小的們孝敬您的點心,以後還希望您多多照顧小的們。”一個小太監,端著一盤子點心,巴巴蹲在翠微的旁邊。


    自從翠微一步登天做了掌事姑姑之後,還幫著宮裏下人免了責罰,舒妃宮裏的人都對她感恩戴德的,也摸清了路子,舒妃不好伺候,勤討好著翠微,那在宮裏就能混的舒坦。


    “嗬,你們不用如此的上心討好我,做的多了,娘娘說不定還惡了你們這副嘴臉,平時裏勤快些,少犯點錯,沒人會為難你們的。”翠微好歹也是高門子弟出身,一點威嚴還是有的。


    “姐姐說的是呢,姐姐,你看我這有一塊以前的老嬤嬤送的玉佩,給姐姐掛著可好。”一個宮女捧著一塊玉佩遞到了翠微眼前。


    翠微有些不耐煩的看了過去,她對這些個東西一點都不感興趣,隻是為了維持好上下關係,應付一下,在這宮裏這些玩意有什麽意義,哪怕……


    “嗯,你這玉佩還挺好看,我就收下了,以後有什麽事情,勤快些,有什麽好處,我會想著你的。”翠微先是誇了兩句,然後漫不經心的把玉佩收了起來。


    “行了,都下去歇著吧,我有些頭疼,你去娘娘門口侯著,要是有什麽吩咐,你先應著,再派人來叫我。”翠微吩咐了兩句,揉著腦袋便迴房了。


    其他幾人羨慕的看著那個送玉佩的丫鬟,一臉欣喜的跑去了娘娘門口。


    近水樓台先得月,在這宮裏,誰和主子挨得近,辦的事都在主子眼裏,立功的機會也多,那上去的機會就越大。


    這玉佩送的值了。


    迴到房裏,翠微先是透著窗戶縫看了一遍,確定周圍無人,才小心翼翼的拿出剛才的那枚玉佩,還有下麵的一張紙條。


    看完了上麵的內容,翠微倒了杯茶,直接將紙條放進了嘴裏嚼了嚼,就著茶吞了下去,眼神裏麵泛著一股子狠勁。


    ……


    咚咚咚。


    一陣敲門聲打斷了章賀的思路。


    “章兄,歇息了嗎?”


    章賀正在破題,以備後用,聽到了門外的聲音,一下就認出了是秦墨生的聲音,趕緊把東西一收,順口迴了一句,“是秦兄嗎?稍等一下,我穿一下衣裳。”


    “是我,不急不急,章兄慢來,我在屋外等候。”


    秦墨生聽著他的聲音,中氣十足,一點倦意都沒有,表麵功夫果然還是差了些。


    “失禮失禮,秦兄進屋說話!”章賀收拾好了,檢查了一遍沒有什麽錯漏,便去開了門。


    “不妨事,是我失禮了,這麽晚了,還來打攪章兄。”秦墨生一臉愧疚,有三分刻意,也有三分真,他的確有些不好意思,這事算起來跟章賀沒什麽關係,他這趟是要把他拖下水了。


    “請。”章賀關了門,引著秦墨生進了屋。


    “秦兄這麽晚來,想必是有要事,我這也沒有備下茶水,秦兄不妨直說了,看小弟有什麽可以幫忙的。”章賀言簡意賅,秦墨生如果沒事,這會應該忙著破題才是,如果比破題都重要的事,那就不是小事了。


    “章兄果然是胸囊乾坤,慧眼如炬,那我就直說了,我此次來,是有一事相求,章兄請看。”秦墨生心中感歎,章賀果然不是那個吃貨可比的,直接從懷裏拿出屬於冶卓的那封信,放在了桌上。


    “秦兄這是何意?”看著桌上的信,章賀便覺得不妥,三人在茶館約好了各自行事,秦墨生突然把自己的信放到了自己的桌上,實在是有大問題。


    “章兄可看過了食盒中的信?”秦墨生低聲詢問道。


    秦墨生此言一出,章賀便知道了,三人定然都有那第二封信,難不成這是秦墨生的第二封信,可這跟他有什麽關係?


