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時間,倏忽而過。


    這三天裏,去桂花巷看看的念頭,一直在沈牧之的腦袋裏盤旋著,有兩次他打著出去走走的名頭,一路走到了那桂花巷的巷子口。可看著那格外幽深的巷子,嗅著迎麵而來的風中那馥鬱芬芳,沈牧之在那躊躇良久,最終又扭頭迴去了。


    青果的傷勢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又能蹦蹦跳跳。笑起來時,那眯成月牙的眼睛,依舊和星辰一般,閃閃亮亮,璀璨無比。


    大哥的狀況,似乎也好了許多,開始願意離開房間。


    明媚陽光下,他坐在屋簷下的陽光裏,沈牧之站在他身後,各自想著各自的心思,偶爾開口說上一兩句並無任何深義的對話,或者拉上青果三人,做些打發時間的消遣。


    距離沈奇出發,已經四天了。


    如果順利的話,他這會兒應該已經差不多到白水鎮了。


    不知道他是否已經見到了玄誠……


    ……


    沈威這幾天很忙,也不知在忙些什麽。


    餘福成每日早晚點到,不過很少來這個院子,大部分都是跟沈威在前院聊一些話裏帶話的話題。


    吳靖來過一次,卻是衝著沈牧平來的。


    來時,沈牧平正與沈牧之兩人在屋簷下的陽光裏下棋,青果在一旁坐著旁觀。


    守門的漢子進來通報,沈牧之看向大哥,道:“你若是不想見,我出去迴了他便是。”


    沈牧平想了想後,卻道:“讓他進來吧。”


    吳靖來了,沈牧之就帶著青果迴了房間,將空間留給了吳靖和大哥二人。


    吳靖沒待多久就離開了。


    沈牧之和青果又迴到了那屋簷下,繼續剛才沒下完的棋局。


    隻是,這一迴,大哥有些心不在焉。


    看著大哥又一次下錯了棋後,沈牧之忍不住問道:“這吳靖來找你說了些什麽?”


    沈牧平迴過神,發現自己又下錯棋後,訕訕一笑,旋即搖頭答道:“沒說什麽。”接著,大概是不希望沈牧之就這個話題說下去,立馬轉移話題,問起沈牧之:“等迴了京中,你有什麽安排嗎?”


    沈牧平聞言心中微驚。兩兄弟相認之後,這個話題一直沒有正麵提起過。兩人都不是愚笨之人,其實心中都清楚,他不太可能再迴到那個家中了。


    現在大哥的事情真相還沒查清楚,雖然大哥和父親都已相信不是他所為,可京中那些人不相信,大哥的母親也不會相信,那個家中,估計除了連叔之外,無人會相信。這種情況下,他迴去,除了仇恨和冷漠什麽也不會得到。


    隻是,清楚歸清楚,但有些話,終究還是要被提起。


    沈牧之低著頭,沉默了一會後,道:“具體還沒想好,可能會先帶青果四處走走看看,然後再去白水鎮找朋友。”


    沈牧平聽後,眼中那滿滿的歉疚又悄悄藏起,嘴角努力擠出一絲笑容,輕聲道:“這樣也好。你說的這位朋友,是你這次派沈奇去找的那位嗎?”


    “是的。”沈牧之點頭迴答。


    沈牧平看著他,沉默了片刻後,忽又轉頭瞧了一眼一旁他們開始說話時就一直保持著眼觀鼻鼻觀心狀態的青果,而後輕聲一笑,道:“等迴了京中,就把你和青果的事情辦了吧!”


    沈牧之不由一愣,抬頭疑惑地看向對麵大哥,不解問道:“我和青果什麽事?”


    沈牧平笑而不語,轉頭看向青果。


    青果還是低著頭的模樣,可不知為何臉頰卻已經紅了。


    沈牧之也跟著看向了青果,見她臉紅,依然不明所以。


    “這些天,青果都是和你住一個房間的。這樣沒名沒分的,青果走出去,讓別人怎麽看?你是男人,可以不在意這些,可青果是個女孩子,她不能不在意。而且,你們既然兩情相悅,那這事也不過就是遲早的事情,既如此,早早辦了,豈不是更好?”沈牧平笑著說道。


    沈牧之這下算是聽明白了,饒是他戴著那張麵具,臉上依然泛出了緋紅色彩。


    “大哥,你……”他局促而又羞澀地想要辯解,可轉眼看到一旁青果那低著頭羞澀的模樣,到了嘴邊的話,忽然就說不出來了。


    青果是願意的。


    他雖然不曾經曆過男女之事,沒什麽經驗,可這一點他還是看得出來的。


    既然她願意,那他又有什麽好猶豫的。


    “那就聽大哥的。”沈牧之朝著大哥微微笑道。


    沈牧平笑著看了他一眼後,又轉頭去問青果:“青果可有什麽想法或者要求?可以盡管提。大哥能滿足的,一定滿足。”