    “秦兄有話不妨直說,有什麽事是我幫得上的,如果在章某能力之內,章某盡力而為。”章賀不肯定,也不否認,還是同樣的問題。


    章賀這樣做,秦墨生心裏又放鬆了些,找這樣滴水不漏的人做盟友,實在是安心了許多。


    “這不是我的信,這是冶卓的信。”秦墨生苦著臉,像吞了坨屎一樣。


    “什麽?冶卓的?”章賀不禁失聲,複而小聲的問道,“冶卓的信怎麽在你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你可還記得,那個飯桶之前將他的食盒給了我,可他拿迴去的時候,拿的卻是我的食盒。”秦墨生一股子倒黴又無奈的表情。


    “嗯?那你應該去找冶卓啊?為何來找我?”章賀更是莫名其妙了。


    “我去了冶卓住處,他並不知曉食盒之中還有第二封信,我取迴了自己的信,複而到了你這裏,希望章兄你能幫我一把。”秦墨生帶著一臉請求的神色起身,對著章賀躬身行禮。


    “不是,我更不明白了,你不與冶卓商量,反而瞞著他找上了我,這與我何幹呐?你又要我如何幫你?”章賀感覺這件事和他沒有半點幹係啊,為何這秦墨生要拖他下水呢?一旦他參與其中,那注定要和秦墨生,冶卓糾纏不休了,這不是禍從天上來嗎?


    “章兄,我若和他坦白言明,他的信在我這裏,你覺得,在他心裏,我是否看過了他的信,他若要求看我的信,又該如何?今日你也看到了他那個樣子,說的不好聽一些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無論我給他看與不給他看,他都注定是個天大的麻煩,甚至於最後使得我和他兩敗俱傷,既毀了大人的安排,又毀了我的前程,你我都是寒門子弟,你清楚當今權貴當家,物欲橫流,寒門子弟想要出頭,千難萬難,我怎能錯失良機。


    所以我隻得出此下策,瞞著他把信都帶走,與你商量,看如何……”


    “住口!他於你而言是天大的麻煩,可此事與我何幹啊?你口口聲聲說寒門子弟千難萬難,那你又為何要拖我下水?你顧著自己的前程,你可曾替我考慮過?


    你現在就走,此事我就當做不知,決計不會和冶卓提及半點。”章賀有些惱怒於秦墨生,他這是自己掉進了糞坑還要濺他一身。


    “章兄,事已至此,我隻能求你了,此事除了我三人,便無人知曉了,我瞞了他,隻能找你幫忙了,你我隻要把事情做好,此事便可過去了,齊大人也定會對你我刮目相看。


    可是要是出了紕漏,我三人可是同出一門,又在茶樓相聚,你覺得,齊大人會對你我沒有看法嗎?你也想出人頭地,你也不想被我二人所連累,我又何嚐不想被他連累,我大可以把他的信隨手一扔,讓他自生自滅。


    可這是你我鯉魚躍龍門的時候,他出了問題,要是連累到了你我,你甘心嗎?我不甘心啊!我滿腹經綸,十年寒窗,怎可碌碌無為,對不起我爹娘,對不起我小妹啊!”秦墨生也是壓抑著一腔怒火,他也是被那個飯桶連累,他願意如此多事嗎?


    “你這是強詞奪理,事情要壞就壞在你們拿錯了盒子,壞就壞在你瞞了他之上,你若不來,便與我無關!和我沒有半點幹係。”


    章賀並沒有被秦墨生的一段段言語亂了心智,他很清醒其中的關鍵,但是秦墨生最後所說的,也不無道理,這次齊大人的安排如果出了問題,可能三人都會錯過了這次機會。


    “章兄息怒,我來找你也是出於無奈,再者,你仔細想想,若是你毫不知情,卻無端端的被連累了,豈不更加無辜,我知道此事主要幹係還是我和冶卓的問題,可若是你我聯手把事情辦好了,豈不是皆大歡喜,若不成,我便去找齊大人請罪,一力承擔,絕不連累於章兄,事後章兄但有吩咐,我秦墨生絕不說半個不字。”秦墨生雙手按下,示意章賀冷靜,說完之後又再次對著章賀行禮,以示誠意。


    “哼!”章賀冷哼了一聲,歪著頭坐了迴去,正如秦墨生所說,事已至此,他是幹也得幹,不幹也得幹了,隻是心中怒火難平,秦墨生說的好聽,一力承擔,這是他說了算的嗎?


    再有,說什麽吩咐,一句毫無意義的空話,今天你覺得冶卓不行,便瞞著他來找我,那以後你要覺得我不行的時候呢?


    今日之冶卓,便是他日之章賀。


    “章兄,冶卓之信我已看過,信便留下給章兄過目,今日我也知道章兄心裏定然忿悶不平,我初見此信時也恨不得殺了冶卓那飯桶,可世事無常,發生了便發生了,隻能想著如何解決了,秦某今日得罪了,害得章兄陷此渾水之中,明日巳時,秦某再攜酒水前來賠禮道歉,然後與章兄細論該如何安排,章兄看這樣可否。”


    秦墨生看著章賀的神情動作,便了解章賀已然認下了這事,隻是還需要時間接受,他同樣需要時間考慮如何才能把這件事情辦好,不如趁著現在見好就收,明日再來。


    “我已然下水了,還能如何,你明日來時,注意些,我們已經在茶館約定了各行其事,切莫讓冶卓誤以為你我聯手,拋下他獨自行事,不然還是麻煩。”章賀瞪著秦墨生,他倒是想拒絕,行嗎?


    “章兄放心,我已經找好了托辭,哪怕你我會麵,冶卓也隻會另做他想,不會添亂的,那秦某先告辭了,委屈章兄了。”秦墨生行了一個大禮,算是道歉,也算是表明自己的無奈。


    “行了行了,我知曉了,以後不用行此大禮了,我受不起,天色已晚,你路上注意些安全。”章賀看著他如此放下身段,也不好說些什麽了。


    “謝章兄關懷,那明日再會。”秦墨生看著章賀的態度好轉,心裏鬆了口氣,笑著道別。


    “嗯,不送了。”


    看著秦墨生離去,章賀關上門迴到屋裏看著桌上的信,歎了口氣,一臉的晦氣。


    人在家中坐,信從天上來,章賀一個人坐著都不知道該找誰發火,鬱悶了半晌,還是拿起了信,如秦墨生所言,世事無常,發生了便發生了,隻能想著如何解決了,不然還能如何?


    若是殺了秦墨生便能時光迴溯……他手無縛雞之力,也不會那屠夫術,握不了刀。


    ……


    喬胤一人獨坐在酒樓上看著外麵行人,三三兩兩歸家,酒樓裏也就幾桌了,快要打烊了,可他麵前一桌子菜,像是沒有動過。


    “喬兄,都辦妥了。”張雲澈從樓下跑了上來,到了近前低聲交代了一句才坐下喝了杯茶。


    今天的事情,對喬胤來說,受辱和損失些錢財都沒什麽,最重要的是官聲,如果那群小混混將此事傳揚出去,那他今日便又成為了一個笑柄,他已經受夠了,他讓張雲澈花了些錢財去封口,又找人去調查了那家酒鋪。


    “辛苦了,吃些飯食吧,此番科考,你若榜上有名,我定會給你引薦,盡力幫你入崇文坊。”張雲澈的目的,喬胤很清楚,不是因為把自己當朋友,隻是想借著自己進入崇文坊,此人雖然陰毒,但也坦蕩。


    “那便多謝喬兄了。”張雲澈眯著眼,笑的像條蛇。


    你在樓上看風景,有人在樓下看你。


    酒樓斜對麵的一個街邊小攤上坐著一個姑娘,虛著眼看著樓上窗口邊的喬胤。


    “姑娘,早些迴家吧,大晚上的,你一個姑娘家不安全,小老兒也要收攤子歸家了。”雲吞攤子的駝背老頭,看著吃了一碗雲吞以後,坐了許久沒有離開的姑娘。


    想來又是一個被情郎拋棄了的,不然一個姑娘家,為什麽一臉怨氣的在這裏發呆呢?