    青果默默搖頭。那一雙如蔥白一般的小手,擱在膝頭上,緊張而又羞怯地交錯糾纏著。


    “行,那我待會跟父親說一聲,讓他先派人迴京中去籌備起來,等我們迴了京中,就把你們的事情給操辦了。”沈牧平笑道。


    沈牧之看看大哥,又看看青果,猶豫了一下後,伸手過去,將那一雙嫩白的小手給握在了手心。


    青果臉上更紅了,甚至連脖子裏的肌膚都透出了粉紅之色。


    夜裏。


    青果一如既往地縮在沈牧之的身邊,保持著那一絲足夠靠近卻又不至於會碰上的距離,閉著眼睛,臉頰微紅。


    沈牧之躺在旁邊,眼睛望著上方的帳布,腦子裏想著白天時大哥提到的辦事一事。


    說實話,在這之前,他從未想過這事。


    但有一件事,他內心無比清楚。那就是,青果已經成為他生命中無可或缺的一部分。他無法想象,若是沒了青果,他會怎麽樣。


    所以,大哥提出要讓他們結婚,他除了有些驚訝之外,並不抗拒,也不猶豫。隻要青果沒有意見,他就沒有意見。


    或許,此時她對青果的感情還不完全是男女之間的情感,可早晚有一天會是。因為,他已經離不開青果。


    既然,早晚會是,那麽早早地給青果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不也挺好麽?


    想到此處,他扭過頭去看旁邊躺著的青果。那不住顫抖著的睫毛,讓人忍不住想要逗弄她一番。


    沈牧之突然伸手,一把將那嬌小身軀,摟入了懷中。


    懷裏,青果一動都不敢動,閉著眼睛,唿吸粗重。


    “你要想清楚了,結了婚,你就再也跑不掉了。”沈牧之看著頭頂帳布,低聲說道。


    許久沉默後,懷裏的青果,輕輕嗯了一聲。


    那聲音裏的嬌羞,讓人不勝喜悅。


    其實,我早就跑不掉了……


    ……


    連著趕了四天路的沈奇終於趕到了白水鎮。這四天裏,幾乎沒怎麽休息過的沈奇,一身風塵,疲憊至極。


    到了鎮上,街上已無什麽人跡,大部分人家都已熄了燈火。


    沈奇騎著馬在鎮上轉悠了一圈,終於找到了一個還開著門的酒鋪。進店點了一些東西,吃了後,沈奇走去櫃台結賬,順便打聽白水觀的位置。


    那掌櫃的一聽沈奇打聽白水觀,便說道:“那白水觀離這裏倒是不遠,不過那地方幾個月前已經燒了,原本裏麵的兩個道士也不知道是沒逃出來還是走了,也一直沒見過。客官打聽那地方做什麽?”


    “沒什麽。老人家可否幫忙指個方向?”沈奇笑了笑,又問。


    掌櫃的滿眼好奇地打量了一下沈奇,而後繞出櫃台,走到門口,給沈奇指了一個方向,道:“從這裏過去,走上大概十幾裏路,你就能看到一個村子。村子後邊有條山路,你順著那條山路走,就能看到那個白水觀了。不過那地方最近有些不太平,客官就算要去,最好也等到明日一早再去。這大晚上,不安全。”


    沈奇謝過老人家,又跟老人家買了一壺酒掛在了馬上後,就往老人家指的那個方向趕去。


    老人家指的那個方向,已經離開了官道。路狹小坑窪,兩邊不是樹林就是半人高的雜草。十幾裏路,騎馬走了有兩刻鍾時間,才總算是看到了老人家說的那個村子。村子不大,黑暗中朦朦朧朧看去,大約隻有八九戶人家。


    沈奇沒有太靠近,村子裏一般都養狗,他不想驚動那些狗,遠遠地繞了過去,找到了村子後的那條山路。


    順著山路,往山中走,越走越黑。


    天上的月光,已經沒辦法穿透頭頂那些茂密的樹枝。


    林間黑暗,仿佛墨水一般,粘稠得讓人有些窒息。


    沈奇出身行伍,自然不信鬼神。隻是,老人家那句不太平,他也聽在了耳朵裏,此時,感受著風中陰冷,一身在戰場上屍堆裏鍛煉出來的殺氣,不自覺地蕩漾開來。


    身下戰馬的馬蹄,謹慎地落在路麵上,發出輕微的嗒嗒聲,在這寂靜的黑暗之中,讓沈奇微微心定。


    他伸手在戰馬脖子上,輕撫著,安撫著漸漸有些焦躁,開始打響鼻的老夥計。


    好在,很快,他就看到了白水觀。


    那座道觀,坍塌了大半,他點了火把,在廢墟中尋了好一會,才找到了那塊白水觀的門匾,隻是上麵的字,有兩個都快辨認不出了,隻剩下一個白字還完整。


    沈奇舉著火把,看著這滿地廢墟,忍不住歎息了一聲。看來,這裏是找不到那個玄誠了,隻能去那座‘空山’砰砰運氣了。


    隻是,這大半夜的去山裏尋人,似乎不太明智。


    隱約覺得這邊有些不對勁的沈奇正猶豫要不要先退到外麵村子附近過一夜明日再來尋人的時候,忽然身前廢墟中的某處傳來了一聲歎息。


    瞬時間,沈奇渾身汗毛聳立,心頭警鈴大作,幾乎是毫不猶豫,伸手拔刀,一股冷意從後襲來,沈奇扭身便是一刀。


    刀光雪亮,卻落在了空處。


    一道清風被劈作了兩半,從沈奇身體兩旁掠過。


    “哎——”


    又是一聲歎息,就在耳畔響起。


    從不信鬼神的沈奇,這一刻,臉色不由得有些蒼白。


    那一道清風在他身後合作了一股,打了個轉後,忽又飄遠,消失在廢墟深處。


    那種怪異陰冷的感覺也瞬間消失了。沈奇已是渾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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