    “老伯再給我來一碗雲吞吧,吃完我就走了。”那個一直盯著酒樓發呆的姑娘迴過頭,又要了一份雲吞。


    “行吧,吃完了,你早些迴家,免得家裏人擔心。”幸好還沒熄火,老頭又給她下了一碗雲吞,這次多放了兩個。


    “謝謝老伯!”說完之後,又迴頭虛著眼盯著喬胤。


    月黑風高,正好殺人。


    此人便是送信的小六了。


    算喬胤倒黴了,小六送完信迴宮的時候,正好瞧見了坐在樓上看風景的喬胤,於是她便到了斜對麵的一個雲吞攤子盯梢了。


    在她的眼裏,解決問題最好的辦法,就是斬草除根。


    就像那個用來發泄自己的情緒和憤怒的小太監,既然他不守規矩,敢胡說八道,讓娘娘誤會了,那便直接殺了。


    喬胤敢威脅那個呆子,既然看見了,那就順手殺了,他有官身,白天不好動手,晚上就不好說了,上京的官,多了去了,死兩個小官,鬧著玩似的。


    “姑娘,吃吧。”駝背老頭把一碗雲吞放到了她身前的桌上。


    不經意看著碗裏的雲吞數量多了,辣椒也少了,多了些青菜,上麵還臥了個雞蛋,小六心裏有些難得的暖意。


    “老伯,你早些迴家吧,您這個碗我也要了,多謝了。”小六在桌上放了一錠銀子,拿著碗筷便走了,也不耽誤這老伯收攤了。


    “哎,姑娘,姑娘,多了,不值幾個錢的。”老頭看著桌上的銀子,趕忙過去拿起來,想還給她,可是年紀大了,等他拿起銀子,那姑娘已經不在了。


    “哎,阿彌陀佛,菩薩保佑這個好姑娘,一路平安呐。”老頭手裏握著銀子,看著那姑娘消失的方向,喃喃細語。


    酒樓上,喬胤沒什麽胃口,這一天過得憋屈,中午當著一群人給踹了個狗吃屎,下午被逼著給人道歉,這會得了張雲澈的信,他也就不想在外麵待著了。


    “張兄你慢慢吃,賬已經結了,我先走一步了。”喬胤慢慢悠悠的起身,被那女的一腳蹬的整個人都不好了。


    “哎,要不我送你迴去?”張雲澈看著他走得有些費勁。


    “不用,我自己迴去就行了,你接著吃吧。”說著喬胤就下樓了。


    張雲澈也沒跟著去,有時候你幫別人,別人不一定喜歡。


    喬胤出了酒樓沒多遠,總覺得好像有人跟著自己一樣,四處看了看,又沒什麽人,搖了搖頭又覺得是自己心緒不寧想多了,疑神疑鬼的。


    小六看著他的方向,從一邊的屋頂上,直接抄到了他前麵的一個胡同口等著,隻要喬胤一到,直接一擊斃命。


    聽著喬胤那有些淩亂的腳步聲,距離已經近了,小六曲指成爪,屏息凝神聽著腳步。


    “嘶哈!這雲吞味道還挺不錯的。”


    後麵突然傳來的聲音,嚇得小六一激靈,腳一蹬便躍上了一邊的牆麵,迴身看著下麵一個男人端著自己放在一個房簷的雲吞,吃的不亦樂乎。


    “楊大人總跟著我幹什麽,難道還怕我去殺了你那兩個朋友,是信不過我,還是信不過你自己?那你還不如殺了我,一了百了,豈不是更好。”小六有些怨毒的看著陰魂不散的楊淵,還有她的那碗雲吞,有些欺人太甚了。


    “六姑娘誤會了,我怎麽會不信你呢?我信不過自己,也不能不信姑娘,是你家娘娘突然派人找我,讓我看著你,如果你想動手殺人什麽人,就讓我叫你迴去,話我帶到了,怎麽辦,六姑娘自己決定,這碗雲吞我就笑納了,我飯都沒吃就跟你跑了一圈,別浪費了,涼了就不好吃了。”楊淵說話,吃著雲吞就走了。


    小六一愣,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難道中午的事,娘娘知道了?小四?


    她心裏泛起一陣怒氣,虧得她叫了她一聲姐,她居然出賣自己,一腳踏碎了屋頂的瓦,便往宮裏去了。


    “哎喲,夭壽啊,是哪家生兒子沒皮眼的龜孫子砸老子房頂?給老子出來!”一個黃臉漢子,穿著汗衣,拎著一根擀麵杖衝了出來,結果一個人影也沒有看見。


    “孫賊,老子要是知道了是誰幹的,我扒了你家祖墳!”


    楊淵坐在房頂上吃著雲吞,看著遠處縱身疾馳的譚小六,小姑娘,火氣也太大了,當然了,下麵那個,嘴裏更是不積德的。


    吃完了雲吞,喝了口湯,丟了兩錢碎銀子在碗裏,隨手一扔,便一躍而走了。


    那裝著銀子的碗,正正好的從碎了的瓦洞裏掉了進去。


    “咣!”屋裏傳來了,碗碎的聲音。


    “你他娘的還沒完了,我艸……嗯?嘿,還砸不,還砸的話,我挪挪位置,別砸著我了。”


    ……


    小六一路疾馳到了宮門外,落到地上,慢慢走向了側門,出示了宮牌,進了宮。


    進宮以後便不著急了,一邊走一邊想著,一會娘娘會怎麽處置她,她又該如何解釋,她還想給娘娘辦事,還想報仇,不想就這麽死了或者被驅逐出宮了。


    想著她又開始怨恨柳四,如若不是她告訴了娘娘,這種芝麻蒜皮的小事,又怎會驚動娘娘。


    結果不巧,進了洛神宮,她正好在門外看到了柳四,雖然她穿的是宮女的衣服。


    “喲,小六來了。”看著譚小六迴宮了,柳四伸手就想逗弄逗弄她。


    小六一手刀直接切了過去。


    “你幹什麽?你瘋了?”柳四急忙撤手迴擋,袖子被小六直接撕了個口子。


    “小人!”小六咬牙切齒的吐了兩個人便推門進去了。


    “娘娘,小六來請罪了。”小六跪在門口喊了一聲。


    裏麵豔妃正在和青狐說著什麽,聽到聲音,擺手讓青狐站到了一邊。


    “進來。”


    小六進了屋子,看了一眼青狐,過去跪在豔妃前麵。


    “看樣子是見過楊淵了,說吧,你想殺誰?”豔妃倚在椅子上看著她。


    “喬胤,一個因為王仲寅落榜而入仕,對他懷恨在心之人。”小六沒有半點猶豫和隱瞞,猶豫等於找死,隱瞞更是不可能,娘娘既然派了楊淵,必然都清楚了。


    “起來吧。”


    沒有她意料之中的半點訓斥和責罰,小六有些恍惚的看著娘娘。


    “明日送靈開始,我許你去見一麵王仲寅,申時之前必須迴來,到時候我要替陛下去給沈嬤嬤守靈一年,你就在我身邊待著,以後再也不能見他了。”


    “這,這是為何?”小六更不明白了,如果娘娘不許他們有來往,那直接不許他們見麵就罷了,可若是同意,讓她去找他,那為何以後又不能再見?


    “你眼光不錯,王仲寅是個良才,但是你們有緣無分,他的帖子送的再多都沒有用,第一次科考以後他就注定不會中舉,這一次科考,哪怕他寫的是千古未有的文章,還是要落榜的,而且他最後一定會入相府的,懂了嗎?”


    那日豔妃派人查了王仲寅的底子,影子那邊派人給她送了一份情報,王仲寅之所以屢次科舉不中,不是相府的意思,也不是下麵人討好隋安,而是陛下的意思,在看了王仲寅第一次的考卷以後,是陛下授意,不允許他入仕的,除非是隋家開口,他是陛下的一枚暗棋,隻是他自己都不清楚。


    他第二次科考的真實結果不是表麵上看到的,因為內閣賞識入了榜,才被隋家看中,而是因為被隋家看中了,內閣才賞識讓他上了榜,當然了,他拒絕了隋家之後,不管是因為哪一方的意思,他都必須落榜。


    “不,不會的,他要是想入相府,他早就入了,又何必落魄至今?”小六抬頭看著豔妃,不信今天那個帶著拜貼,為她發誓的呆子會進入相府,隋長青親自邀請他入崇文坊他都拒絕了,那他還有什麽理由放棄初衷,加入相府,她相信他不會是那種貪圖富貴的小人,否則何苦忍受一年的譏諷嘲笑。


    “放肆,你忘了你是誰了?敢和娘娘這麽說話?”青狐一閃,手指便按在了小六眉心,如果她想殺她,她剛才就死了。


    小六連口水都不敢咽,一頭冷汗,出宮三年,青狐居然恐怖到了這個程度。


    “你不用知道為什麽,但是你和他注定走不到一起的,你如果和他多說,既害了他,也害了自己,自己下去好好想想吧,讓她下去吧。”豔妃歎了口氣,多說了幾句,最後一句是對青狐說的。


    之所以願意說這麽多,一方麵是因為小六畢竟陪了自己這麽多年,遇上個好人不容易,一方麵又是惋惜,從一開始王仲寅就是一個棋子,至於愧疚,很多年前就沒有了,她和皇帝對不起的人太多了,沒辦法去一一的內疚了,能做的就是在死之前,把他們要做的事做好,讓那些人受得苦都值得,至於死後,十八層地獄也好,魂飛魄散也罷,他們都認了。


    青狐收了手,小六才敢大口的喘氣,行了個禮便急急的退了出去,一個是害怕青狐,她剛才感受到了死亡的氣息,一個是冒犯了娘娘,那種骨子裏的恐懼,還有些許原因,就是王仲寅了,雖然隻有幾麵之緣,寥寥數語,卻上了心。


    “娘娘這些年脾氣見好了,六兒也越來越放肆了。”青狐站在一旁,就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笑著說道。


    “我可不願意讓她看見她娘是個潑辣婦人,再說你們幾個跟我那麽久了,都像是我的妹妹,你也是,以後對她們不要有這麽重的殺氣,在一起這麽些年,總該有些家人的樣子。”豔妃摸了摸肚子,又埋怨了青狐一眼。


    “家有家規,家裏人,也該知道尊師敬長,得讓小家夥看看,以後好好孝敬她娘。”青狐也摸了摸豔妃的肚子。


    “嗬,要不你給她當幹娘得了,等她出世,你便帶著他們離開上京。”豔妃看著這個始終把自己當成奴婢的青狐,當年挑選的十四人中,她天賦才智都是最好的,如今也是武功,學識,地位最高的一個,但是從來都是最貼心和守規矩的一個。


    當年挑十四人,有六人都被她殺了,有四人是她下的命令,有兩人是她擅自動的手,但豔妃從來都沒有問過為什麽,既然青狐動了手,那就是該殺。


    “給小家夥當幹娘可以,但是奴婢可不離開您半步,您在哪我就在哪,奴婢這輩子都要伺候在您身邊。”青狐看著豔妃,一臉笑意盈盈,如同小家碧玉一般。


    “除了你,交給誰我都不放心。”豔妃搖了搖頭,看著青狐說道。


    “娘娘為何要瞞著陛下,陛下知曉了,定能護她周全,再不濟,將她送到她那個哥哥身邊也行啊!看一個也是看,看兩個也是看。”青狐挑了挑眉,不明白為什麽娘娘不告訴陛下她有身孕的事情,連出宮生孩子都要找個其他的借口。


    “你不會明白的,也不用明白,一定不能讓陛下知道,不然,我會恨你一輩子的。”豔妃盯著青狐,知曉她有孕的,現在隻有三個人,她自己,青狐,還有那個被圈養起來,不認識她的大夫。


    “娘娘,懷胎十月,生孩子這都可不是小事,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就算我們不說,可陛下肯定會派影子盯著您的安全的,等您肚子大了,或者臨盆了,您覺得能瞞得了陛下嗎?”青狐有些無奈的迴答,她可不想什麽時候陛下知道了,娘娘認為是她告的密。


    其他的丫頭們不知道陛下,可是她坐上這個位置以後,替陛下和娘娘辦了太多事了,自然也知道了許多別人不知道的事,陛下不是看起來那麽簡單的,也不是有些人以為的忍辱負重那點程度,用娘娘的話來說,那就是冠絕天下,一等一的男人。


    “到那時候再說吧,能瞞一時是一時。”豔妃也有些惆悵的看著窗口。


    有些話她說不出口,也不想說,沒有人更比她了解皇帝了,他是一個英雄,也是一個男人,更是一個豪傑,他會讓一個紅顏知己豔妃陪在他的身邊,和他同舟共濟,替他分擔,幫他圖謀天下,但他絕對不會允許一個孩子的母親跟著他以身犯險,尤其是在徐彥母親那件事以後,他對她們母子的虧欠和愧疚,是她看的見摸得著的。


    她不會重蹈覆轍,發生那樣的悲劇,也不會讓自己的孩子生活在皇權的漩渦之中,但她也不想離開皇帝,她要陪著他,她不能讓他一個人孤單的待在這冰冷的宮裏,所以,這個孩子,不能讓他知道,雖然就像青狐說的一樣,可能最後還是瞞不了他,但是她還是想試一試,萬一呢?


    青狐看著娘娘有些不開心了,便不再提這個話了,反正娘娘已經做了決定,說再多,無非是惹的娘娘不開心。


    “娘娘,你總覺得咱們要多個閨女,那您有沒有想過,給她起個什麽名字?”


    “嗬嗬,當然有啊!叫小小。”豔妃聽到這個問題,迴過頭來開心的說道。


    “小小?”青狐有些納悶,娘娘怎麽給起了這麽個俗氣的名字。


    “嗯,小小,多好啊,小小的世界,小小的人兒,我就希望她這輩子不會像我們這麽苦,就那樣簡簡單單,普普通通的,找個山清水秀的小地方,再尋個小郎君,無憂無慮的過完一生,挺好的。”豔妃閉著眼,想象著她這輩都向往卻又不可能的生活。


    “是啊,小小,是個好名字呢!”青狐聽完也是低頭撫摸著娘娘的肚子,眼裏透著些晶瑩,娘娘,太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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